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萌感觉只眩晕了一瞬, 眼前画面就发生了大变，忽地立身在了一个惨红的世界，看着还怪渗人的。她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竟无端悬在半空，心下不由慌乱, 差点跌落下来。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 她再次仔细打量, 却见下方几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神色各异, 毛驴趴在传送阵旁, 一动不动地候在那里, 没有分给她半点眼神，狗子则正认真地舔舐着季尧的手腕, 口水横飞，它毛茸茸的身子被金光笼罩, 平添了几分庄严与神圣。
顾萌见季尧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像是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便好意提醒：“你手上有伤口, 别让它舔, 小心得狂犬病！”
季尧闻言眼神更加复杂了，甚至隐隐有些生无可恋。
唯独国师, 在顾萌魂魄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热泪盈眶，那是长时间身处深渊看见久违阳光时的喜悦与激动, 尽管对魂魄呈现出成人模样略感疑惑, 但她还是瞬移扑了过去，抱着顾萌的魂魄, 颤着声喊了句：“狗剩！”
顾萌：“……”狗剩是谁？狗剩在哪？一定是小黄又有了新的爱称。
牧离心绪复杂，她艰难起身，来到季尧身旁，将人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她还真怕有狂犬病，便拍开了狗头，摸出一把丹药往季尧嘴里喂去。
季尧边嚼丹药边嘀咕：“顾萌以前天天在千岁峰溜达，我怎么就没发现她是承璎呢？”
她对承璎的印象还停留在襁褓时期，白白嫩嫩，眼睛又大又黑，睫毛浓密，像一把刷子覆在眼睑，还没出月子就会笑了，每次看到这一幕她心里都柔软极了。
而她对顾萌的第一印象是道听途说来的，魔教妖女专横霸道、强抢民女，还抢到了她的徒孙头上……
牧离没好意思应声，说来真是惭愧，顾萌从小跟着顾渊凝在她府上蹭吃蹭喝，还在她身上尿过呢，她不也没认出来？
“说到底，还是顾渊凝那厮心思歹毒，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掩盖了承璎的血脉和魂魄气息，要不是此次魂魄脱离了肉身，咱们还察觉不出。”虽说顾渊凝救回了承璎并且将她抚养成人，但牧离一想到她对顾萌的身世瞒了这么久都不吱个声就气得咬牙切齿。
季尧用灵识扫了扫尚且一脸懵逼的顾萌，内心更加惆怅了，“我千辛万苦找回来的闺女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等我伤势好了就去把魔教灭了，以后没了魔教的错误引导，她一定能回归正道的。”牧离已经在心底谋划如何攻打魔教了。
抱着顾萌肉身刚走到门口的顾渊凝听到了牧离的话，默默缩回了伸了一半的脚，犹豫着到底还要不要进去？
倒是顾萌一眼就瞄见了门口的顾渊凝，兴奋打招呼的同时还不忘告状：“阿娘，牧离刚刚说要灭咱们魔教，你赶紧趁她伤重揍她！”
牧离：“……”很好，灭魔教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顾渊凝对顾萌对视一眼，立马撇开目光，装作与她不熟的样子，将肉身放在地上就准备跑路。
无奈国师动作更快，化作残影直接朝着顾渊凝掠去，龙爪一现，便将人拎在手中，像是拎小鸡似的。她在听得顾萌的话后，有过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回过神，意识到承璎似乎与顾渊凝有着亲密的关系……
顾渊凝被揪住领子，她对上国师审视的目光，心虚得不敢反抗，只好露出讨好的笑，“尧尧啊，魂魄离身太久了也不好，你看能不能先把孩子的魂放回肉身
再说？”
国师紧了紧眉心，帮承璎还魂固然要紧，但她还是揪着顾渊凝不肯放过：“她为何叫你阿娘？为何神魂完整？为何是成人模样？”
她虽然从季尧口中听了不少顾萌的负面评价，但从没见过本人，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谋划千年找回的狗剩就是顾萌。
顾渊凝嘴角抽了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当初收养承璎的目的很单纯，真的，除了完成季尧的遗愿外，她还想要膈应牧离。
牧家逼死了阿满，逼死了季尧，她不过是想看牧离骨肉分离、牧家子嗣永不认祖归宗而已。她想方设法封印了顾萌气息，就算牧离再神通广大，却连亲生女儿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她时常带着孩子在牧离面前晃悠，逢年过节便去串门，偶尔出征鬼族还将顾萌寄养在昭宁公主府，每每看到牧离被小鬼头折腾得黑了脸，她才觉得枯燥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丝乐趣。
