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二天元旦节,唐煜临就生病了。

  我们七点去上自习,唐煜临咳嗽了两声说她没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煜临只喝了点粥,问她就是没事,胃口不太好而已。

  她经常受凉感冒我是知道的,我二话不说冲了感冒冲剂让她喝了。

  下午两点,她不愿意在宿舍休息。再三确认了还能动死不了以后,我才同意了不帮她请假。

  一个下午,她只写了一篇半完型。

  晚上九点,我从英语老师办公室领完骂回来,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元旦留校的学生很少,教室里就没有开空调,室内室外都冷得发颤。她穿得很多,但是这么下去绝对会受凉。

  我喊她的时候,她微微转醒,整个人晕乎乎的,脸上烧得很红,像是喝醉了酒。

  但是我没有心情欣赏这么柔软的唐煜临,我发疯似的跑向办公室。

  英语老师拎着她的包,准备离开——本来元旦还来学校的老师就屈指可数,她来这边处理一下听写不过的同学名单,现在处理完了就准备走了。

  而我气喘吁吁地扒在门口拦着她。

  “老师,老师……有人发烧了!”

  英语老师先是不理解为什么刚刚被骂完的学生又来找骂,后又听到是她亲爱的英语课代表生病了,连忙往教室赶去。

  我见英语老师一副要强行带唐煜临去医院的架势,赶紧提醒她:

  “老师,我帮她写个假条,麻烦您签个字。然后我觉得应该打电话通知一下唐同学的家长,让他们赶紧带孩子去医院。”

  毕竟,老师单独带学生出去,总归是不太好。

  老师把手机塞给我,然后急忙进教室去看她亲爱的学生。

  晚上九点零七,唐叔叔接到了他女儿室友的电话。随后立即开车赶到学校,接走了高烧39.7℃的唐煜临。

  英语老师把签好字的假条递给我时,女王大人用有史以来最温柔的语气说,乔慕,你刚刚扒门的时候我以为你被鬼夺舍了。

  我尴尬地笑笑,对老师天生的畏惧慢半拍似的爬上我的后背。我感受着女王大人审视的目光,攥着假条的手微微颤抖。

  僵持了三秒,我顶不住这种给闺女挑女婿的眼神洗礼,扔下一句“我把假条给唐煜临”就溜了。

  后来唐叔叔赶到教室,没有将目光分给我,带着唐煜临就走了。

  如果他早知道几年后宝贝闺女会因为我和他翻脸,当时一定会拿一百万扔我脸上,让我离开他的女儿。

  现在看来,就算是我已经走了快两年,他们父女俩之间还是有隔阂。

  如果,我是说如果,唐煜临之后碰到了她喜欢的男生,然后修成正果,那么他们家应该就会恢复成没有我出现那样吧。

  我看着抱着草莓熊在床上看书的阿煜,又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这个家需要一个男人,这样就算有鬼过来也是吸那个男的的阳气。

  第二天一早,唐煜临照常去上班。我一个翻身回了阴间。

  第一站就是孟婆家,谁叫她家在鬼门关附近正对着呢,是个鬼都得路过。

  “哈喽,我的斯威特哈尼。”我和孟婆打招呼,几日不见她的皱纹轻了不少。

  孟婆手一抖,汤打歪了,我赶紧上前帮她擦桌子,就差把黄鼠狼嘴脸挂在脸上了。

  “回来了啊,这个路口右转,小牛小马会带你去阴曹地府,你审完了就能直接投胎走了。”她抬眼看了看日历,“今天去还不用排队,鬼少。”

  “不是,我这次是临时有事回来。姐,您有月老的联系方式吗?”

  孟婆手一颤,汤又散了,我赶紧上前安抚那个等汤的阿婆,顺手重新给孟婆拿了个碗。

  “他和我不在一个服务器上,月老是神仙,我是阴差,懂?”

  “哈尼你真时髦。”我接过孟婆手里的勺子帮她打汤,“今天的绿豆汤一看就是拿电饭锅煮的,红不拉几的。我是说,月老难道就不管鬼的姻缘吗?”

  ——你见过几个鬼不投胎上赶着谈恋爱的,恋爱脑是吧。

  我看着孟婆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您知道冥间一直在传你跟月老的绯闻吗?他们说你们娃都有了,一个在天上炼丹一个在地下卖假药……”

  “我要有那种儿子,直接在忘川河淹死。”孟婆露出看到中年妇女不幸婚姻的表情,“月老?谁?不熟。”

  “不告诉我是吧?我去问阎王爷。”

  孟婆不屑,料想我一个跳梁小鬼,除非在十殿阎罗们跟前宣称要跟长公主私奔,否则到死也见不着阎王。

  “机缘巧合,我跟小公主有点交情。”我稳稳打满一碗绿豆汤,递给跟前的大叔,“别不信,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孟婆脸色一变。

  “你要是敢泡公主殿下,今晚你就得在十八层地狱挨鞭子。我这个茶铺也得被封,往后就没有孟婆汤一说了。”

  阎王爷怎么比唐煜临她爸还狠……

  我看她脸色发白,便赶忙不提皇家的事,“我识时务,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鬼返阳间走的是海关,回阴间还是得走黄泉路过奈何桥和孟婆打招呼。但看孟婆和小公主不熟的样子,那肯定是贵族有VIP专用通道了。

