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昨夜忽梦山河老【完结】>第38章 降智神草香荠子

  沈评绿翌日顽强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去上了朝。皇上询问他昨日旷工之故,沈评绿深知他该发挥自身口才的长处,跟皇上编一个过得去的理由。他总不能明白说:我昨日和你前儿子睡了一觉。不错,正是睡了一整日,中途半会儿没停歇。

  让人发现他是被睡了一整日的那一个,多年来在官场里立下的威严,等于不要了。

  于是沈评绿借口昨晨突然着邪,怪症发作,病入膏肓,差点一命呜呼。所幸夜里一位高僧路过,给他诵了段起死回生经,让他摆脱邪魔,康复如常。

  他让高僧留府居住几日,或留下贵寺名号便于他日登门拜访。然而高僧实在是高,品性亮洁,行踪难定。不收任何惠赠,也不透露身份,携一缕风来,携一缕风去。

  百官听罢均想:我与丞相无冤无仇,丞相何以把我当作傻子?

  皇上却倍感欣慰,直赞叹道:高,高僧品性委实是高。我朝还有这么人品高尚的好僧人,证明我朝佛学知识普及到位。人们都崇尚高人,都向往与世无争闲云野鹤的生活,那么就没几个人和他争帝位。他的龙椅,坐得更踏实舒服了。丞相大病初愈,脸还苍白,走路还晃着,第二日竟坚持来上朝,心系国家天下,是大沣之福气。

  百官听罢抹泪晃脑,心想这国完蛋。激发不少奸臣另谋出路的心。

  沈评绿以胡诌出来的“高僧典故”,成功转移皇上的注意力,使皇上不再执着于他旷工的缘故,体恤他一颗心念天下的心。不但不责备,反而嘉奖。话虽如此,户部照常将这笔账记下,俸禄实实在在给他扣了一日。

  户部财政员有时细密到令官蛋疼。

  后来的几日,兰渐苏没有再与沈评绿见面,沈评绿也没来找他。只听说他又在朝堂上弹劾了一位官员,令那官员不得不卸官还乡。如常过得呼风唤雨,手腕劲辣。那夜在榻上哭得欲仙欲死的仿佛不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丞相。

  洋人莫何墩在宫外有一座研究所,皇上特赐给他的。研究所与兰渐苏居住的府邸,只有半山远。半山远看起来不是很远,但走起来仍是远到不行。

  只不过,莫何墩每日出来晒太阳,都会和兰渐苏隔着半山打招呼,兰渐苏也每日一抬头就能见到莫何墩。这种特殊的邻里关系,让兰渐苏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这位异国友人,关心一下他日常起居问题。几次下来,他便与莫何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莫何墩的研究所建造得和其他建筑不同,长得就是很研究所的模样。朴实之中透着一丝艺术气息,呆板之中透着一丝高深色彩。一条高高弯弯直往上攀爬的曼妙弧形,中间还有一点旋转的技巧。听闻外观造型是莫何墩自己设计的,灵感取决于皇上那日跳舞的某位妃子。所以研究所的外型,便似那位妃子的身形。当建筑师知道实用建筑还能这么设计时,只觉得这建筑比神武大帝像还奇特。

  兰渐苏上一个见到造型如此妩媚的建筑,还要属广州小蛮腰,不得不说莫何墩在大沣建筑上开启了时尚先河。

  莫何墩是个全能型人才,于他本身来讲,他最精通的是医术。于旁人来讲,他什么都精通。

  这座研究所有十二层楼高,每一层都在研究不同的东西。因而莫何墩每次站在研究所门口,都要先花半个时辰时间思考先去哪层楼。兴趣广泛是好事,有时也会让人陷入纠结。这纠结便似清华和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同时摆在面前,而学生却不知道该选哪个。

  当然凡人永远不用担心有这种痛苦。

  研究所外面摆放一只奇形怪状的“多骨兽”,骨架的材料是竹木,每个结构均灵活可动,想来莫何墩后期会想办法让这只“多骨兽”动起来。可惜当下多骨兽还是个没尾巴的半成品,要等这位兴趣广泛的洋人科学家想起他,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兰渐苏好奇地问洋人这是什么东西,洋人说他制作的是一种名为“狼鹰”的生物。

  这世上有一种生物,长得像狼,却有鹰的翅膀。能在天上翱翔,落地后也能像狼一样奔跑、狩猎。莫何墩年幼随父出海,经过一座仙岛时曾目睹过这种生物。

  兰渐苏对莫何墩这话半信半疑,虽然他可以肯定,他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个有鬼的玄学世界,但他相信还没发展为一个玄幻世界。莫何墩博览古今,应当是被《山海经》荼毒太深,产生了幻觉。

  午饭过后,兰渐苏再来找莫何墩。

  莫何墩穿着白布衫,头戴白布帽,将自己包得像团糯米糕,坐在二楼窗口研究医书。

  兰渐苏走进门,揖礼打了声招呼:“莫先生好。”

