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昨夜忽梦山河老【完结】>第74章 西北鬼刀宗

  兰渐苏脑袋一白,不确认是不是被沈评绿这番话,惊讶得脑袋一白。是不是被沈评绿脸上留下的泪惊讶得脑袋一白。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相爷在说什么?我是和他睡过,可我没操碎他的心,他的心,为什么被我给毁了?

  不是他直男思维,剖不开沈评绿话里的深意。而是当初沈评绿和他决绝划清界限的那一幕,他还历历在目。他不信,他绝对不相信,沈评绿是一个回去还能百转千回突然发现真心,然后内心苦苦挣扎最终认清感情这样的人。

  这不像他沈评绿杀伐果决的性子。

  兰渐苏颇是绿茶地说:“丞相,我……不明白。”

  沈评绿将泪水忍回去,沉重地呼吸着:“倘若,我说我后悔。”

  不知多久,兰渐苏的脸仍然呆木。

  “丞相,我还是不明白。”他愈发绿茶。他不笑,只是茫然,无辜,不明,彰显得绿茶味飘香。

  沈评绿拽紧衣袖:“我心里,一直有你的影子。”

  兰渐苏:“有我的影子?为什么?”

  他现在脑袋里的机油失润了,做不了任何思考,被沈评绿的几番言语堵住思考的道路。不然感情经历称不上少的他,根本没理由理解不了沈评绿的意思。他真正的原因,并不是理解不了感情,是理解不了沈评绿。

  尽管他现在的反应,真的茶香四溢。可他的茫乎,寸寸真实。

  沈评绿嘴唇死咬住,咬得泛青白。压在心里的话,一鼓作气说了:“我说我喜欢你,心里有你,这样你明白了吗?”

  “可你,”兰渐苏被震撼到,吃了个顿,“可之前在宫里,你明明说,跟我永远好不了。”

  “那是因为……”沈评绿差些咬到自己的舌根,方讲出一世中最难启齿的话,现在脸皮烫得厉害,话也讲不利索,“是因为,你肩后面的那个刺青。”

  “我的刺青?”兰渐苏又一次听到有关他肩后的青狐刺青。静闲雪认他作主子,也是因为这个刺青。

  这刺青看来非同凡响。

  刺青在原主记忆里,打从记事起便有。不应该是什么敌国或外族人的记号,如若是的话,他孩提时期那么多宫人给他更衣洗澡,见了应都会发觉。

  “我的父亲,是被西北关鬼刀宗的人杀死的。”沈评绿忽说了个看似极不相关的话题。

  “鬼刀宗?”兰渐苏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那是一个江湖门派。十三年前,西北关鼠患,我父亲沈贻前去西北治灾,被鬼刀宗的人当作污吏残忍地杀害。听那里的人说,他们把我爹的尸体,挂在关口旗杆上,被风沙吹了七天七夜。”沈评绿提及痛苦的往事,紧攥的拳头恨不能攥烂袖口,“我恨鬼刀宗入骨,若非他们早被朝廷剿灭,我定会亲自要他们付出代价。

  “可即便鬼刀宗不复存在,当年杀我爹的那些人,那些人的后人,残活下来没死的,散落在天涯各地,仍在妄想复兴鬼刀宗。而你肩后的青狐刺青,是只有鬼刀宗的传人才会有的记号。因处偏远西北关,所以少有人知道这个青狐刺青的含义,然而这青狐刺青,却是鬼刀宗之人认主的标识。”

  “你的意思……我是那个什么鬼刀宗的传人?”兰渐苏稀里糊涂地得出这个结论。

  “虽我起初不敢相信。不过那个青狐刺青,是实实在在刺在你肩上的。刺青的颜色,只有西北关的鸢荟花才能磨出来,狐狸的画法,亦是鬼刀宗独有。”沈评绿道,“二爷你是皇子,也是鬼刀宗的传人。”

  这两个身份糅合一起,不仅矛盾狗血,还异常恐怖。

  鬼刀宗是朝廷剿灭的,他是朝廷的皇子,又是鬼刀宗的传人,这是什么荒唐的事情?不过兰渐苏现在更想知道,他的刺青到底是怎么出现,又是谁刺纹上去?

  他脑内当下绽放出很多想法,他母妃或皇上实际上是鬼刀宗狂热粉,虽然立场上要跟鬼刀宗势不两立,私底下却粉得飞起。因此悄悄摸摸在他肩后纹下这个刺青,以表达对鬼刀宗的热爱。另一个符合狗血剧情的想法,是鬼刀宗的宗主风流,指不准淑蕙妃以前随皇帝出巡,无意间和游历江湖的他来了段露水情缘,诞下兰渐苏这位“皇子”。淑蕙妃为了让孩子知道自己亲爹是谁,所以给他肩后纹了个青狐刺青。第三个想法,他父皇母妃不是鬼刀宗狂热粉,皇帝也没被淑蕙妃戴绿帽,刺青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理由则非常多,多到无法细细道来。

  前想后想,兰渐苏都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他想到,他的母妃,淑蕙妃。淑蕙妃的死,和他这个刺青有没有关联?

  “相爷。”兰渐苏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想法,“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若非你相告,我还不知这刺青有这般含义。”

  沈评绿有双洞察秋毫的眼,看他神态,便知他在想什么:“你想去西北关?”

