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 沈舒走进房内,就见沈小萁弱弱站在墙根下,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看着他, 带着几分被抓包的稚嫩窘迫。

  与沈舒处了这么些时日,他与沈舒已是十分亲近, 不然?早该蜷缩到墙角, 自个儿闷着去了。

  沈舒侧身转眸看他, 倒也不急着拿纸笔了, 蹲下身来抚摸他的头:“小萁也在听吗?”

  沈小萁小手不安分的揪着衣服一角, 小心点了点头。

  沈舒勾唇:“那小萁知道夫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沈小萁闪着水灵灵的眸光, 脆生生的答了一句:“鞋鞋。”

  嚯!

  这可不得了。

  简直是一浪还比一浪高。

  沈舒怀着莫大的讶异问:“小萁是怎么知道的?”

  沈小萁怯怯答:“夫子在看鞋鞋。”

  因为沈舒在看,所以他也看, 他当然?看不懂周家?二人脚上穿的鞋是什么式样什么布料,但他觉得这是问题的根源。

  诚然?, 沈舒看出他们身份不高的缘由正在于此, 换做苦情?受,他未必能瞧得出, 但他是谁,他可是看过原著的人。

  原著里,有这么一段剧情?,苦情?受悉心照料顾怀瑾,顾怀瑾伤好以后?带他去县里买书,碰到了某大户人家?的刁奴为难,里面何止描述了顾怀瑾是如何如何打脸, 博得苦情?受崇拜, 更是描述了县里大户人家?家?中森严的等级制度,从衣着到谈吐, 都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

  看到周家?二人身穿绸缎,脚穿葛履,沈舒便知他们在周家?品级不高,不然?会以更好的绸履来配。

  而周蔚为何会是周川的兄长这一点,沈舒则是根据两人的眼神交流猜出,周川脾气虽暴,但在周蔚的管束下相当收敛。

  紧接着,沈舒写完信,吹干了墨痕,将它交到了周氏兄弟手?上。

  周蔚折了信,妥帖放进袖口中,二话不说跟着弟弟周川一起离开。

  目送走了周氏兄弟二人,沈舒的心情?极好,感觉自己?离带领全村致富又近了一步,揉了揉紧跟出来的沈小萁的脑袋,道:“今晚加餐。”

  沈小萁眸子一亮,欢快呼喊:“肉肉……”

  沈舒去翻自己?的厨房,找出了橱柜里放着的最后?一小块腊肉,捏了捏沈小萁的脸蛋,“咱们吃腊肉蒸糯米。”

  沈小萁忍不住激动呜咽。

  于是,沈舒晚上做了腊肉蒸糯米,腌制得咸咸的腊肉铺在白花花的糯米上,色泽跟猪肉似的亮晶晶,腊肉是肥瘦相间的腊肉,确实沁出了一些猪油,而糯米粒粒饱满软糯,宛如细碎的珍珠。

  与此同时,糯米中间还埋了豌豆,用木勺一舀,青绿的豌豆就从糯米中露出,三色交杂,这锅腊肉蒸糯米还没入口,就已经散发?出绝顶的香味,诱/惑着人的味蕾。

  沈小萁不及灶台高,踮着脚尖扒着灶台边缘,伸长脖颈儿往锅里看。

  沈舒就拿了一只小碗,给?他舀了满满一碗,对他笑道:“小心烫,慢点吃。”

  接着,沈舒也舀了满满一大碗,和沈小萁一起坐在桌边,享受美味,两人吃得死撑死撑。

  *

  翌日,刘敬和特意跟老师告了假,从县城里回来了。

  这些天,他眼也不眨的挥霍着从一众富家?公子那里赚来的银两,俨然?有着大财主?的气派,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配的是上等美玉,素日所用纸张也变成了桃花笺,张张泛着香味儿。

  他认为凭着沈舒那一手?好手?艺,自己?已是鱼跃龙门,不再与穷家?子来往,就连好友李居安,他也只在卖酱时才稍微给?个好脸色。

  刘敬和过得是春风得意,纸醉金迷,尤其是当林家?小姐说,林家?主?有意让他献出制酱良方,以此作为聘礼向林家?提亲,刘敬和只觉这门亲事已是胜券在握,只待回来哄一哄沈舒,让他把制酱的方子交出来。

  当然?,他也深知去林家?登门提亲除了方子还不够,该有的排面一样也不能少?,所以临行前?,他特意问了周子衡,还吃不吃肉酱。

  周子衡斜睨他那不入流的样儿,端是厌恶得紧,大手?一挥,“不必带了,我?吃腻了。”

  实则是他爹早早训斥过他,纵有千金也要分分花在刀刃上,不能再受刘敬和的讹诈。

  更何况,他爹已经派人去平梁村买方子去了……

  等有了方子,他吃多?少?没有,何必跟馋鬼似的被他吊着,顿顿吃到吐也无不可。

  刘敬和嘴巴一撇,心里骂了周子衡一句“憨货”,他不吃有的是人吃呢。

  于是,刘敬和也懒得再问其他人,回来的路上一心想着怎么哄骗沈舒,结果一到家?就傻眼了。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但家?里多?了个白白胖胖的小萝卜头,同他大眼瞪小眼。

  因是下雨,露天不能授课,所以沈舒待在家?里,正在给?沈小萁补习。

  见?他回来,沈舒有些诧异,唤了一声:

  “敬和哥。”

  今个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他怎么回来了?

