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府一夜之间变成了废墟, 没了落脚的地，国师只好接受顾渊凝的邀请到魔教小住。
“你真不打算把小禹放出来？那可怜孩子都被冻成冰雕了，听说有不少人都想去瞻仰呢。”顾渊凝嘴上说着可怜, 但面上没有半点担忧之色，悠哉地吃着点心。
“哦？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 瞻仰一次收三枚灵石, 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脱贫致富。”国师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摩挲着下巴思考要不要把老头子也一起封进去，不然就季禹一个人杵在那里看久了也无趣。
顾渊凝习惯性地落井下石, 兴奋提议道：“要不把战天宫也一并封了？”
国师目光凉飕飕地扫过来, 她顿时蔫了, 不敢再吱声。
顾渊凝突然感到一阵庆幸，还好国师当日只是踹了她一脚, 没有把无厌宫给冰封了，不然被围观的对象就是她一家老小了。
这时, 一个挂着鼻涕的孩童跑到了亭下，站在她们面前, 望着碟子里的精致点心垂涎欲滴：“祖母, 我要吃桂花糕。”
按照以往的惯例, 只要他一开口, 祖母定会满足他的要求，但这次不同, 一向疼爱孙儿的祖母并没有第一时间把点心给他，而是先看了看一旁的国师, 迟疑片刻, “尧尧，这桂花糕只剩最后一块了, 要不让给天阳？”
国师漠然摇头：“不给，我要吃。”说完，在孩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拿起就扔进了嘴里。
顾渊凝：“……”还好萌萌不是季尧养大的，就季尧这护食的劲指不定会因为抢吃的跟孩子打起来。
顾天阳没吃到糕点，哭着离开了，回去之后他抽抽噎噎地将此事说给了阿娘听，不多时，一则传闻试图从无厌宫流传出去——魔教教主为美色所惑，竟为了国师做出抛妻弃子之事，甚至不顾亲情公然虐待亲孙儿，简直丧心病狂。
当天晚上，顾渊凝盯着这则被截下的消息看了许久，最后嫌弃地咂了咂嘴，“啧，我平日里教了老六多少遍了，舆论不能带有直接的感情色彩，感情色彩越浓厚越不会有人相信，要给大众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大护法长叹一口气，纠正她道：“教主，这消息不是老六传的，是十三传的。”
“哦，原来是十三啊……十三是不是去年除夕给我下毒了？”
大护法很是心累：“不是，去年下毒的是老九和十七，她俩比赛呢，可惜都没能毒死您，未分出胜负……十三是前年联合鬼族给您设伏的那个。”
听他这么一说，顾渊凝终于想起了十三这个刺头，这孩子三番五次找她麻烦，没一次成功，却还是坚持不懈，至今没有放弃，真是个有毅力的好孩子。
一旁正在转笔的国师将两人的对话悉数听了去，神色复杂中夹带着些许怜悯，魔教教主表面风光，背地里却落得如此众叛亲离的地步，真是令人感慨。
那厢国师还没感慨完，这边顾渊凝又接着道：“这则消息得改改再放出去，不然丢的是整个魔教的脸。”
大护法显然已经习惯了，应了声好，随后熟练掏出纸笔准备记下教主的口述。
“传言顾萌实乃魔教教主与国师所生，近日两人旧情复燃，魔教教主欲抛家弃女下嫁国师，引发魔教夺位危机。”
“这是第一条，你记一下。”顾渊凝大约是说的累了，抿了口茶，又继续说：“第二，魔教教主对器宗老祖情根深种，无奈护国殿下横刀夺爱，遂将器宗老祖同胞姐姐视为替身。”
“第三……”
听得顾渊凝一条又一条越来越离谱的谣言，国师木然地想：哦，难怪顾渊凝会众叛亲离呢，她听了都想一爪拍死这个女人。
……
魔教的舆论不消三日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原本就备受关注的三角恋成了四角恋，引得世人在茶余饭后猜测纷纭。
季尧听来访的弟子提起这事，觉得没有半点可信度，连忙摆手说：“不可能的事，顾渊凝嫁谁都不会嫁国师的。”
祁鹤抓了一把瓜子，灼灼望着她：“为何？”
“因为顾渊凝心里有人。”
祁鹤听罢轻笑一声，“她心可大了，无厌宫二十九位夫人不也没有填满她的心？”
季尧坚持认定顾渊凝最爱的是阿满，于是辩道：“她心里的人是国师的亲戚，不可能背叛那人和国师在一起的。”
“是亲妹妹的那种亲戚吗？所以魔教教主爱的还是老祖你，对吗？”
季尧默了默：“……不是。”是表妹的那种亲戚。
这时另一位小弟子也说：“听说婚期都定了，就下月十五，为了迎娶魔教教主，季家老宅都开始重新修葺了。”
