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临江月>第十八章

  这是徐古月第一次来临寒家。原因:探病。

  带着精心准备的清淡小菜,徐古月叩开了临寒的门。

  门后的女人套着身宽松的家居服,半长头发整齐披散。面色微红,烧的。

  “感觉怎样?”将菜放下,徐古月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

  简约中式的装修不出挑也不寒碜,考虑到临寒是租客,装修应该是房主自带。这么看来临寒对这间屋子的贡献便是……一半掉在坐垫外的沙发毯、墙壁小格架上半立半倒的书籍、茶几上的一盆多肉以及疑似餐桌的桌子上散落的纸笔了。

  没有卫生纸团过期盒饭泡面碗一类杂物,总体来说干净和谐,只是有点乱而已。

  “早上起来吃过药了,还好。”发烧烧慢了临寒的反应速度,她怔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

  徐古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后者瑟缩了一下,没躲开。

  有些烫,还不算很严重。

  “你先休息吧,我来弄,”徐古月把她按到了椅子里,“你的碗在厨房对吧?”

  临寒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

  徐古月把她带来的食物打开,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

  “本来想自己做的,可想想自己水平不行,就不瞎折腾了。万一让你更没胃口,那多难受,”徐古月给临寒盛了一碗粥,“这是我回家找阿姨做的,来尝尝。”

  肩膀耸了几下,临寒低着头:“好。”

  徐古月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病人迟疑片刻,缓缓张嘴含住了勺子。热粥顺着食道滑入胃部,暖意融融散开。

  手上动作未停,徐古月心疼地问着,语气带了三分严厉:“如实招来,要是我今天不主动提出来看你,你准备吃什么?”

  双唇还含着汤匙,临寒闻言慢悠悠抬起头,顿了几秒后将粥咽下,回答道:“我会随便点个外卖吧,或者拉齐泠作苦力带个饭。”

  虽说明确知晓这两个女人之间是非常纯粹的闺蜜关系,被心上人排到非亲非故的别的女人之后的感觉还是很让人不爽。病人表达的,大概就是她最真实的第一想法,面对这种情况,徐古月撒娇都撒不出来。

  “下次记得可以找我哦!”她放慢语速,温柔道。话似乎有点不对,听起来她在期盼临寒生病:“我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病人这次反应比较快:“你也有工作。”

  你的闺蜜没有吗?

  “损友还比较好欺负,我不会不好意思,而且她的工作时间很自由。”

  睁着双眼,徐古月又一次看着临寒无缝衔接答上了她心中的疑问。病人的回答有条有理,亦十分合理,可惜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生病的原因,双颊发红的女人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徐古月感觉两人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心脏阵阵泛痒,又难免抽痛。

  “亲爱的,我的时间也很自由,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不会觉得麻烦的。”

  真想摸一摸脸啊,或者揉一揉那带着薄荷香的头发,她会害羞地躲开吗,还是斥责自己冒犯?现在的她,就算生气,怕也是有气无力的那种吧,仿佛大猫退化成奶猫,挥爪只会惹人怜爱。

  这个称呼最近的出现频率有点高。临寒龟速运转的大脑才捕捉到第一个词,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后面的话堵得不知作何反应。

  “……你饿吗?”时间停顿了一会儿后,临寒抬手,自己捏住了勺子。

  温热的血液在流动,隔着皮肤,那触感有些发烫。徐古月愣然松开手,将拿勺子的权利归还给临寒自己:“我还好。”

  “你是翘班出来的吧,这个点大概还没吃饭?”

  徐古月怎么好开口承认,她确实是开会途中开小差聊天知道临寒发烧了,才联系家里主宅的阿姨做菜,带过来看望她的。

  临寒总能在不经意的细节上把她卡得紧紧的,她简直要被这个人吃死了。

  推辞不如服从,徐古月翻出一副碗筷,给自己也盛了一份。临寒的餐桌上堆满了雪白的A4纸,墨笔勾画零零散散的痕迹,徐古月先前清了一部分,现在又要清一块区域出来。

  “这是你的工作吗?”她不确定随便整理会不会给临寒造成困扰。

  “不是什么重要东西,随便放就好。”临寒回答。

  她这么说着,徐古月还是清得小心翼翼,按照纸在桌上摆放的顺序一张张叠好。那些潦草的字迹手写的是一些字母和数字串,还有括号里的缩写备注,徐古月看不懂,自觉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饭后,应徐古月的要求,临寒被迫躺回被子里午休。

  甫一推开卧室门,徐古月便瞟见了她送给临寒的七夕礼物。精致小巧的夜灯被摆在桌角,配套的外形迷你的音箱则混迹在书堆里,一半被挡在电脑后。

  一扇窗,一架衣柜,一个书桌,一张床。由窄窄刚好够一人宽的过道隔开,所有日常用品都在以床为中心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个房间被布置得非常宜居,看得出来房主是只很会偷懒的咸鱼。

  咸鱼被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盖住,只留半个头露在空气中。

  “热。”她平静申诉。

  “忍一忍,这样睡一觉就不烧了。”徐古月安慰。

  ……

  “太热了睡不着。”

  “……”

  徐古月默默把她的被子松了松。

  见她在床边稳稳坐着,临寒问道:“你下午准备做什么?”