  刘敬和指着沈小萁问:“舒舒,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别说他成日在县里,沈舒竟是跟旁人生了一个孩子。

  沈舒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颇为无语的答:“有志哥家?的孩子,青蛾嫂托我?代为照顾一二,怎么了?”

  “没事。”刘敬和松了口气,立马凑上前?去,挤开沈小萁,坐在沈舒身边,“哎,舒舒,我?的好舒舒,你上次给?我?做的那肉酱真行,周家?人满意极了。”

  说着,他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二十两银放在桌上,满面春风的笑道:

  “这是赚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舒将大颗的银锭子拿到跟前?一观,嘴角勾得若有似无,“不是该有三四十两么,怎么才二十两?”

  刘敬和毫不心虚答:“舒舒,这酱你做我?卖,我?也是相当辛苦,所以还有一半我?拿走了。另外,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瞧……”

  他又一掏,是一块中等的玉环,色泽不够通透,环上缀着银色丝绦,乍一打眼倒是挺好。

  放在平梁村,如此昂贵之物?合该让人喜笑颜开,偏沈舒目光一暗,心道又让这狗东西赚到了。

  他毫不客气的将银两和玉环收下,不咸不淡的道了声谢:“谢谢敬和哥。”

  刘敬和就开始着手?骗方子,他先是声情?并茂的带沈舒重温了一遍两人少?年时的情?谊,然?后?说自己?身处县城如何牵挂沈舒云云。

  再接着,他欲将沈舒拥入怀中,却被沈舒躲开,兀自道自己?是如何如何忠诚,对沈舒有怎样的深厚情?意;最后?去执沈舒的手?,仍是被沈舒避开,殷切表达自己?体恤沈舒辛苦,希望他能将方子交出来。

  沈舒听得心中连连冷笑,怪不得原著中的苦情?受被他骗得死去活来,他这嘴皮子功夫修炼得确实可以。

  要不是知道他的目的,他都快感动了。

  要方子?

  想屁吃。

  无论刘敬和说什么,沈舒都是一脸无动于衷,最终刘敬和也看出了不对劲,急急问沈舒道:“舒舒,你怎么不应我??”

  沈舒掀起眼皮子,眼神凉凉道:“应你什么?”

  他和周家?的人已在私下接触,他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的作用了,自然?不可能再委婉笑对。

  刘敬和不要脸道:“方子呀!舒舒,把方子给?我?,我?马上同你成亲。”

  沈舒活生生被气笑了,“没有方子,只能我?亲手?做。”

  “怎么会?”刘敬和不信,“那我?找表姑去。”

  他记得沈舒当初把酱给?他时,说的就是从表姑邓氏那里学来的手?艺。

  此言一出,沈舒顿时扯住刘敬和的袖子,蹙着剑眉,“表姑回娘家?住去了,不住个三五天,不会回来……方子虽是没有,但我?可以给?你再做几罐。”

  为了不惊动邓氏,他暂且再忍他最后?一次。

  到底是生意没谈成,不然?他何至于如此投鼠忌器。

  刘敬和见?一番死缠烂打下来,沈舒都不肯交出方子,终于不得不退一步,为免惹恼沈舒,什么都得不到——

  “行,这次我?看着你做。”

  没有方子,他自己?写个方子。

  沈舒便笑了:“行,那敬和哥你现在上山去采鬼菇,不识得哪些是无毒的鬼菇没关系,你找铁牛哥,让他跟你一起去。”

  刘敬和瞬间变了脸色,眼中一片骇然?,瞠目结舌,“你说这酱的食材是什么?!”

  “鬼菇啊!”沈舒边说边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服上的轻尘,“今个儿下雨,山上路滑,你总不会想让我?亲自上山去采吧?”

  刘敬和闻言呼吸一滞,差点接不上气儿来,这肉酱竟然?是鬼菇做的,难怪一点肉味儿都没有,他竟然?拿鬼菇做酱给?他吃,给?县里那些富家?子弟甚至员外们吃……

  “舒舒你……”

  “怎么?”沈舒嗓音清澈,桃花眸底尽是无辜,“敬和哥又不想要了么?”

  刘敬和双目欲裂,大声咆哮:“倘若吃出人命……”

  “别担心敬和哥,你这不是没死么?”沈舒慢悠悠的提醒他,“敬和哥你可是第?一个吃鬼菇的人,如今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杵在这儿,想来你的同窗跟你一样,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