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今天吃什么【完结番外】>第四十一章 山药 柳姑娘向着“隔

  柳舒与秦姑娘上街的事,到底是没能成行。

  无他,因着柳翟突然上门。他闹得声势浩大,生怕旁人不知,小厮就带了四五个,摆出举人老爷的架势,在花庙村村口等着秦大去迎。

  柳舒听得秦福来说,脸黑得能滴下水,只冷笑一声,同他道:“管他作甚?你也不要理他,他既然是自己走不动道的,就让他在村口待着。我同你二哥现在要去田里转悠,哪里的空去找闲事做。”

  秦福听她这样讲,大抵知道她兄妹两个也许不大和睦,笑嘻嘻应了,自个儿忙去。

  秦姑娘自然随她的,彼时不知柳舒与柳翟之事还好。上次往阳泉府一去,晓得柳舒逃出来的缘由,虽是碍着在柳舒家,总是要给柳复面子,不好冷眼相向,可心里细细回想,到底气不过。柳翟如今来,她二人不知底细,不至一棍子打出去,倒也不会笑着一张脸去迎。

  她两个吃过早,收拾停当,正要往田里去,便听得门外一阵闹腾。好几个人在后门歇了,有两个上来拍门,口中嚷着“大小姐”。

  秦大正要去,柳舒将她按住,自己先去开了后院门,几个小厮见着她,忙过来见礼。柳舒往来处一瞧,秦卜正和柳翟一道站着,谄媚似地弯着腰,讲着些什么。

  她才懒得出外去迎,往院子里退,牵着秦姑娘在躺椅上一歇,很是拿起往日的架子,下巴一点:“抬进来吧。”

  那四五个人忙挑了两个筐子并一个箱子进来,筐里是各色蔬果,一些吃食,几匹厚实的新布,箱子里却不知是何物,想来也是柳夫人他们一道买了的。

  “放完了便出去,”柳舒看也不看一眼,“家里还有你们歇脚的地儿?”

  “你何时这般没有规矩,哥哥上门来,竟是迎也不迎的?”

  柳翟人未到,话先至,见着几个小子忙不迭退出来,脸上很是有些愠色。秦卜拿了话去哄他,直说些秦大亲娘和隔壁婶子颇为牙尖嘴利,十里八村都怕的话,想来柳舒是跟着学坏了云云。柳翟本就不满柳舒寻这门事,碍着他爹的面,不敢发作,心下已极为不喜,也不近前去,倒在池塘边站了。

  柳舒拉着秦大在那儿瞧吃的东西,懒懒散散回他:“奇哉怪也……我还从未听说这世上有不速之客,晓得自己不讨喜,惹人嫌,反倒要主人家卑躬屈膝去迎的?阿安,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好生不要脸?”

  秦姑娘不好直接与她帮腔,同她两手牵着,拿手去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柳翟尚未接话,柳姑娘又道:“若是爹让你来送东西,你现在送完了,便趁早回去吧。误了时辰,这天色渐晚,到底不甚安全。我家地小,可住不下这几多人。”

  她这话倒叫柳翟想起正事来。他与柳舒置气是小,倘若他爹吩咐的事不曾做好,回去可有得痛骂,他因着此前要把柳舒嫁给老员外的事,在家很是不受待见,再有个不是,只怕要被好一阵说教。

  柳翟当即忍了,便道:“爹叫我来有事找秦安。你不愿见我这个当哥哥的,好歹事关你终身,还是得听听爹说什么。”

  柳舒努努嘴,秦大笑一声,上去开门。柳翟气冲冲进来,也不瞧她一眼,直往院中去,他身后秦卜正要跟着进来,秦姑娘将门一挡,道一声:“我家家事,叔叔还是回避一下最好。”就在他面前“砰”地将门关上。

  秦卜讨个没趣,瞧柳翟一时半会儿没有出来的兆头,高呼一声:“柳公子,你这几位随从,我便请到我家里去稍坐坐。公子有需要的,只管来吩咐小人就是。”