  我刚想表扬没有资本主义的入侵,冥间一片欣欣向荣,没想到封建阶级对立还是在。

  我收敛了些,安安静静帮孟婆打了十分钟汤。孟婆她老人家在一旁躺椅上躺着看剧。

  “姐,这样,你告诉我月老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勉为其难和你睡一觉。”我看孟婆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捡我,不就是想玩养成系吗?可以,都可以。我可以接受蜡烛高跟鞋小皮鞭……”

  孟婆手里的手机没拿稳,吧唧一下砸脸上了。她走过来,将一张地图拍在我胸口。

  “滚。”

  终于我让和蔼可亲的老人家爆了一句粗口。我抓着地图,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看才找到月老家在我东边,还得穿个啥门,渡个啥河。

  别问,问就是理科生,地理月考38。

  千辛万苦终于爬上了山,穿过云端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儿。

  我按门牌号找到月老家。

  ……

  他家门框上刻着mp5201314。

  我说,这没一腿?你信我不信。

  “咚咚咚。”敲了三下门,一个小老头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出来了。

  他看见我吓了一跳。

  “有鬼啊!”

  他带着耳机不知道自己喊得多大声。我捂耳朵等他平复心情,终于他缓了缓:

  “不好意思,太久没见到地下的朋友了,一直跟人类小姑娘打交道,性格都变了。”

  您就是人间小姐妹的母零朋友吗?

  他去人间肯定换了一张皮,用的百分之百是白面书生的样貌,反正不可能是黑皮体育生。

  “您好。”我收起发散的思维。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给人求姻缘的。”

  “好说好说,请进。”

  ……

  “唐小姐是吧。”

  “对。”

  “诶呀,唐小姐已经牵过红线了……”

  “您再看看,我说的是姻缘线。”突然我想起唐煜临手上的素戒,心里有了一点猜测。

  月老翻了翻卷宗,他打了一个哈欠。

  “您是乔木乔先生吗?”

  “我是乔女士……”

  “是这样的,乔先生您在死后被您的父母卖到了唐小姐家。唐家的小女儿生了重病需要冥婚冲喜……”

  “您……一定是看错了。”我扶额。

  “没看错啊,虽然我是很摈弃这种行为的,但是女方家里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忍了忍,“您再看看呢?我是个女的。”

  “哦哦不好意思啊。”

  他翻了两页,“这回没错了。”

  他笃定道,“唐煜临,渝水县生人……”

  “对对没错了,您看看,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她是我好闺蜜。”

  “……不对啊,她确实一年多以前就找我牵完姻缘线了。”

  我愣了一下,虽然不想,但心里的答案却越来越清晰。

  月老沉默了一会,他说:

  “那个,小乔,你自己看吧。”

  我没懂什么意思,低头一看却发现一根红线缠绕在我的手腕处,另一边不断延伸,像是没有尽头。

  一段记忆涌入我的脑海……

  唐煜临穿着婚纱坐在床上,低头将戒指卡进无名指。

  我想象了很久她穿婚纱的模样,一刻也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她说:“乔慕,我嫁给你了。”

  她说,乔懒懒没有亲人,她来做我唯一的亲人。

  我一直以为我和她停留在没有名分的阶段,原来她在心里早就嫁给我了。

  “你管这叫闺蜜?”月老在一旁也看到了这段记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世的第三天,我见到唐小姐的时候,她身上还缠绕着亡灵的怨气。”

  “这就是我和她的姻缘线吗?”我抬手,红线蜿蜒在我手上,甚至还能感受到温度。

  “是啊。”

  想不到,同性婚姻尚未合法,却也能让月老牵上红线。怪不得说丘比特射箭不看方向,国外的朋友们,也会因为爱神之箭与同性坠入爱河。

  “可她还年轻……”

  “先说好,我可不敢乱断姻缘线啊,这是造孽。”

  我看着似有生命的红线,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

  “今日我在民政局分的一魄,给132位新人牵了姻缘线,给354位离婚夫妇断了姻缘线,离婚的业绩已经超标了……”

  我不想听他碎碎念,凝出匕首便向红线砍去。只是没想到,那红线似液体,大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绵长之意。

  我反手将刀刃刺入手腕,剔骨之痛,让我几乎拿不稳刀。那红线却依旧缠上我的手,像是融进了我的骨血。

  月老捂着眼睛。

  他劝:“这么是断不了的。”

  我说:“没有什么是断不了的。”

  他道:“除非上天觉得你们姻缘线该断,那自然而然就断了,否则像你这么自残也没用。”

  “那上天为什么断我的命理线?”

  “在下只管姻缘不管寿命。阎王爷的生死簿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不从,也只是黄泉路上多受罪罢了。”

  “算了。”我收起匕首,红线颤抖着抚过我的伤口,一圈一圈自愿缠绕起,像是主动为我包扎。

  “这样才对嘛……”

  “如果我丧失神志变成恶鬼,这根红线还作效吗?”

  “我只能说,上天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该断时自然就断了。就像今生的姻缘同往后没什么关系。”

  “是吗……”我略微出神。

  “小乔,或许你想喝点什么吗?”

  ……

  月老给我倒了杯茶,我尝了一口才知道,这不是茶,是他煮的绿豆汤。

  “……下次放点糖,怪难喝的。”

  “好嘞好嘞。”他像是很高兴听到别人的意见。

  临走的时候,我问月老:

  “你和孟婆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在脑海里换了几十个说辞,最后开口道:

  “我同她是好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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