事实上, 沈舒完全没指望林家主?会老老实实,哪怕林家漏个几百斤上千斤菌子不给他,自己请人加工再卖出去, 在他看来也实属正常。

  但是,做生意嘛, 抓大放小?, 偶尔的过火可以容忍, 只要不触碰底线, 什么都?好说。

  沈舒完全不担心林家会将平梁村甩开自己单干, 因为林家没有大量产酱的能力, 除非他把旗下所有的铺子都改成酱铺,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 就算他把所有的铺子都改成酱铺,以后生意越做越大, 要的菌子越来?越多, 附近长有菌子的山头的山契都握在他手上,他免不了要从他这儿进货, 到时?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有了林家雇人不断送来?的菌子,囤积得几个仓库都?放不下去,沈舒决定不等周家的通知,提前把这酱做了封存起来?,到时?候要货直接给货,反正天气冷也?不怕它?放坏了。

  如此大的工程,两个村子合力都?有点?费劲, 沈舒动过再找一个村子来?帮忙的念头, 但考虑到自己在?别的村子那里没有信用,得先给钱才能支使得动人, 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

  不过,沈舒遇到了一个麻烦,平梁村要做那么多酱,几天才来?一回的行脚商显然提供不了他们?所需要的大料,得找个大料供应商,才能供应得上他们?要的佐料。

  他写?信给林老爷,问他有没有什么人脉,林老爷靠的是胭脂水粉发家,认识的都?是些什么首饰行、香料行的老板,还真不认识什么佐料行商贾。

  沈舒遂又?写?信给周家。

  很快,周老爷回了信,道是自己的确认识个这么个老板,且可以低价帮谈价佐料价格,但在?供酱一事上,他隐晦表示沈舒可以公平些。

  眼看着京都?的市场打开了,且以涟漪一般向周围城池扩散,依着周家和林家的约定,这些远地的市场归周家占据,若是有了销路却没有货,无异于自断财路。

  沈舒考虑了一番,写?信问了林家主?的意见,林家主?一边骂周老爷见缝插针,一边含恨同意,谁让这大料的供应也?是重中?之重,而他偏偏又?没有佐料行的人脉,只得给周老爷见缝插针的机会。

  有了源源不断的大料,平梁村和杏花村源源不断的产酱,沈舒从学?堂忙到做酱,真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每日沾枕头即睡,根本想不起别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县城的路完全建成,同一日,之前没结的五万罐酱的尾款也?到了平梁村手上。

  周蔚人逢喜事精神爽地说道:“沈大官人,京都?的酱卖得颇好,我们?周家要这个数。”

  他张开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

  八万罐?

  嚯,这可是大幅增长。

  这些时?日,平梁村和杏花村没日没夜的干,也?才做了十万罐,他一要就要了大头去,回头林家要是也?要这么多,他们?还得赶工。

  不过不管怎么样,林家现在?还没派人来?,先不提,先把周家的酱给了去,囤积在?平梁村各个仓库里的酱坛子顿时?荡然无存。

  好在?平梁村通往县城的路已经修好,不然光靠人力要搬到猴年马月?

  拿了周家给的定金,平梁村村民一致决定办场大宴欢庆一番,犒劳自己连日来?的辛苦,祝自己赚得愈发盆满钵满,今年冬天他们?总算可以买新棉袄以及喝酒吃肉了。

  他们?再也?不必抠抠搜搜过年都?买不上几两肉的年货,也?不必再穿漏风的棉袄冻得门都?不想出,更不必担心交完粮税吃完上顿没下顿了。

  一切都?是因为沈舒。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了不起的平梁村村长!

  是以宴上,平梁村村民争相给沈舒敬酒,都?感念着沈舒带来?的福气,依着村民们?这么个劝法,沈舒哪怕不想喝也?盛情难却,免不得泯上一小?口,泯着泯着就感觉自己要醉了。

  终于,在?村民们?不知道敬过第几轮,沈舒摆手制止道:“乡亲们?,够了够了,我喝不下了,再喝胃要疼了。”

  听了这话,平梁村村民纵是再想让沈舒喝,也?纷纷打住——

  这要是把沈舒喝坏了,他们?上哪儿再去找第二位这么好的村长?!

  于是,沈舒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从宴上离席,生怕一会儿醉意涌得更厉害,连回家的路都?看不清。

  张铁牛见状,不动声色的跟出去,毕竟上回沈舒醉成什么样儿他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走?到半道上,沈舒就开始摇晃,张铁牛一把子扶住他,见他转过头,欲要发脾气,正想说话,沈舒却又?似乎看清了他是谁,笑?了笑?:“铁牛哥,谢谢了。”

  此刻,月色清冷照着路面,如同在?村子里洒了一层银霜,醉眼朦胧的美人面颊酡红,呼出的气却滚烫,着实撩人心弦。

  张铁牛耳根子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舒,我上回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沈舒满眼疑惑,问:“铁牛哥你?上回说了什么话,我记不清了。”

  张铁牛再一次道:“你?不是想找个男人过日子,你?看我怎么样?”