  “就这么坐着看你可以吗?”

  “别耽误正事。”临寒努力摆出严肃的神情,但效果不佳。此时的她没什么力气,说话语调都听起来软软的。

  只见徐古月哈哈笑了两声,把她往被子里又闷了一寸:“放心,真的不耽误正事。”

  不等临寒请她出去,她自觉站了起来:“不打扰你了,我去客厅待着总可以吧?你醒了叫我就好。”

  其实留下来……也可以的。临寒眨了下眼,目光逐渐涣散。这句话到嘴边转了几转,被骤然升起的困意无声无息烧尽。

  临寒做了一个梦。

  梦里,阳光灼眼,微风清凉。大街上人来人往,自己置身其中却格格不入。她恍恍惚惚反应过来,这里是那个她曾居住的陌生国度。

  安——

  安。

  “安!”重重叠叠的声音在呼唤她。

  她茫然回头,视线落点处,几道熟悉的身形影影绰绰。她眯着眼,努力让落在视网膜上的景象变得清晰。

  那些微笑的年轻身影多是本地面孔,也有一个亚裔。学生最有朝气,半步踏入社会的他们接近成熟,却还散发着未经打磨的稚嫩。

  临寒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即使是在梦里,她也明白,她不该想起这些事。

  少年人心思活络,学了点技法便跃跃欲试,试图在共同爱好的领域里开疆扩土,打造一番天地。或许初心未改,但早已被万千浮华悄然迷了眼,又或许不满于现状,在一次次的收获里逐渐膨胀。

  待临寒反应过来时,她已陷入两难之境。

  笑容褪去,嘈杂的争吵灌入双耳,过于急切的语速令她什么都没听懂,只在依稀的关键词里得知大难临头——

  似乎玩脱了。

  胸膛愈发急促的呼吸里,她转身拔腿就跑。

  夕阳给整片大地镀上金红的轮廓,似火娇艳似血浓烈。她穿过沸沸扬扬的街道,穿过城市喧嚣,穿过漫漫黄昏,直到耳边再没有声音出现,夜色降临。

  眼前映入一片湖泊。

  树影婆娑,明月高悬,亮得有些刺目。

  梦境戛然而止。

  天色已暗,窗外一片昏沉。临寒从被子里钻出来,察觉一身湿黏黏的冷汗。摸了摸额头,一片冰凉,烧已经退了。

  她没开灯,摸着墙壁打开门,外面也一片黑暗。

  轻手轻脚走了几步,她在沙发上找到了先前说要等她醒来的人。

  后者仰头靠着沙发靠垫,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睡觉时比醒着看起来更娴静优雅。月光透窗而入,衬得轮廓姣好的侧脸静谧甜美,如凝脂般泛着光泽。

  许是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徐古月动了动眼皮,幽幽转醒。

  “九点了。”临寒刚准备去找条毯子给她搭一下,听她醒来,折了回来,“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什么时候醒的?”徐古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沙发里坐直了起来。

  “我也刚刚才醒,”临寒在她旁边顺势坐下。徐古月自然而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总算退烧了。”

  不能说总算吧,两天而已。临寒任她探摸,明智地沉默着。

  “压力这么大吗?”徐古月只有担心的份,对她的工作无法做多评价。

  “没那么夸张,”临寒苦笑,“是我自己没注意,开着窗工作,一不小心吹多了风。以后不敢了。”学生时的她体质好,一年到头半个病也没有,不曾想工作后退步了这么多。

  徐古月张口欲言,不料被另一段声音插了队。听闻咕噜噜一阵闷响,徐古月尴尬地捂住了肚子。

  “我记得家里还有点食材,晚上吃面怎么样?”临寒问道。

  “那我陪你一起做吧。”徐古月站了起来。没有让刚刚痊愈的病人独自劳动的道理。

  大灯亮起,小巧的单人公寓瞬间一派明亮。

  狭小的厨房装着两个人,烟火的气息缓缓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