“是啊，若不是为了成婚，就那千年的破宅子修它干啥呀？”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亲眼目睹魔教教主现身奎天楼，定是去测吉日了。”
“我二叔他小舅子的三女儿就在无厌宫当差，她早上还给我传音了，说国师昨夜连夜召裁缝入宫，指不定是做嫁衣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有理有据，季尧越听越觉得可信，越信就越觉得心慌，她哆嗦着扒拉住祁鹤：“速……速去把顾长老叫回来，她她和牧离下山买糕点了，甄记铺子！”
顾萌被火急火燎地叫了回来，听完季尧的陈述，老气横秋地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娘亲，看开些吧，虽然我阿娘当年是说了要娶你的话，但谁让你眼瞎又跟了牧离呢？你俩木已成舟，如今阿娘要嫁给国师，你也别阻拦了，就让她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她叫季尧娘亲叫得格外顺溜，但对牧离和国师却死活叫不出口，国师当年差点抽干陶砚真龙之血的仇她还记着，而从小到大牧离也没少欺负她。
牧离就站在门口，把顾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默默在心底又给顾渊凝记上了一笔。
季尧迟疑半晌，最后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们上一代的感情有什么误解？”
“没有啊，我了解得很深入。”顾萌诧异看她：“不就是一开始你和阿娘在一起，后来因为牧离从中作梗分开了，你就跟了牧离，再有了我，发生了亡国的那些事，但是我阿娘这一千年里对你念念不忘，你如果对她……”
季尧用灵识偷偷扫了扫牧离，发现她周身灵力波动越来越大，似乎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但见顾萌越说越来劲，她怕牧离忍不住揍孩子，只好用灵识封住了顾萌的嘴？
牧离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和善的微笑，温声说道：“既然无厌宫有喜事，身为顾教主多年的好友，我自然得备上贺礼走上一遭。”
她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季尧还是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丝杀气，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忙拖着顾萌进了屋。
牧离说走就走，连午饭都没做就离开了器宗——孩子认贼作母怎么办？哦，那就只好把贼杀了。
她杀气汹汹来到魔教地盘，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无厌宫，扫视一圈却没有发现顾渊凝的身影，只看见了蹲在花园一角烤鱼的国师。
她仔细瞧了瞧，嘶，那不是顾渊凝养了八百年的灵鱼吗？据说那鱼身上带了魔教气运，当年季禹想借鱼蕴养一下老宅都没能成功，今日却被国师烤了，顾渊凝指不定会气出什么好歹……关键烤就烤吧，怎么还烤得跟焦炭似的？
她看不下去了，主动现身问道：“要我帮忙吗？”虽然凭她的厨艺已经挽救不了，但至少能将中腹那一小块尚未烤焦的部分救回来，好歹是魔教八百年的气运，能吃一点是一点吧。
国师大约也想到了这点，静默片刻，将鱼递给她，让出了位置。
牧离接过烤鱼仔细看了看，发现焦黑的部分只是没有去除的鱼鳞，还没烧到里面的鱼肉，不由松了一口气。
“顾渊凝呢？”她一边刮掉鱼鳞，一边问道。
“奎天楼。”
牧离指尖一颤，撇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跑奎天楼做什么？”
难不成真是去问吉日了？
国师仔细回想了一下顾渊凝离开前说的话，“她最近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又听闻眼皮跳可能导致面瘫，所以去找奎天楼楼主咨询防治面瘫的法子了。”
“她果然是闲的没事做了。”牧离小声嘀咕一句，随后不放心地追问：“那你连夜召裁缝入宫做什么？”
