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昨夜忽梦山河老【完结】>第108章 无济于事

  当年,兰渐苏在大殿上揭穿杀害玉清笙的凶手,乃是皇后。彼时,公仪津闯进大殿,替皇后顶罪。跟着就因私练楼桑秘术走火入魔,被不忍其受苦的皇后一簪子了结。

  那时人们首先惊骇于身为国舅的公仪津,居然私自修炼楼桑秘术,没人着重思考他为何会突然癫狂。只道楼桑秘术除楼桑人以外,修炼者皆会有丧生的风险。

  可后来人们仔细想想,公仪津武艺高强,玄法又参得挺透,平时小心谨慎,定知道楼桑秘术中什么该修炼,什么不该修炼。为何会那么轻易走火入魔?

  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在他修炼时所服用的丹药中做了手脚。

  这个作梗的人,正是田冯。

  真是一个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凶手。

  那条蛇就快垂到田冯的嘴巴前,但田冯已震惊到忽略了那条蛇的存在。他张大嘴,久久不敢相信兰崇琰说的话。

  他曾在公仪津死后诬害公仪津全家,让先帝斩了公仪津几个儿子,抄了他几个儿子的家。每一次抄家,都是他亲自去的。为的便是从他们家中找出那本《楼桑秘法》。奈何找了数月,都找不到。原来那本书,是落在兰崇琰手上。

  他当年有无数个可以诱使兰崇琰将书交出来的机会,可他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兰崇琰似是乏了,手指在眉间按了按,走向审官椅,坐下长叹了口气:“朕深知田大人对楼桑秘术梦寐魂求,便圆田大人一个梦。也学朕一样,从这虿盆开始吧。”

  两个巡卫将田冯拖向万蛇坑,田冯猛不丁从震愕中回过神,想起该求饶了,嘶声喊叫:“皇上!皇上!冤枉啊皇上!皇上饶了微臣!”

  求饶来来去去便是那几句,前言不搭后语,胡乱想到什么便嚷什么。一会儿是“冤枉”,一会儿是“饶命”,缠夹不清。听得兰崇琰耳朵发疼。他闭上双目,催促般地向巡卫挥了挥手。

  巡卫将竭力挣扎的田冯硬往坑里按,田冯两条腿扣死在地上,死死抓着巡卫的手臂。他哭喊要皇上饶命,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这么死了。

  兰崇琰撑头在桌上,极为轻蔑地嗤笑。他以那副讥嘲、欣赏的神态,欣赏着田冯垂死挣扎的反应:“是朕疏忽了,忘了田大人家中尚有亲眷。放心吧,田大人。你的妻女,朕会送她们去军中慰劳将士,你的父母,朕会让他们去边疆劳役。田大人,安心去吧。”

  田冯怔了刹那,那瞬间,眼中的灵魂,像是被人活生生剥开皮壳,粗暴地抽出来。他发了疯似的大叫一声。只听一声沉响,他终是掉进万蛇窟中。

  万蛇齐嘶,争先恐后向这块大香肉涌去,不多时便将他包捆成一团。

  “兰崇琰!你这个小畜生!我就不该助你登基!就该让你和兰渐苏一起惨死在千军万马之下!”田冯一边惨叫,一边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我化作厉鬼,定要撕开你的喉咙,剖开你的心,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咬下来!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兰崇琰兀自揉着酸涩疲劳的眼,渐渐,一阵阴笑从他嘴角泄出来。田冯的叫骂荡在空中,兰崇琰的笑则越来越大声,阴森凄怖之气,萦绕在整个地室中。

  呆呆听着兰崇琰的狷笑,望着他阴鸷的侧影。莫大的震撼和可怖的陌生感,填满兰渐苏的胸腔。

  直到田冯的声音逐渐没了,兰崇琰的笑声才停止。

  这场面太阴暗了。

  兰渐苏看得眉头纠结作一处,整张脸皱得如同缺水的苦瓜。心境恰如当年刚看完《电锯惊魂》的时候,给他已长得皮糙肉厚的心灵造成巨大无比的冲击。

  田冯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给算进去。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像有些偏激。说同情、怜悯,他又是自作自受。

