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昨夜忽梦山河老【完结】>第68章 看来走不了

  下人将行李扛上板车,用粗麻绳一圈一圈捆好。

  进京时有吏部和理藩院的官员相迎,临行自然也得有人来交接。

  浈献王早起被叫醒后不痛快,撒野发疯,让夙隐忧和兰渐苏一人一边按住,给捆成一颗大粽子。兄弟二人将这颗呜呜叫的大粽子搬上马车。

  两队人马护送他们出城。令牌交给城门护卫,这一出京,可便再回不来了。

  夙隐忧上马车,将手伸给兰渐苏,要拉他上来。

  兰渐苏说:“我在后面先跟着,待会上去。”

  夙隐忧不知他什么原因,只说好,叫他尽快。马车便先在前头慢行。

  兰渐苏走在队伍的后头,走一步回头望一步。京城的门,一个巨大的圆拱形,里面是尘烟缭绕的浮世画绘,周遭让红墙严严实实掩去了。出得京的人,没进京的人,只能窥见这一个拱形的景。天子之都的恩赐。

  兰渐苏离这烟云之都逐步远去,脚踩着行车的影,眼前绿荫投影的道,是回浈幽的路。

  他听人在他背后喊:“渐苏……”带微喘的气息。

  兰渐苏转过头,翊王站在拱形画框的正中央,那身深青色的蟒服,超出了尘烟外,唤喊着他。

  兰渐苏停下脚步,道:“王爷。”

  “我今早才收到你的口信,忙赶来了,好在能再见你一面。”翊王站在城门口说。护卫两旁看着,他过不了这界。

  兰渐苏与他相对而立,中间已经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进不去,他出不来。

  “王爷,来得赶巧。可我眼下得走了,往后不知何日再见。”兰渐苏这番话是往乐观了说,其实这一别,除非他们当中谁造反了,不然一世都见不到。

  翊王垂下首,未几抬头,润意的双眼含温柔的笑:“你还记得,你曾和我讲的那出戏曲吗?你和我说,在西洋,那叫做电影,是一种会动的画儿。”

  兰渐苏点头:“我弹完那首钢琴曲给你听的时候,和你说的。”

  “那时我问你,为什么那位姑娘可以一件事情记得这么久,这么清楚。你说有些人,可以靠回忆活一辈子。”翊王道,“渐苏,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用这段记忆来活一辈子,够了。”

  兰渐苏说不上话,他张嘴时发现那些话把他的喉咙噎得发疼。他点头浅声说:“嗯。”

  但翊王知道这不是兰渐苏的“无情”。他的渐苏他最清楚了,感情越强烈的时候,越不懂得该怎么去表达。

  跟随马车的奴仆跑来道:“二爷,车走远了,世子爷问您什么时候上去呢?”

  “王爷,我走了。回吧。”

  “去吧。”

  兰渐苏跟着奴仆走了。

  夙隐忧马车停在前方等他,他上马车时,再去望了翊王一眼。站在拱门下的翊王,是京都最后留给他的画。

  被捆得像颗胖粽子的浈献王,在马车内歪着睡熟了。垂了帘,耳边便只剩车轮滚滚和浈献王的鼾响。

  夙隐忧怕浈献王的头碰到厢壁,将他的身子扶正了些,道:“回了浈幽,一切都好了。”

  兰渐苏像是有些累。他靠在厢壁上,眼皮跳得厉害。他觉得这趟离京,好像离得很简单,又没那样简单。

  “二爷!二爷!”

