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古月走进酒吧，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吧台前的女人。
中长直发，偏分刘海，半个身子掩在阴影里，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在热闹的人声灯影里硬生生割据出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徐古月看见那人镜片下低垂的侧睫，不由自主迈步走了过去，直至对方抬头回看她，才恍惚找回神志，动作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座位坐了下来。
“第一次来吗？”目光扫过她杯里的淡青色酒液，徐古月问道。她钟情的这间酒吧招牌不少，但这款真心不怎样。
况且，她不会忘记气质这么独特的人。
“嗯。”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徐古月心里大致有了底，她微笑着撩起耳边的碎发，大方伸出手：“初次见面，我叫徐古月。”
对面迟疑了一下，才将手伸出：“临寒。”
双手相接，徐古月的心思几乎瞬间飘到了云外天边。临寒的手很凉，却干燥柔软，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光滑柔嫩，掌心指腹细微的薄茧给其增添了别样的舒适感，让她感到十分自然。
徐大小姐的内心叫嚣出了一片海，她意识到，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嘴角的笑不经意间放得更大。
“阿寒是一个人来的吗？”她侧着头撑在吧台上，目光始终未曾移开。
似乎不满于她自来熟的称呼，临寒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摇头道：“不是，朋友约我来的。”
徐古月不免有些尴尬，她坐之前特意确认过临寒身边没有人，却没料到人家也是刚来的这种情况。虽未遂愿，她还是面不改色回应道：“那我先在这儿借坐会儿，希望阿寒不要介意。”
“请便。”临寒回答。她的声音不如许多女生清脆，有点低却不哑，仿佛细砂经历过沉淀，在徐古月听来每个字都像在掌心轻挠。
见对方手中的酒差不多见底，徐古月飞速构思好了新的话题，她目光扫过四周，最后重新聚在临寒身上：“这家有几个品种很棒，值得一尝，容我推荐一下，”未等临寒反应过来，她补充道，“算我的。”
临寒开口刚想拒绝，但徐古月早掐好了服务生走过的时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只在一刻。
于是她的话到口改成了一句轻轻的“谢谢”。
酒来得不怎么快，装在透亮的玻璃杯里，橙红被灯光折射出一片莹粉。
临寒在徐古月的目光下端起来尝了一口，确认度数不高后才开始品味。入口微瑟，泛着冰凉的酒精味刹那溢满鼻腔，又勾出几分清甜，只是……后味微苦。
“怎样？”
“味道很好，谢谢。”临寒没有说出更具体的评价。
“不敢点太重的，希望你喜欢。”徐古月呼出一口气，“我有个朋友很喜欢这款。”
临寒以为她有下文，静静等着，但徐古月说完这句就沉默了，她漫不经心望着前方的酒架，深棕的瞳孔被散漫的灯光扫过，泛着琉璃的光泽。
临寒默默等了会儿，见徐古月依然没有回神的迹象，慢慢说道：“我也有个朋友喜欢这种风格的酒，下次我推荐给她试试。”
声音入耳，徐古月骤然清醒过来，一瞬间无缝衔接上话题：“这样的吗，那我再推荐几款吧！”
徐古月很爱说话，这是她先天的性格，当然也受影响于她从小所处的环境。她判断出临寒不爱言语，话题便有意挑些对方肯定需要反馈但也好答的来。
酒吧里闪烁的灯光和交错的人影诉说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不知谈了多久。临寒渐觉头脑发昏，积累了几天的疲倦化为困意朝她席卷而来。
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女子扶住了自己。她嗅到来自对方的香气。
清新，优雅，携着些许张扬。迷人。
醒来时首先感到的是宿醉般的头疼感，再就是从脚头传来的寒意以及身侧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临寒的思绪在看清自身处境的瞬间放空。
她躺在酒店标间的单人床上，穿着酒店的浴袍，手边是铺了大半枕头的柔顺卷发。两人倒没什么肢体接触，不过徐古月卷走了床上的大半部分被子，导致她有一半暴露在空气中。
嘶，有点冷。
虽然明确感受到昨晚两人相安无事，临寒还是难以避免地胃疼了起来。她将自己被压在被子底下的浴袍小心翼翼抽了出来，站起来找衣服。
