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终点何在>第十七章 卷二

  正是冬末春初的时候,冰雪消融,总是灰暗的天,也终于有了点颜色。但入了夜还是很冷,尤其是骑着车跑在路上,绪风迎面打过来,阿尔瓦的两只手很快冻得没有了知觉。

  他一直想着买副手套,犹豫了整个冬天。

  已经很晚了,他送完最后一份订单,接着把摩托车骑回员工站,拿到一月的工钱,然后换上自己的自行车,蹬到最近的ATM机,把现金存进数额惨淡的银行卡,随后通通转给了他的母亲。

  下一步就是回家,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阿尔瓦的出租屋位于郊外,平日里连车也难见。住这的人但凡生活多了些进项,一定会选择搬走。

  现居楼中的住户,除了几个大多时候不见踪影的租客,就只有四楼的阿尔瓦和顶楼的中年男人。

  男人和他一样,是这里的“钉子户”。七年前他坐在赌桌上,口口声声说要给妻子挣一套奢侈品。五年前他还坐在之前的老位置,说辞换成了要给儿子挣来大学的学费。

  而今他照旧待在原先的地方,连赌场也不曾换过一家,只不过妻离子散之后,嘴里念叨的成了给自己挣得一套新房。

  他常常碰见赌徒喝得醉死,睡在长长的台阶上。一开始阿尔瓦也会帮忙扶他到家门口,将他脱下来的衣服套回去,回家拿床被子把他裹好。但次数多了,阿尔瓦也懒得再管,幸好今天不见赌徒。

  又停电了,爬回家的路上他竟碰到一个人,后者衣着得体,与周遭的萧条格格不入。他笑着朝阿尔瓦点点头,侧身在狭窄的楼道里为他让出过路。

  阿尔瓦不敢多做停留,对方多半是来追债的。

  幸好与他无关,他顺顺利利地回了家。他的房间不大,临街开了扇窗,窗边摆着一盆仙人球,平日里帘子往往吊着。但自从入了冬,阿尔瓦已经很久不曾看过那里的昼景了。

  屋里闷得很,他推开挡板,却见一辆贴了防窥膜的黑色汽车停在楼下。

  是之前那名男子的车吧。阿尔瓦想。

  克希雅斜靠在车后座,百无聊赖,瞧着漆黑一片的街景,应付着眼前的男人。

  “干嘛非要亲自去一趟,我不知道你这种身份的人也要跑腿。”

  “这样才能体现老板的重视,否则那家伙不知道要迟到成什么样。我自己去一趟也好,省得那蠢货听不明白。”

  “反正方便的是我。”

  “需要多久?”驾驶位的男人云淡风轻地问。

  “一个晚上就行,只要那家伙没有心血来潮,我蹲点守着他就行。”

  “那就再好不过了。人死了即可,手段无所谓,要是能遮掩一段时间最好,不能的话,也只是多花些功夫罢了。”

  “有什么额外的任务吗?比如销毁他拍到的照片?”

  “自然会有人来做,这方面用不着你。”

  “怕又多了一个勒索的人?那就好好提醒你老板啊,和情人约会要找个隐蔽地方,竟被一个赌徒抓住了把柄勒索。”

  男人冷笑一声,不予作答,换开话题道。

  “我那位老板和他约好了,明晚一点钟见面,届时我会派两个人盯着,他一进电梯就按掉电闸。楼里没几个还在运作的监控,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份地图你拿去,上面写了探头位置,回去背下来,也好避开。”

  “不用你说。”

  “果然多花点钱,请个经验丰富的人没错。”男人在酒店门口停车,“我就送你到这,合作愉快。”

  克希雅下了车,脸上冰凉凉地多了几点湿意,原来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看得人难过。

  这雨下了一天一夜,还不见停。阿尔瓦钻进楼道,抖了抖耳羽,甩去水珠,拢起手对掌心哈了口气,摁了好几下开关,廊顶的灯泡也不见亮。

  停电了?这是常有的事。他也不在乎,迈开腿爬上不见天日的台阶。

  克希雅将藏于袖中的折叠弩上好弦,借着钢丝绳滑到电梯顶部,落地时砸出一声巨响,伴随着被困之人的惊呼,在电梯井中毛骨悚然地回荡。

  她掏出提前备好的钥匙,打开安全门,瞄准目标,扣下机关,在赌徒反应过来之前,箭矢正中他的心脏。

  弩矢开始自燃,就着泊泊鲜血,火焰从左胸起蔓延尸身。人肉烤焦的味道实在难闻,克希雅正打算攀上钢绳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询声遏住了动作。