“缝被子。”国师随口答道，又摸了摸尚且带着寒气的衣裳，“也不知是不是靠近鬼族的缘故，无厌宫阴气有点重，夜间睡着有点凉，得多备几床被子。”
“修缮老家宅子呢？”
“正好季禹被冰封住了，我就琢磨着把老宅打造成一处名胜，供人瞻仰，顺便收取一定的费用。”
牧离不再说话了，只一心控制火候烤着鱼，只要不是国师眼瞎嫁给顾渊凝就行。
不得不说，顾渊凝养了八百年的鱼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肉质老了些，国师尝第一口就磕了牙，但她不忍浪费，凭借着龙族强大的咬合力硬是将整条鱼吃完了。
吃完烤鱼，国师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望着澄澈的天空，轻喃一句：“牧离，你我互不相欠了。”
牧离没有杀害季陆两家任何一个族人，也没有害死帝昊和承璎，看上去是那样的清白无辜，但她对她的感情早就在千年的恨意中烟消云散了，互不相欠是最好的结果。
牧离闻言，怔愣许久，终究还是说出了一个“好”字。
在清回城见到神魂第一眼时，她就明白了，神魂眼中的恨意是真实存在的，阻断了她的一切妄想。索性她还有季尧，那是真正的季尧，是她永远的道。
她刚应完，国师突然恶狠狠瞪过来，“所以你没事少在我面前晃悠，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
国师说话间竟传出一声声低沉的龙吟，震得牧离耳心发疼，她揉了揉耳朵，一脸无辜：“……好的，但我这次来确实是有要事。”就算杀不死顾渊凝，揍一顿也是可以的。
国师不再搭理她，施施然离开了，准备去找诱骗她吃掉魔教气运的顾天阳算账。
风过，火堆被吹得摇摇欲坠，牧离站起身，熄灭了火焰，朝着正殿走去。
顾渊凝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本来想陪国师吃顿饭的，结果被告知牧离来了，她心一慌，掉头就跑，可刚没跑两步，突然意识到这里可是她的地盘，牧离再厉害也打不过整个魔教，于是放下心来，大摇大摆地去找牧离。
进去之后她发现并没有迎来想象中攻击，牧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
顾渊凝看她喝得怡然，遗憾没提前在茶水中下毒，不过她还是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拿出主人家的气势：“护国殿下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是来向你讨要无上生子秘方的。”
顾渊凝在听得“生子秘方”四个字时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牧离以为她是不乐意，不得不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杀手锏——一支朴实无华的白玉手镯。
手镯方一现世，顾渊凝只瞧了一眼，便心神俱震，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我相识多年，我对你的性子了解得很清楚，所以当年我给你是假镯子，而你也如我所料地将镯子愤而摧毁。”牧离轻柔地摩挲着手中的镯子，“我很庆幸当年没有把真的镯子给你，因为里面留了一丝阿满的神魂。”
情绪太过纷杂，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有有望复活阿满的激动，也有潜藏多年的悔意，顾渊凝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掩面哭了起来。
牧离没有好心安慰她，而是拿着镯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趁火打劫：“我想用这枚镯子换你的无上生子秘方，你看行吗？”
若换一个条件，顾渊凝定是毫不迟疑地答应，哪怕是让她跪着爹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叫出口，唯独生子秘方……无厌宫一群小兔崽子没一个是她亲生的，她上哪去搞秘方？
“不愿意？”牧离深深看她一眼，作势就要把镯子收回去。
顾渊凝忙不迭地道：“愿意愿意，给我三天的时间！”
回去她就闭门写书，三天的时间准能杜撰出一本生子秘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