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绽镜【完结番外】>第75章 往深海(二)

  艇舱内,关纵和南艺安抚着自留之地的人,但这些人的情绪竟然一点都不惊惧和低迷,而是兴奋得出奇。

  关纵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无奈起身:”看来打架比致幻剂管用。”

  南艺无比赞同地笑了笑。

  另一边,轶满洗了洗手带着丁空选座位去了,丁空坐下不久,就钻进了驾驶室,对着正在操作潜艇的三十岁俊俏男人说:

  “所以,其实你会开。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当监工?”

  ”那你为什么要进来,难道外面的座位上放了针毡吗?“速经转过一张笑出褶子的脸取笑丁空道。

  看着丁空偷偷瞥回外面的某个位置并刷得红了两只耳朵,速经又转回正经,露出一副苦中作乐的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当监工当然是因为,都是打工人,能使唤别人一轮就一轮啰。”

  说这句话的时候,霍庆汝正好晃着两条大长腿迈进了驾驶舱,然后气定神闲地靠着舱壁站着。很显然,他这份气质和姿态让这句话更有说服力了。

  因为站在这儿的是东临舰队的新星少将,要是他说不会开潜艇的话,就等于说临霆不会飞行,祁子锋不会近战,轶满不会开枪。

  哪一个放在三区都是头号玩笑。

  靠近舱头的人都被速经的吐槽逗得有点发笑,但靠窗坐着的祁子锋不笑,旁边坐着的姚云参也没笑,因为他这个打工人也想起了他的老板。

  他刚刚一个人坐在这里,祁子锋的脚步忽然停在了旁边,比起之前处置那个姓散的女人的神态,好像换了一个人,祁子锋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想干嘛。

  这位祁队长在他旁边坐下后,大概过了漫长的一分钟,终于发了声。

  “你跟他多久了。”

  好家伙,单刀直入,果然是关于自己老板的。

  “3年多了,比你长得多。”

  姚云参说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带了点攀比心理。

  “那你一定知道他的很多事,能和我讲讲吗?也就当熬熬时间了。”

  祁子锋完全不多计较,反而顺水推舟地发出诚恳的请求,此时临窗的水光洋洋晃晃,映出他易碎的情态,加上手上的伤势让他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兮兮。

  之前在青木大厦,姚云参乘坐在可以看见天上降下油彩雨的电梯里,有点这样模糊的察觉,但不明显。

  但现在,他经历过密布于馥加城下的质疑目光,还遭遇了由虞守陇率领的巅峰实力水平帝国战队的恐怖拦击。

  他见过了应有路站在水隐巡查舵上的笑谑,决绝和悲恨,才更加明白了,“可怜”这个词的意思。

  对着这两个相似的人,姚云参也不知道到底在可怜谁,一时就软了心下来。

  他也知道,他身边的这位分明不是来听故事熬时间的,而是希望凭着些念想,养会伤。

  于是他口中滔滔不绝起来:”应指挥使是我亲眼看着成长成熟的天才了,他担着军贵圈子里年少成名的名气,成年两年后又沉淀出了在静夜司风霜磨练的硬气,一向以来,他有他的冷气和阔气,但也是最近我才发现,他还会偶尔露出点狂气。

  这点狂气让云梢上的权贵们很是不快,但我却觉得在他身上匹配正好。从前,我真的以为他会成为第二个帝国统帅虞守陇,他外表温驯,内心却极冷,几年之中把自己活成一副毫无破绽的铁甲铠衣。

  日积月累,我想那副铁甲之中大概会造化出一位毫无挑剔的天神,但没有,我看见的,是一个会沾上世界尘埃的贵胄儿郎。

  他不像虞大统帅,永远给人孤辉熠熠,高不可攀的印象,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执念,恐惧,也会黯然神伤的家伙。“

  看着姚云参讲话的神情,祁子锋仿佛看到了那个全心全意信任柳间彷的柳燧,他细细听完,然后开口问道。

  “在他不是钟楼事件调查官,也不是静夜司指挥使之前呢?他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少年自己的年岁,就像项链是你们追求的秘密,而未佩戴项链之前的应有路,是他自己的秘密那样。”后者说。

  姚云参其实也听过某些传闻中关于应有路含含糊糊的隐疾之说,只是似乎连应有路都没把它当真过,于是那些风声风语便全数变成了秘密之中的秘密了。

  “姚云参,谢谢你。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如果你知道的话...”

  祁子锋语肃心切,问的内容很具体,就像在为一个被处理过的故事补齐纤毫细节,期望还原它的栩栩如生一样。

  姚云参回答完后,只见祁子锋的眼神蓦然颤了一下,他说完谢谢,我知道了后,就整个人侧向着窗户去了。

  但那并不是个宁静轻松的姿势,他的肩膀深深地凹进椅背,头也紧紧地抵在上面,仿佛在努力按耐着什么。

  啾——呜——

  深海之中恍然传来一声幽寒的鲸鸣,姚云参不敢听,也不再看什么,唯有静静地离了座去。

  而此时的祁子锋闭着眼却睡不着,他觉得出发前散代宸的刺杀不只是一个插曲,他反复地想着散代宸死前替冉春衣带给他的话。

  当他们在潜艇上打斗时,其实她还说了些别的。

  ”我让你来A区的时候曾经说过,喜欢美术的你不会对音乐不感兴趣,但现在的你,实在是感兴趣得太出格了。

  而负责任的家长,会好好地为你抹除这些影响正途的爱好。“

  当时的祁子锋危险地收紧了眼睑,而现在他热烫的呼吸打在玻璃上,脸上凉戾地笑了笑。

  他想这或许是冉春衣没有必杀他的成算而留下的后招,也或许是冉春衣根本没打算杀死他,还在企图以家长之责挽早已崩塌之尊。

  但冉春衣没有的成算,他有。

  他必须了无牵挂,必须一往无前,就从馥加城中油彩雨下,应有路为他留下柳间彷项链的擦肩开始,就从应有路被帝国舰队带走时的那个转身开始。

  他就必须有独行千里,甚至天人永隔的打算。

  但他更加希望,他们俩现在是走在这条长路之上的两段,不提见面,但盼望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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