  兰渐苏道:“不错。你说我是鬼刀宗的传人,我要去求证。”

  沈评绿嘴唇抿了起来:“西北关……那里路途遥远,气候恶劣,且鬼刀宗早不复存在,你去那里,也查不出什么。”

  兰渐苏说:“去了兴许一无所获,可若不去,便一辈子都不知道答案。”他在追求所有答案的事情上异常执着,这可能是前世理工专业留在骨子里的精神。

  沈评绿唯有直白说了:“我是不想你走。”

  兰渐苏:“……”丞相一直白,他便特别不习惯。弄不清他的直白是虚还是实。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评绿却认为是自己不够直白,只得再说:“我是不舍你走。”他固爱的面子和尊严,在兰渐苏这里,等同于彻底不要。

  兰渐苏心里琢磨了很久,缓缓跟沈评绿道:“相爷,有时候情感只是一时脑热,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有可能是鬼刀宗的传人,而你,跟鬼刀宗有弑父的仇。所以希望相爷要好好思考清楚这段情感,以免因为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兰渐苏这席话并非在拒绝沈评绿,而是发自肺腑地提点他。人的感情一向微妙,易被错觉蒙蔽,被“求而不得”的情绪迷困。实则当真融合之后,会发现对方并非自己追求的良人。自己所追求的,不过是渴望“获得”的自己。

  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事先便理清楚真正的感情。兰渐苏并不希望沈评绿在情感上栽他这个跟头,也不希望自己跟着栽跟头。

  沈评绿动了动嘴唇,问:“西北关,你当真要去吗?”

  兰渐苏点头:“嗯。”

  沈评绿欲言又止。本想很肯定地告诉他,现在清楚了。他的父仇,要报也该报正确人的。无论兰渐苏是否鬼刀宗传人,他父亲的死都和兰渐苏无关。他难得看得这么通透,难得这般明白,他就是想要兰渐苏,想要这个人,想要这个人的心。

  一瞬的犹豫,沈评绿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心道:算了,他当真要去西北关,便让他安心去处理那里的事务。

  平了一气,沈评绿道:“好,我冷静想你的话,你也要好好想想我。等你回来后,便把你的心意告诉我。”

  兰渐苏允了他。

  “在下现在,只有一事恳求相爷帮助。”

  沈评绿知他所求:“你放心。你既然舍不得杀浈献王和夙隐忧,我出去后不会将此地告诉任何一个人。”话罢低声喃喃,“我难道不怕你恨我吗……”

  兰渐苏脸笑开:“我信相爷的为人,多谢相爷。”

  沈评绿目光在他身上留了良晌,道:“你出发那日,我无法为你送行。”从袖子内摸出一把铜管木托的洋枪,洋身烫有银花纹的工艺。沈评绿将这洋枪递到兰渐苏手上,“这洋枪,先前从洋教士那里得来的,你拿好它。”

  兰渐苏拿在手里的洋枪,浑觉重了:“相爷……”

  “我走了,等你回来。”沈评绿话间不拖泥带水,径自走了去。

  山雾聚拢,他淡衣的背影,在漫雾的长草地上,隐了又现,现了渐隐。逐步地远去。

  *

  傍晚,火霞在天边漫开,烧了半边的天空。

  兰渐苏坐在亭子内,把玩着手里的洋枪。

  西北关,距此地千里开外。原是大沣最难管辖,最易失守的领地。当今圣上继位扫荡楼桑后,便加强了西北的固防。大沣镇北的西北军,足三十万精良,无战乱时皇上直管,眼下让韩起离统管。

  可那里现在除了军队,称得上是千里不毛,荒无人烟。兰渐苏此次前往,凶险颇多。

  “主子。”静闲雪的影子,倏忽飘闪在亭子下。

  “小雪。”

  “奴婢在。”

  “你当初说,你养父告诉你,只要见到有青狐刺青的人,便是你主子。”

  “是。”静闲雪诚实地点头,“养父生前给奴婢的遗言,便是找到主子。”

  “你养父已经过世了?”

  “五年前便病逝了。”

  “那你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人吗?”

  静闲雪摇头:“不知晓。养父只是教奴婢武功,把奴婢养大,和让奴婢找到主子,其他什么都没告诉奴婢。”

  兰渐苏从实际方向去问:“那他说话有没有口音?比如西北那儿来的口音?”

  静闲雪道:“他是个哑巴。”

  兰渐苏失语地闭上双目。

  “小雪,我得出趟门。”兰渐苏道,“是趟远门。”

  静闲雪道:“奴婢和您去。”

  “不。”兰渐苏说,“你留在这里,保护王爷和世子。九月前我一定归来,若我未归,皇上出宫祭祖那段时日,你将王爷和世子送回浈幽。”

  静闲雪迟疑地说:“奴婢知道了。”

  静着,又都不言。静闲雪从怀中拿出了一件小物品,呈到兰渐苏面前。

  “这是什么?”兰渐苏没接过,瞧着静闲雪掌心上的小物品。

  一尊半掌大的铜金佛像,手呈无畏印,手掌上却只有两根手指。佛背背着一枝石花,石茎竖直,花朵瓣儿薄,栩栩如生,恍若真花。

  “这是养父生前留下的唯一遗物。”静闲雪道,“他说这是他所在之地的标识。主子拿上,兴许会有帮助。”

  兰渐苏接过那尊二指佛,佛像颇重,也只有静闲雪拿起来轻松。他攥着佛像,静静看着。佛身被霞光淋照,似火浴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