  莫何墩一只手拿着单面眼镜,放在碧蓝的左眼前,紧紧盯住医书上的字。他听见兰渐苏的声音,眼抬起来:“二公子,你来得正好。我在研究新药,但这段话我实在看不明白。”

  兰渐苏走到他身旁,莫何墩指着书上一竖字:湃足三日不可食之疗疮。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冰镇了三天,不能吃来治疗疮口’,但我做了实验发现,明明是必须得冰镇到三天,才能吃来治疗疮口。我认为这书有问题,可医官们看了之后,又都说我的实践没问题,书写的也没问题。我想去问问乔治森,乔治森来大沣的日子比我多,他中原话应该比我好。可最近乔治森却不理我,我不懂他为了什么。”

  兰渐苏拿起书看了看,他把书往前翻了一页,说:“确实是没问题。这句话前一页还有个‘非’字,这话应当是‘非湃足三日不可,食之疗疮’。也就是说必须得冰镇到第三天,才能吃来治疗伤疮的意思。”

  莫何墩若有所思,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们的文字,太难读懂了……不过他要是分开写,我就不会研究不出来了。”

  “这些人的坏毛病。”兰渐苏说。他确实曾多次与抄送朝堂笔记给他的文奴提过要断行、标注符号这点,奈何他们从没意识到标点符号的重要性,导致兰渐苏每次看朝堂笔记,都要思考文武百官每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此兰渐苏彻底领悟到,标点符号无论活在哪个年代,皆重要到不可缺失。

  比方一个作者写“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得刺眼,我和他吵完架从家里跑出来,他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人家会觉得小学生文笔,弃文不看。

  而如果一个作者写: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得刺眼。我和他吵完架,从家里跑出来。

  “他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发给我。”

  人家就会觉得,这一段行段出了情绪,还可以看一下。

  但用这点来举例,兰渐苏想想又觉过于主观,不够具有说服性。因为人们的审美往往很怪异,文笔好的看久后,又会觉得小学生文笔也格外吸引人。标点符号停顿多的看久了之后,又会发现直言快语更深入人心。众人的审美其实是处在不停多维度跳跃的状态中,所以人们普遍很少有持之以恒的审美。

  莫何墩弄清楚这段话的意思,脸上笑开了花。浑身流淌着求知若渴,追求精准无误的学术精神。

  兰渐苏将这本医书翻了两翻,发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好奇地问莫何墩:“莫先生,你最近在研究什么草药?”

  莫何墩畅快地喝下两碗大水,坐在桌子上说:“是这样,我发现原来香荠子不一定要从西方运来。用大沣两种与它近亲的植物,也能杂交出来。我最近就在用这两种草药,尝试杂交出香荠子。”他放下手里的公鸡瓷碗,朝通往阁楼的小梯子走去,“二公子,你跟我来。”

  兰渐苏随莫何墩爬上阁楼,掀开阁楼板,一道强光射进兰渐苏的眼。兰渐苏拿手挡在眼前,摸着梯子和楼板爬上去,双目适应过这强光后,方渐渐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阁楼敲了一扇小窗,八面镜子包围起来,将小窗的太阳光互相折射,一同照在陶土盆中的一株青绿色小草上。那小草一根细茎,茎上的绿叶相互拢在一起,就像一个摇摇摆摆的小手掌。

  “二公子,那就是香荠子。在我们那里的香荠子,长得跟它一模一样,味道也一模一样。”

  莫何墩的这个发现,对大沣来说尤其重要。至少对皇上来说尤其重要。皇上自发现被人下了香荠子后,连月来不停查这几年全国上下所有进口的交易货单。想以此找出真凶,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莫何墩今日发现了香荠子能够在大沣国内种植出来,这便不一样了。这点发现,改变了案情的现状——它使这片海变得更大了几倍。

  刺眼的香荠子揽下整个阁楼的光,使它看起来有稀世罕见珍品的光辉。兰渐苏问出这话时小心翼翼:“我能凑近去看看吗?”

  莫何墩把一面镜子挪开:“二公子请便。”

  兰渐苏走到高高架起来的陶土盆旁。他仔细观察香荠子良久,观察出,香荠子是不可貌相的小草,长得淳朴低调,是放在路边绝对会一脚踩过去不犹豫的长相。

  它长得这么低调,气味应该很不低调,不然除了神农,没有人这么无聊,研究出食用它久之会使人变成智障。

  兰渐苏低下头,凑过鼻子,在香荠子身上嗅了两嗅。

  一股劲刺的气味,直冲他的脑门,使他陡然间打了两个寒颤,身体随之震了两下,这一震,恍似魂灵都在晃摇。跟着大脑冷静下来后,兰渐苏一颗心逐渐忧惊地大跳。

  他还记得,不久前他捡起太后香包,第一次发现,还有上了年纪的女人,会喜欢闻这种刺鼻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嗯,夸夸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