她本想将顾萌的身世永远地瞒下去，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季尧没有死，千年过后，还变成了两个，这让她头疼不已。说出真相吧，她怕遭受牧离的毒打，不说吧，又觉得对不起季尧，所以一直纠结着，纠结到了现在……
此刻顾渊凝想死的心都有了，还不如早点坦白呢，以前只需要承受牧离的怒火即可，现在可能就要面对三个人的围殴了。
顾渊凝沉凝片刻，突然抬了抬胸脯，拿出大义凛然的姿态说道：“身为你的挚友，我在得知你的死讯后伤心欲绝，日日垂泪、茶饭不思，三个月瘦了二十斤……”
国师揪着她领子的爪稍稍加大了力度：“给我说重点。”
顾渊凝：“……好的，季禹无意间在昆山秘境发现了你的孩子，为了保住你唯一的骨肉，又找到了玉恒子，我们三人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找到复活承璎的办法，最终将她唤醒，由我抚养她长大，取名顾萌。”她果断将季禹和玉恒子供了出来，要挨揍大家一起挨，谁都别想好过。
果不其然，牧离听了她的话被狠狠一震，显然是没料到季禹和玉恒子也参与到了其中。
顾萌不傻，听了顾渊凝的一席话，很快明了自己的身世，一下子多了三个娘亲，让她一时还难以适应。尤其是牧离，她历来对牧离都没好脸色，这人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的阴招可多了，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没少偷偷踹她屁股。
至于国师，她也没什么好印象，这人当初差点把阿砚的血差抽干，她还记着仇呢，想着等千百年后修成化境再去算账。
稍微好点的就是季尧……不过一想到季尧的身份，此刻她脑海里全是：完了完了，她是季尧的女儿，阿砚是季尧的徒孙，她俩在一起岂不是差辈了？现在怂恿阿砚叛出师门还来不来得及？
顾萌急忙飘下来，飘到自己的肉身前，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她幼年神魂不稳，患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离魂之症，早习惯了。
重新掌控了身体，顾萌看了眼这一屋子的娘亲，撂下一句话：“我还有要事，先走了，你们慢聊啊。”说完，就匆匆离开去找陶砚了。
顾渊凝：“……”不愧是无厌宫养大的孩子，心可真大，也不说顺路拉她一把。
国师知晓了顾萌的身份，心情格外复杂，虽然喜悦依然占据了大半，但一想到季尧之前的话，就觉这孩子的性格多半是被顾渊凝养坏了，看来以后要多多矫正了。
顾渊凝只觉背脊一凉，扭头一看，便见国师不满地盯着自己，不禁打了个哆嗦。
牧离在心底长叹一声，承璎没死，就意味着她与季尧之间最大的隔阂没了，可到底是顾渊凝带大的孩子，随了顾渊凝的傻气，没有传承到半点自己的风采，真是太可惜了。
“要不咱们趁年轻再生一个吧。”牧离提议道，大的是纠不回来了，还不如再生一个，放在身边教养，定能成材的。
季尧沉默了，她不知道牧离哪来的自信，这都一千多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说年轻？年轻的只有她好吗？
“修为越高孕育血脉越发艰难，像你这种化境修士几乎没可能再生了。”
牧离抬眸瞄了瞄门口的顾渊凝，眼中泛着希冀的光：“无厌宫的那些孩子不就是顾渊凝达到化境之后生的吗？那家伙定是得到了什么无上生子偏方。”
顾渊凝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心更虚了，很想远遁离去，就此归隐山林，无奈被国师揪住了命运的咽喉，想逃也逃不掉。
眼看着天际已经泛白，夜幕渐渐收敛，国师激动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府邸，以及各怀心思的几人，幽幽提议：“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捋捋这事。”
顾渊凝眼皮狠狠一跳，很想说不用了，却不敢开口，只得转移视线道：“那传送阵里的是什么玩意儿？气息怪吓人的，要不诸位先联手把它给收拾了？”收拾完了再收拾她，说不定就没那么好的体力了。
季尧也想到了这一茬，急忙吩咐三目金睛犼：“小绿，进去把那龙魂吃掉。”
自龙族灭绝以后就没吃过龙的小绿得了令，屁颠屁颠钻进传送阵，一晃眼便不见了身影，可见是馋得不行了。
这时小黄的狗头凑了过来，在季尧手心蹭蹭，又想往伤口处舔去。
牧离盯着狗子越发丰满的身躯，心中不悦，状似无意地将它拨开，这时季尧却突然起意，对牧离说：“小黄的口水有极强的治愈能力，你浑身是伤，快让它舔舔，争取快点好起来。”
牧离：“……”不是很想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