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忧举着挂断的电话,踱步到落地窗前。惨白的阳光照耀着她的失落,似乎在嘲笑她,把时愿弄丢了。
两个小时以前……
秦筱沉着面色跑到顾氏集团,对前台颐指气使:“我叫秦筱,让你们顾总下来见我。”
方可可抬起头,不悦地眯着眸。
这个没礼貌的女人是谁啊?
敢用这么生硬的语气命令顾氏集团的人?
她皱起眉头,嘶,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想了片刻,一拍大腿,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这不是那个惹顾总不高兴,却仍然亲自下楼接待的女人吗?
方可可露出为难的神色,看这人的架势,是来找顾总麻烦的,顾氏集团不欢迎挑事的人。
可是,她貌似与顾总是旧相识,不替她通报一声的话,万一耽误了顾总的事就糟糕了。
怎么办呢?
一番斟酌,方可可拾起桌面的座机,还是拨打了总裁办的电话。
接通后,装作不记得秦筱来过这件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顾总,有个叫秦筱的人来找您。”
秦筱怎么又来找她了?
不是说过以后别再见面了吗?
顾知忧拧着眉心,本想顺着心意拒绝,话到嘴边,凭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冥冥之中引她下楼。
看着电梯里的数字跳动,顾知忧垂眸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绝不能听之任之。
预想秦筱是还揣着某种痴心妄想,又来找她叙旧的,直到顾知忧看见秦筱愤懑的冷眼,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怎么像是来寻仇的?
顾知忧问心无愧,自己没有哪里欠了她,坦然地走到秦筱面前,示意她别挡道,去旁边的会客区说话。
坐进皮质沙发,顾知忧习惯往后靠,偏头看着秦筱,语气不耐烦:“有事快说。”
秦筱站起来,咬牙切齿地指着她的鼻梁,又顾及在大庭广众下,不能丢人现眼,压低声音:“顾知忧,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背地里使手段,有意思吗?还教唆时愿耍我,真有你的!”
昨天晚上,秦筱和时愿彻底闹掰,回到出租屋后,她反复琢磨这件事的缘由。
到底是时愿一手策划,还是顾知忧撺掇她这么做的?
刚愎自用,认为后一种可能性较大。顾知忧一定没有表面上那么释然,仗着自己知悉她的脾性,所以才怂恿时愿戏耍于她。
秦筱心有不甘,咽不下恶气,便气恼地来顾氏集团诘问顾知忧。
听着秦筱劈头盖脸的输出,什么都没参与的顾总一脸懵逼:我使什么手段啦?怎么跟阿愿也扯上了关系?
顾知忧眉头紧锁,睥睨着她反驳:“少给我泼脏水,我做什么了?你又是怎么跟时愿认识的?”
事情的走向与秦筱的猜测大相径庭。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知忧依旧没承认,难道她想错了?
秦筱狐疑地眯起眼:“你不知道?”
顾知忧摇着头,从表情上看,不像作假。
秦筱诧异了须臾,随即冷笑:“我就在时悦集团工作,你说我怎么认识时愿的?”
秦筱竟然混进时悦了?
既如此,她认得时愿就不奇怪了。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时愿好像做了什么。
顾知忧正色厉声道:“把话说清楚,时愿耍你什么了?”
虽然顾知忧没有直接参与筹谋这件事,但归根结底,还是她把她们大学的恩怨透露给时愿的。这笔帐,秦筱硬要算在顾知忧头上。
她比划手势,“时愿吊了我整整三个月,她知道我在追求她,却态度暧昧不清,不主动也不拒绝。”
“我还心存幻想,将来某一天会成为她的女朋友。”说着也觉得自己可笑,竟然这么长时间一无所觉,“可从始至终,不过是时愿刻意营造的假象。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替你报复我,懂吗?”
顾知忧反应了两秒,这话委实荒谬。
声音往下沉:“我从来没有在时愿面前提过你的名字,她根本就不认识你,更不可能费尽心思去报复你。”
她不清楚时愿在秦筱面前承认过,摊牌过。
“是你自己做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才这么疑神疑鬼。”
秦筱扬声反唇相讥,“她那么喜欢你,知道你受了委屈,难道自己不会调查吗?”