  柳翟进得院来,也不讲正事,左右瞧瞧,看着柳舒冷笑一声。

  “我道你攀了什么富贵人家?也不过如此,当真是妇道人家,鼠目寸光。便不说娘往日给你找的那些世家公子,便就是同族里那个秦卜,也比这好得多。”

  秦安倒是不理他的,去饭厅里搬了张小桌子来放在外面。

  秦姑娘不理,柳姑娘却是惯来不客气,当即也笑一声,说道:“搬弄是非,嚼人口舌,嫌贫爱富,我看你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好生可笑。爹有什么话说?若是你这般来找茬,这就给我出去。阿安——送客了。”

  秦大正要从厨房里出来,柳翟往小椅子上一坐,倒是安静下来了。她只觉得柳翟好笑,并未心生忿忿,端了茶出来,柳舒从那筐吃的里随便给他挑出一个,打开放在桌子上。

  柳翟愤愤两句什么“这是什么待客之道”的话,到底不敢再多说,只将袍子一整,指指秦大,又指指柳舒。

  “秦安,你来这里坐。我两个说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屋里呆着去。”

  柳舒搬来躺椅,往秦大身边坐了,笑道:“我与她一条心,一个人,什么话我听不得?你倒是说说,什么事需得避开我说的。”

  柳翟气不过,将桌子一拍:“说你的婚事,说三书六礼的事!哪有未出嫁的姑娘已住到人家里去的规矩,又有什么未出嫁的姑娘坐在这儿听自己婚事的规矩!你竟不要脸皮的吗!”

  “我俩的家里,自然是我俩的规矩,你说不说?不说就……”

  柳翟气得牙痒,喝了一口水,很是平复了会儿,方道:“端午你们回来过,爹虽未明说,到底是认了你这桩婚。只是世上婚嫁,到底还是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昭告亲邻祖宗,到官府换来婚书,从此正正式式做个一家人才对。”

  “如今秦安一个也无,爹娘到底忧心你。既是嫁给人做正妻,不是那外面胡也来的,还是该叫秦安找个可靠的媒人,”他乜一眼秦大,见她听得仔细,方又道,“秦安,秦公子。你说也是读过书,识得字的。这聘书需得一封,由我带回去。另有这纳采,大雁一只,羊、酒、彩缎作礼,你都叫人备上,连着媒人一起,早些到家里来。同把问名一礼成了。”

  柳翟又看一眼柳舒,瞧她眼也不转地盯着秦大,丝毫没管他的,哼一声。

  “另有其他礼数,自然我们两家媒人来中间操持。按说此时不该同你讲,可惜你家父母不在人世,因此叫你知道,自己多得上心。爹的意思,阳泉府离得远,届时亲迎不便,你就在镇上寻一个住处,柳舒出嫁前,便到那里去住一住。”

  柳舒听得此处,正要说话,柳翟像是料得她心中所想,喝一声:“此事是正礼大事,容不得你胡来!”

  秦大忙抓了柳舒手,轻轻捏了两下,安抚地拍拍,笑道:“好。柳伯父的吩咐,我已经记下了。家里有个婶婶,惯来是做这个的,我今日便去拜托拜托,劳她同你去一趟。”

  柳翟略皱眉,到底应了,只道:“却要是个懂规矩的,那等乡野村妇,误了事是小,丢了我家面子,你可担不起。”

  秦大道:“定然不会误了正事。”

  她瞧柳翟似有话说,拿眼一直看柳舒,心知自己在此处,他若是有什么小话,想来也不便说。秦大牵着柳舒站起来,说一句“大兄稍坐坐”,带着柳姑娘到了前门去。

  卿婶这会儿应是在家,耽搁正事到底不好,秦大便想着去找她一找。她拉着柳舒到了门后,抚抚柳姑娘嘴角,笑道:“做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的?这嘴上都能挂个油壶了。我去找婶婶说这事儿,劳她跑一跑。你受累,在家里等等,好不好?”