  阿尔瓦一面用袖口捂住口鼻,一面死命拍打着电梯门。呼叫没有回应,他不敢肯定里面一定没人。何况火势渐起,自家距离不远,他可不想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一处容身之所被毁于一旦。

  人在三楼,克希雅迅速确定音源,掰开电梯门太费事,有那个时间,电话都打通了。

  头顶是四楼,克希雅扯着钢绳借力跳出梯井,一拳砸碎甬道的玻璃窗,翻过窗口,扒着房檐踹破三楼窗户,顺势一跃跳进走廊。

  停电的过道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克希雅抓起玻璃碎片甩向光源,阿尔瓦还没从巨响里缓过神,下一秒腕口就被震得发麻,手里的机子屏幕一黑滚进了角落。

  他本能地意识到来者不善,下意识地想要撒腿就跑,但仅存的理智又极力阻止了他的行动。

  如果那人真想动手,方才就可一击毙命,但自己却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明对方暂时还不想杀他。阿尔瓦思忖道。

  电梯里的味道十分奇怪,绝不是起火这么简单,多半是他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阿尔瓦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强行开门,否则哪来这么多思考的时间。细想来,假设他现在逃跑,凭自己的身手,逃不了不说,反而可能会激起那人的杀意。

  因此他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原本他引以为傲的夜视能力,此时倒成了他情愿舍弃的天赋。

  来人是一名女性,戴着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阿尔瓦听见她大腿上的绑带和剑鞘摩擦的声音,但却不曾听见拔剑的动静。杀手的脚步铿锵,敲在水泥地上步步紧逼。她的尾尖上缠着一块毛巾,每走一步,便摆动尾巴抹去留下的脚印。

  直到她离他已近在咫尺,阿尔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慌忙低下头。

  克希雅站在那人跟前,只见他虽然怕得发抖,却始终不发一言,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抬头看她。

  她不想牵连进无辜之人,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放走一个目击者,所以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间吗?”她特意强调了“你家”这两个字。

  阿尔瓦哆嗦了一下,动了动喉头,耳羽不自觉高高竖起。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放开掐紧的衣角。

  “没问题。”他说。

  杀手跟在他身后,云淡风轻地踱着步子。

  阿尔瓦不敢回头,一遍遍默念奇数。

  “离得挺近。”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沿着脊梁直爬进他的耳朵。

  “是……是啊。”

  终于走到自家门前,阿尔瓦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只手,轻轻搭住他的右肩,杀手抵在门旁,右角压住失灵的门铃,慢条斯理地说。

  “到了?”

  阿尔瓦翻出钥匙,捅了十几下才将其怼进锁孔,他想要使劲,却怎么也按不下钥面。

  先前搁在他右肩的手,移了下来,隔着一层皮革面料,覆住他的手背,稍一用力,房门应声而开。

  阿尔瓦踉跄进屋,杀手紧跟其后,并没有合上门。

  “洗手间在哪儿?”她问。

  “右手边就是。”杀手大摇大摆进了门,随手拿起架上扁扁的牙膏,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牌子的?好用吗?”

  “便利店胡乱拿的,我记得是叫舒达。”

  “卧室在哪?”她放下东西,回到他身边。

  “没有卧室,就在客厅放了张床。”

  “窗帘好看,只是我不记得印的东西叫什么了。”

  “几朵白色茉莉花,配着黄底,实在不好看。”

  来人松开了一直不放的视线,移到旁边。阿尔瓦身上一轻,略带生硬地别过身子,试图装作无意,挡住门口鞋柜摆着的全家福。

  克希雅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端详他在黑暗中分明的白色胸牌,后者直撅撅僵在原地,她都有点害怕他会紧张得原地爆炸。

  瓦伊凡眯着眼睛,借助微弱的月光打量了半天,啧了一声,然后扯着人将他抵在窗边,这才完全确定了工牌上的名字。

  “我是谁?”她问。

  “陌生人,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克希雅松开手。

  “阿尔瓦·弗格森,你是个聪明人,”她笑道,“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杀手转身离去。阿尔瓦跌坐在地,大口吸食着新鲜空气,猛然发觉,自己的外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克希雅回到现场,拾起那部手机,揣进了口袋。

  ----

  我认识到了一个世界的真理——写完就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