徐古月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景象。
散着头发的冷淡美人穿着浴袍坐在椅子上，泡了一杯茶，翻着酒店的小册子，看样子是在等她醒。
“早，早安！”她揉了揉眼睛，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脑后，对临寒展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早安，”临寒看见她醒来，合上了小册子，“昨晚是你送我过来的？”
“昨天你似乎醉了，叫不醒，我等了半天没看到你的朋友，就把你拖这儿来了。”徐古月回答道，困意未消，她伸了个懒腰。
临寒默默移开了眼神，她瞥了一眼旁边那张床，被子凌乱，有一半落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这眼神无声询问：我们怎么会挨到一起去？
“什么？”徐古月的神情僵了一瞬，她似乎这才意识到隔壁还有张床的事，眼瞳转了转，迅速理清了大致情况，听出临寒不是在兴师问罪只是正常询问，索性实话实说，“不好意思啊，我向来睡相不好，可能是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下去，然后爬起来时……找错方向了。”
这个坦白让临寒一梗，语塞了。
人对美人总是比较宽容的，特别是这个美人还坐在被子里，未施粉黛，拿晶亮的，带着点小委屈、小内疚的双眸紧紧盯着你时。
于是乎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至于临寒的衣服，徐古月表示，昨天睡着前临寒不小心碰倒了酒，被撒了小半身，衣服她让酒店洗去了。
“我说过让人早上送过来，应该不用等很久。”徐古月走下床，背影中腰肢纤细到不盈一握。
临寒低着眼，在她看不见处轻轻点头。
她自认迟钝，但是徐古月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十分明显。
思绪不知不觉中飘远。
离她上一段感情结束，不过半个月而已。
相处三年，留学期间复杂的课业与变数频出的实习都没能成为她们的阻碍，回到熟悉的环境不过一年，这份看似牢固的感情却已危如累卵，不堪一击。
分手是对方提出的，临寒深知那个永远精致得体的女孩内心远比外表坚韧，但在听到对方一条条陈述分手理由时，还是不免深深震惊。
她说，三年了，她感觉到两人间仍有一道隔阂。临寒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即使冥冥之中亦有感觉，但在她看来，自己面对这段关系已尽心尽力。
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那就分吧。最后一锤定音的是临寒。
“咔哒”的开锁声响起，徐古月从浴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临寒坐在那儿扶着额头走神。
“怎么了，还在头疼吗？”
“没什么。”
徐古月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拿出手机刷了刷信息，脸色一黑。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突然来找她谈工作，这才七点多呢，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不过也罢，不缺一时的聊天机会，放长线才是上策。她掏出一张名片，放在了床头柜上：“这是我的号码，有事可以联系，刚刚收到消息有工作要赶，只能先走一步啦。”
理解社畜生活的临寒了然地点头。
徐古月出门前回望一眼，朝她眨了眨眼。
临寒嘴角不禁牵动了一下，回了句再见作答，才令后者满意离去。等徐古月走后，她按了按手机开关，不出意料发现了一整排来自好友的红通通的未接来电。
借着勉强榨出来的一丝电量，临寒拨通了好友的号码。
“喂，小寒吗？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消息啊！”对面接得很快。
“我没事，等会儿解释，说来你昨晚怎么了？”来这儿后说去趟洗手间，就再也没回来。
“哎，碰上了点小事。”电话那头的人长叹了一声，临寒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掩饰。她说道：“我等下去找你？”
“好呀，我在家，你来吧！”
洗好烫干的衬衣被送了过来，临寒挂了电话，起身穿衣。她扫了眼被徐古月拍在床头柜上的名片，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最终将之收进了外衣口袋里。
画廊经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