  柳舒当即气道:“那混账东西,好生气人!说些什么混账话来,若是旁人胆敢这样说你来,我定要拿扫帚将他打出去的。”

  秦大笑笑,抱抱她。

  “那便辛苦你,替我生生气。”

  她这般清淡,柳舒倒觉得自己有些气性大了,别别扭扭将她推开,道:“不说他。你快去找婶子。”

  这几步路,柳姑娘送得她去,才转回院中。

  卿婶正在屋中,听得秦大说此事,拍掌笑道:“好说!这是件顶天的大事,旁的都可以放到一边去,现在也还没到秋收时候,我便跟着这柳家的人走一走,保管给你办好了。”

  秦大忙谢了她,道:“辛苦婶婶跑一趟,世上亲兄弟尚要明算帐。媒人的钱,一定是要给的,婶婶到时要多少,侄儿两倍给,就当是讨个成双成对的彩头。”

  世上哪有人不爱钱的,卿婶笑得愈发灿烂,便道:“你也不要忧心什么。这里头门道多着呢,便是这问名纳吉,若说两家人真心想成这事儿的。浑不管八字祖宗说什么,钱花得来,大凶都能改到吉利上去。何况我瞧柳舒这姑娘,倒是一脸非你不嫁的模样,你两个成了夫妻的事,难道还怕她家不同意的?”

  说到此,她又拍拍秦大,道:“只是你俩年少气盛,凡事还是有个度才好。旁的不说,若是成亲前有了孕,说来瞧上到底不大好听。你自个儿晓得些轻重。”

  秦姑娘险些羞死在她家堂屋,三两下从怀里摸出包岁碎散银子,塞到卿婶手里,连声说道:“这钱婶婶拿去,到时需得采买什么,只管用就是。瞧瞧可够,若是不够,侄儿这里还有些……但凡有什么要用的要花费的,婶婶尽管说着,我必不吝啬这钱的。”

  她不敢呆久,怕婶子又说些什么来,忙起身跑了。

  待她到回家,就见柳舒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气得脸都鼓起来,咬牙切齿,若是前面站个人,只怕要一拳挥上去。

  秦姑娘这会儿心里欢喜,将她从背后搂抱了,蹭蹭她鬓发,问道:“我出去这一小会儿,怎么又气着了?”

  柳舒怒道:“他竟说今日不走,要住一住!说是爹吩咐的,要他好好在村里瞧瞧看看。我看他净是编得胡话来,要惹人讨厌!还说要去那个秦卜家,我呸!惯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苍蝇往那臭蛋上飞……”

  秦大笑笑,知道她心里憋气,把那筐里的东西瞧瞧,道:“住便住,家里还是住得下的。你若是气得饭也吃不下,岂不是叫人看了热闹?正该开开心心,好吃好喝,叫他们气不过才对。”

  秦大松开她,到那里挑了些东西出来,抱着往厨房去。柳姑娘现下惦记起饭来,三两下将柳翟抛到脑后,欢欢喜喜跟着秦大到灶房去忙活。

  柳翟拿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一捆山药,秦大先将它拿出来放在一边。另有些肉,秦姑娘还没动手,柳舒就嚷起来:“美得他,还有肉吃了!”

  秦大笑着,道:“不给他吃,我俩不也得收起来?阿舒,你去摘些葱回来,再把仓库里的红薯、土豆、玉米拿些来。”

  柳姑娘应着,气鼓鼓地去了。

  山药好吃,可处理起来不易,手沾碰了,十有八九痒得挠脱一层皮。

  秦大挑了挑,将那细小一些的洗净,泥沙,只取掉较大的根须,然后切段放在一旁。其余山药仍是洗净,锅里生火烧开水,将山药放进去汆烫一下,再取出,去皮,如此手上便不会生痒。

  柳姑娘这会儿抱了其他东西回来,土豆和红薯照样洗净,不必去皮,切做和山药同样的长段,玉米切做几节,一同装在大碗里,上锅去蒸。

  大块山药切做指长斜段,先蒸上一会儿,变软之后取出。葱白切长段、干辣椒切小粒。锅里下油,先下花椒、干辣椒、葱白炒香,然后下山药,煎到两面金黄,再撒上一把花椒末、一把辣椒末,抓一把葱花,盛出。