不知道顾知忧是真的天真,还是在装傻。时愿喜欢她到了这种境地,哪里需要她指名道姓地打小报告?稍稍暗示一个眼神,恐怕就要为她鞍前马后了。
顾知忧愣在那里。
“喜欢你”三个字冲击着耳膜。
绵长的轰鸣声后,她只能望见秦筱口中一张一翕,什么声音都入不了耳了。
顾知忧咽了下喉咙,耳朵恢复功用,柔荑蜷进掌心,留下心绪起伏的痕迹。
她耗尽最后的理智,用秦筱曾经的虚与委蛇给自己洗/脑:
秦筱这人的德性不敢恭维,嘴里吐不出几句真话。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是在服务于算计,别被她扰乱思绪。
顾知忧克制住唇边的颤音,声音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
秦筱扯了扯嘴角,但凡长了双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最骇人听闻的还要属时愿昨晚说的那句话。
她转述给顾知忧听,也当作命题的论证,“她在我面前亲口说,你,是她的药。”
即使曾经对时愿心存幻想,秦筱也不敢贸然给她安排这么不切实际的人设。
违和感太重,总觉得南辕北辙,异想天开。
深情是上流社会的奢侈品。那些令人艳羡的模范夫妻,有几对不是逢场作戏?
镜头前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过是私下里劳燕分飞、互不干涉的遮羞布。
秦筱虽然拼命想往上层圈子爬,却对那些达官显贵的虚伪嗤之以鼻。
天下乌鸦一般黑,在她潜意识里,时愿也不免俗。然而那人所展露的痴情,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明明是冷淡薄情的人,却刻骨铭心地深爱一个人,那个人还是被她抛弃的前女友。
秦筱遏制没由头的凄凉,“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抱着最后一次与顾知忧相见的念头,把憋在心里的怨愤一股脑儿吐出,也不怕顾知忧嘲笑她。
“现在好了,因为你和时愿的关系,我在时悦彻底待不下去了。我已经买了回北京的机票,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顾知忧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办公室的。模糊的印象里,秦筱冲她发泄完,挎上包扬长而去。
蜷曲的手指渐渐放松力道,掌心冰凉,渗着冷汗。顾知忧垂眸,看着深浅不一的指甲印,只觉得莫名的酸楚撞击她的心门,心阵阵的疼。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为了不值一提的陈年往事,耗费时间精力,去替心上人讨回公道吗?
有,但不多。
这样的人被称作情种,可遇而不可求。
也许她上辈子行善积德,今生才能够遇见一个时愿。
其实,用“情种”形容时愿不够妥帖,时愿是个傻瓜。
秦筱造成的伤害早已如同过眼云烟,时过境迁,她逐渐淡忘释怀,可时愿却替她记挂在心尖,如蛰伏的猛兽,伺机而动。
顾知忧眼眶微红,她何德何能?
时愿是傻瓜,她自己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自诩与时愿是莫逆之交,对时愿的一切事情洞若观火,可如今看来,却是罔做了十年挚友。
对于时愿的情愫,她曾有过刹那间的邂逅,萦绕在指尖,却未曾坚定,未曾把它握在掌心。
她藏于心底的爱慕,时愿也不知道。
两个登山客一路同行,并肩伫立在山巅,一览众山小。自以为是,看遍了繁花似锦,不曾想,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悬崖下岩石的夹缝里,顽强生长着的,是一颗不知何时种下的种子,是她们不曾看过的风景,是朦胧而隐秘的爱意。
而现在,其中一个登山客知晓了悬崖峭壁的秘密,便不可能置若罔闻。
哪怕铤而走险,哪怕殒身不恤,她也要一睹这枚生根发芽的种子的模样。
顾知忧指尖颤抖地解锁屏幕,拨打时愿的电话,她一刻也不想等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秘密分享给另一个登山客,甚至想好了该用什么语气。愉悦,期盼,惊喜,激动,什么都好。
漫长地等待,办公室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窗外的阳光和街道的车水马龙,也不敢惊扰她。
只有节奏和缓的手机铃声,敢在她耳畔刷存在感。
声响顿时消失,顾知忧屏住呼吸,脱口而出:“阿愿!”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