  沈舒面色茫然,双眼微微失神,好像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接着,张铁牛害羞的挠了挠头,低声说:“我问过我娘了,我娘也?不反对我娶男媳妇儿,尤其小?舒你?对张家有恩,张家上下都?很同意,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保管一心一意对你?好。”

  所以呢……

  沈舒难得从混乱的麻醉思绪里挤出一丝理智,问:“所以铁牛哥,你?是因为我对张家有恩,才想跟我在?一起的么?”

  张铁牛连忙摆首说“不是”,停了一下,又?道:“也?有一些这样的原因在?内,但不仅仅是这样。”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听说邓氏想给沈舒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自己一下子就心动了。

  他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五岁,还没有娶亲,再想娶媳妇儿,要么给高额彩礼,要么娶个丑的或是嫁过人的婆娘,他扪心自问是不愿意的。

  倒不如娶了沈舒,一来?可以照顾他,报沈家对张家的恩,二来?沈舒实在?漂亮,漂亮得就算是个男人,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所以这才来?对沈舒陈明心迹。

  沈舒却因他的话愈发清醒,婉然拒绝:“铁牛哥,我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不掺杂任何因素在?内,如若你?是想报我的恩,咱们?邻里之间多照顾就是,没得非要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你?应当寻个合适的姑娘。”

  张铁牛忍不住问:“小?舒,你?是还忘不了他吗?”

  “他?谁?”沈舒惊诧的看着张铁牛,“你?是说刘敬和,还是顾怀瑾?”

  张铁牛心里直泛酸水,苦笑?道:“上次你?喝醉了,喊了顾……怀瑾的名字。”

  沈舒:“?”

  他在?说什么鬼话?!

  这是不可能的!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沈舒才按捺住暴走?的冲动,露出难看的微笑?:“铁牛哥,你?会不会是记错了,我怎么会喊顾怀瑾的名字?”

  张铁牛不答反问:“其实刚才扶你?的时?候,你?想对我发火,也?是因为顾怀瑾之前扶过你?对吗?”

  因为他始终没能忘了顾怀瑾给予他的感受,所以他总是条件反射,如果这都?不叫忘不了,还有什么才叫忘不了。

  沈舒沉默了一瞬,拢起好看的眉宇,道:“我同顾怀瑾没什么,他不过是扶过我罢了。”

  再退一万步讲,哪怕他当真喝醉了且喊了顾怀瑾的名字,那也?不过是习惯使然,习惯不能代表有感情,只是习惯,仅此而已。

  张铁牛不再与沈舒争执,默然送沈舒回去,到院子门口,方?道:“小?舒,你?要是不喜欢顾怀瑾,那就考虑考虑我,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一心一意”这四个字出现了两次,实在?很难让沈舒不在?意,沈舒不禁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好吧铁牛哥,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等我想好了,再给予你?答复。”

  张铁牛总算露出了笑?容,松开了手,道:“我回去烧水,一会儿过来?给你?擦脸。”

  沈舒摇了摇头:“夜深了,铁牛哥早些休息,我今晚懒得洗漱,明日再拾掇。”

  张铁牛这才甘愿被沈舒隔绝在?院外,在?沈舒院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屋去。

  此时?,沈舒应付完张铁牛已是身心俱疲,一股混沌的思绪占据了脑海中?所有的清明,他摸黑进了屋子,凭着对屋子的了如指掌,又?摸黑进了卧房。

  正如沈舒自己说的那样,他不打算洗漱,准备和衣就睡,然而他刚解开衣带,忽见床尾处凝着一道黑影,吓得指尖一抖,俊脸发白,仓皇伸手去摸书桌上隔着的火折子。

  大晚上的床尾站着个人,简直要多惊悚有多惊悚好么,沈舒忍住尖叫的欲望,心说他穿来?的这个世界怎么还带玄幻剧情,这是什么鬼呀!

  然而,他的手刚摸上火折子,身体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掌缚住,那人垂直将他抱在?怀里,顺着床沿坐下,沈舒温热的背脊立刻抵上了冰冷的铠甲,铠甲的棱角让他硌的极为不舒服。

  然后,沈舒闻到了熟悉的冷寒气息,似乎掺杂着一丝残存的血气,闻得他胃部翻涌,身心抵触。

  沈舒立刻没了恐惧,惊疑喊了一声:“顾怀瑾?!”

  来?人仍是未有只字片语,只张口衔住了他的耳垂,伴随着他的一阵逗弄,沈舒明显感觉身体在?战栗,醉意完全褪去,唯剩一股陌生的感觉在?身体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