  其余山药放在小石臼中,加上两勺玉米面,秦大知柳舒爱吃甜,加了一大勺糖,将其捣匀成泥,混上芝麻,搓成圆球,拍扁,下锅去煎。

  她若是做个什么煎饼之类的,柳姑娘向来在锅边等着吃热乎的,这会儿煎好一个,她就托了个来吃。

  秦大笑道:“也不怕烫着?”

  她含糊不清地答:“心里想着好吃,怎么会烫着?今日不蒸饭了吗?”

  “怕是蒸好都过了饭点,”秦大指指蒸笼,“吃点杂粮,免得阿舒成了桶姑娘,到时要来骂我的。”

  柳舒笑着拍了她一把,见着锅里好了,将吃的一一搬到院子里去。

  她俩等得那碗杂粮蒸好,也不等柳翟,就着热茶,挨个分来吃——可惜此时尚未到桂花季节,否则桂花做来蜜酿,浇淋在山药上,最是清爽好吃。

  柳舒念叨着,秦姑娘便记在心上,道是入了中秋,便给她做上一大盘桂花山药糕,只管吃就行。

  柳翟到夜里方回来,她俩已吃过晚。

  他虽尝了一个山药饼,到底嘴上忍不住,讥了几句“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见柳舒和秦大不理他,讨个没趣,说着明日一早要走,叫秦大吩咐媒人不要误了时辰,自己钻柳舒先前住的那间屋去了。

  柳姑娘这时烦他得很,将小廊通堂屋的小门狠狠锁了,若不是没有移山填海的本事,只怕要搬来几座山把她俩卧房同柳翟隔开来才好。

  秦大这会儿已经在床上躺了,见她趿拉着鞋子气冲冲关了门,笑眯眯掀开被子等柳舒钻进来。柳舒吹了灯溜进去,往她身上窝了,念叨着:“倒立时就天亮,将他送走了才好——阿安,爹今天还让他给我带手信来着。”

  秦姑娘拍拍她,笑问:“伯父说什么叫你生气的话了?不然为什么我回来时,你这般生气。”

  “自然生气,”柳舒蹭蹭她,“爹叫我记着……”

  她叹气一声,眼一闭,睡到秦大旁边去。

  “他上面写,柳翟毕竟跟我是一母同胞的哥哥,他知道柳翟的性子,想来是守不住家业,又要得罪人的。万望有一日柳翟走投无路,我俩能救济一些,叫他不至穷困至死去。”

  柳舒说到这,又气愤起来。

  “他自己作孽,关我们什么事!倒要去接济他的?”

  秦大笑着将她揽回来,细细捻上她被角,道:“只是你到底不愿看他饿死的,对不对?”

  柳舒像是想起什么旧事,没大应声,往她那里蜷了,半晌方道:“后事不论,他要是三五年能把家业全败了,我可真是敬他一句厉害。”

  秦姑娘不知柳舒往事,只安抚着拍拍她背,拿下巴蹭蹭她,很是亲昵的好生厮磨了一会儿,碍着柳翟就在旁边,没做别的,到柳舒安静下来,秦大方叫了一声:“阿舒?”

  柳舒迷迷蒙蒙应了句,秦姑娘只觉她可爱,笑道:“睡吧。”

  柳舒没声,秦大自己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心痒柳舒的旧事,又不知从何问起,想来那些故事中,也并没有太多令人欢快的事情,否则柳舒这般心性,怎会如此呢?

  柳姑娘这会儿睡得熟了,她又想起卿婶明日就要带着她的生辰八字,去做那两姓之约的媒,心头乱跳着,怎么也静不下来。她恐自己想得太多,柳舒靠在她旁边睡了,叫这心跳声惊醒来。

  如此浑噩反复,至万籁俱寂,她才头昏脑胀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