  兰渐苏内心很复杂,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情感。

  半晌,兰崇琰活动了一下四肢,命巡卫把田冯从虿盆里捞起来。

  俩巡卫强忍着恶心打捞起田冯,用铁棍清除掉还咬在田冯身上的蛇。

  躺在地上的田冯,变成一个又青又肿的怪物,这回,由里到外都成一块芋头了。

  巡卫探了探田冯的鼻息,道:“皇上,还活着。”

  兰崇琰说:“明日一早,命人将他带到困枭池,让他成为夜枭的腹中餐。”

  困枭池。困枭池。

  兰渐苏心底喃喃。一听到一个有可能作为暗牢的地方,他便会在心底喃喃。

  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府上下人起疑,明日风声又得到兰崇琰耳朵里。本来兰崇琰之前早收掉他身边的眼线,却因为他和沈评绿密切来往,无人告知一事而大怒,又安插了陌生的面孔在麟钦公府上。

  困枭池这地方,他眼下估计跟不得,得择个日子自己摸过去。

  可困枭池……是个什么地方?

  *

  “困枭池?”垂首浇花的翊王抬起脑袋,对这个地名,持有一致陌生的反应。他凝神回想片刻,摇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怎么,你想去池水边游玩吗?”脸上展了笑颜,翊王道,“我倒是有几个好去处,明日,可带你去玩一玩。”

  兰渐苏摘了花田里的几根杂草,捻在手中摆弄:“那倒不是个玩的地方。据我所知,应当是……应当是个暗室、暗牢,总之是一个,关押人的地方。”

  翊王道:“京中关押犯人的地方,除了天牢、地牢、绍天楼,还有一个什么困枭池么?”

  兰渐苏坐在石椅上,唉声道:“我要是知道,便不会来问王爷了。”

  翊王替他苦想起京中尚能作牢狱用的地方,想得水从花盆里满出来。低呼了声,连忙收住水壶,才让正浇灌的这盆花免于一难,没被他淹死。

  倏地,他想起什么,双眼亮了亮道:“关押犯人的地方,我想不到还有哪里。不过,皇兄在世时曾和我说过,他早年喜欢饲养夜枭,奈何皇嫂嗅不得夜枭身上的臭味。几经无奈,皇兄只得将一部分夜枭放生,将他挚爱的那几只,在宫中凿个暗室藏起来。”

  先帝,一个敢于在皇宫内建墓室的狠人,真是干什么荒诞离奇的事都不奇怪。

  昨夜,兰崇琰便说,要让田冯成为夜枭的腹中餐。

  兰渐苏似在暗境中摸到一根火折子,忙问:“王爷可知那地方在哪?”

  “不知。皇兄当初怕我会说漏嘴,让皇嫂知道了去,所以不愿透露。我想,你得问一问崇琰。”

  一句话把兰渐苏噎住了。偏是问不得兰崇琰。

  瞧他低垂下去眼眸,翊王问:“怎么?你和崇琰闹别扭了?”

  兰渐苏扯了下嘴角,没否认“闹别扭”一说。他们两个现在见面等于吵架,不是闹别扭,就是在闹别扭的路上。

  兰渐苏似笑非笑道:“只怕他也不会告诉我。”

  翊王放下洒水壶,两手拨弄绑在花枝上的绳子:“崇琰的性情,不似从前了。他虽待我一样礼貌客气,可我感觉得出来。”

  翊王以前实在是宅得太狠,对外界一概不知到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地步。兰崇琰经历过什么,他比兰渐苏还不清楚。

  低头看脚边爬过的蚂蚁,兰渐苏回忆起昨晚在绍天楼的经历。

  他知道,兰崇琰变了个人。可他也知道,那个万蛇窟,兰崇琰是掉进去过的。

  胸间不由自主的,升起些许悯意与歉意。兰渐苏禁不住去想,倘若,当初救了兰崇琰的母后。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为一个,徒手剖开他母亲胸膛的人求情。罪恶可以有理由,可不能洗刷。

  揉了一下皱起的眉头,兰渐苏晃掉脑中的想法。

  事情已经过去,再想这些,亦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