  耳旁似乎有人在喊他。他睁开双眼,确认喊他的人不是夙隐忧,声音貌似是马车外来的。

  他掀起帘,只见队伍已经来到郊外,斜后望去,便看见山坡上一个骑马的淡衣人影。瞧的出马是一匹良驹,人的相貌却看不清。

  兰渐苏看那个人,有些像沈评绿,也不能确定是。只是这一声接一声的二爷,掀帘后便没听见了。马车驶得快,那骑马人眼前的山坡亦到了头。

  兰渐苏见那骑马的人立在山坡上,遥远地看着他。他仿佛又听到那一声声“二爷”。

  是不是沈评绿,兰渐苏可能这一世都无从知晓了。

  他垂下帘子,胸倒是有些闷。

  夙隐忧递来水囊:“渴不渴?”

  兰渐苏摆手说不渴。忽然眼睛闪过丝怀疑的光,又掀帘望出,他看了一圈护送他们的队伍。

  “瞧着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夙隐忧问。

  “咱们的人。”

  和他们进京时带来的人马不同。

  兰渐苏听闻皇上折掉浈献王在浈幽的几名将官,为的是除掉浈献王的羽翼。虽然浈幽还有驻军,但那批驻军,现在的浈献王已没有操控的实权。浈献王现在回浈幽等同一个废物藩王,皇上没有理由连他们从浈幽带来的护送人马也彻头彻尾换掉。这没意义,也很浪费钱。

  夙隐忧跟着看了一圈,他却没看出哪里不同:“可能是这小一年来吃太好,吃出一身油水了。”

  马不停蹄赶路到中午,兰渐苏问夙隐忧要歇么。

  夙隐忧道:“出了京界再歇吧。朝廷的人还在后面跟着,我们若在这里停,他们要起疑。” 他揉揉额角,“我总觉心里不踏实。”

  他们父王是真的能睡,从早上睡到现在还没被饿醒。

  兰渐苏内心也不见得能安稳,眼皮从早上跳到现在。愣不知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事实证明,他们的不踏实并非心理因素。

  队伍到竹林后,他们忽听身后一阵疾急的嘚嘚马蹄声。一队紫袍人骑马奔来,墨黑的披风鼓飞,上面的鲲鹏纹滚着风劲栩栩如生。

  “圣旨到——”

  紫琅院的千里良驹不消瞬便赶上他们的队伍,横堵他们的去路。

  “吁——”

  车夫将马车停下了。

  夙隐忧和兰渐苏把着浈献王的手,紧张地盯住马车的门。他们不下去,但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人道:“圣旨到,王爷还不下来接旨?”

  夙隐忧跟兰渐苏互视一眼,二人一起下马车。

  携旨来拦的人,领头的是紫琅院的田冯。这田冯是个懂得见风使舵的狗腿子,原本忠心于公仪津,然自公仪津死后,他见公仪家族大有衰败之势,便主动投向皇上,为表诚意,还将公仪津三个儿子曾犯下的旧错供出,要了他三个儿子的性命。

  不但小人,还狠毒得紧。偏是他这招倒戈相向,很得皇上喜爱,皇上颇欣赏他是条好狗,便让他领下紫琅院院长的职,从此成为皇上专属的狗腿子。

  疾风劲劲,竹树晃动得叶枝莎莎响,镖似的尖叶滥滥飞舞。

  田冯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夙隐忧和兰渐苏二人:“见圣旨如见圣上,你二人怎不下跪?”

  兰渐苏:“你见我给皇上下跪过没?”

  田冯本是想狗仗人势耍个威风,想不到叫兰渐苏这话结实地堵回来。他闷了一气,又问:“为何不见浈献王下来接旨?”

  兰渐苏:“人睡死了,叫不醒,田大人有本事可以亲自上马车请他下来。”

  田冯压着火气发笑:“不必了。微臣瞧还是让王爷永远睡下去吧。”他面容一肃,举起圣旨道,“皇上接到密报,浈献王联系旧部在浈幽起兵造反。微臣奉旨擒杀反贼,尔等识相的弃暗投明,助大沣擒贼,尚有一条生路!”

  作者有话说:

  无关正文题外话:兰渐苏吃世子的时候是最香的,世子也是那个时候最香的。谁被吃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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