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萌对季尧抢自己活儿这件事感到非常不齿, 但又没法抢回来,她一气之下拿着当年签定的任教文书告到了宗总协。
念着她魔教教主之女的身份,宗总协不敢不重视, 特地派出最有名望的宗老前往南灵境处理这事。
从文书来看,双方签订了三年的任教协定, 三年期未满, 器宗便剥夺顾萌的任教资格确是属于违约, 但这违约违得也挺奇葩的,每月月俸照给, 吃穿住行依旧由器宗出资, 还不用费心思授课, 宗老都巴不得找份这样的活计。
但顾萌却认为器宗行径对她所钟爱的教育事业是一种侮辱,固执地要求器宗履行文书约定, 即日起恢复她的任教资格,器宗老祖不得染指她的阵道课。
因着此次纷争涉及器宗与魔教双方, 很快就在整个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
宗总协试图调解,毕竟双方都不好得罪, 闹大了受罪的还是宗总协, 所以提出同时保留两人任教资格, 宗门弟子想听谁的课就听谁的课, 凭实力、凭人格魅力争取。偏偏顾萌不同意,器宗弟子对老祖的偏心她看得明明白白, 这样比起来她压根儿没有胜算,有失公平。
后来魔教出面了, 派出大护法前来协调。大护法一见面就毫不避讳地给宗老塞了红包, 拉着他的手恳切道:“还请诸位多多通融啊!”
宗老偷偷瞄了眼护国殿下的脸色,将红包退回去, 推辞道:“大护法客气了,老夫自会秉公处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
“这是教主的吩咐,还请宗老一定要收下。”大护法贴近在宗老面前低声说,“为督促萌萌尽早回魔教继承家业,请宗老务必偏袒器宗!”
宗老:“……”魔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就算大护法不来,他也会偏向器宗的,因为自他进入大殿后,护国殿下就在一旁默默地擦拭蚩炎剑身,时不时地瞄他一眼,他有预感,一旦做出有利于顾萌的决定,他就会成为蚩炎剑下的众多亡魂之一。
心中有了决断,宗老很快就做出了裁决,双方签订文书即日起作废,器宗承担违约责任,双倍赔偿违约费,同时保留顾萌在器宗的任教资格,顾萌可选择除阵道以外的任何一门课程教授。
顾萌干一行爱一行的热情感动了季尧,她自认为没有这样的觉悟,出于愧疚,她找到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魔教的顾萌,说道:“你要回家探亲是可以的,不过我最多任教三月,希望届时你能如期赶回来继续教授阵道。”
顾萌放下衣物,诧异地看向她:“为何是三个月?那三月过后呢?”
“哦,我就是为了体验一下教书育人乐趣,时间太长了我坚持不下去。”
顾萌:“……”早知道是这样她都懒得去宗总协闹了,状告的费用可是比她三年年俸加起来还多啊。
顾萌痛心疾首,任凭季尧怎么用点心诱惑,她还是头也不回地回魔教了,只撂下一句:“三个月不够,我要先去翎州找阿砚,然后回家探亲。”陶砚去翎州公干已有两月,她正好趁此机会过去看看。
季尧撇撇嘴,不情愿地答应了。
季尧的教习风格与顾萌截然不同。顾萌是照本宣科,将玉恒子传授给她的东西一一复述出来,缺少经验与个人感悟,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季尧则是结合自身的经验,事无巨细地讲解,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一一揉碎掰开塞进徒子徒孙的脑子里,她不仅讲授理论,还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刻印阵法,让弟子们有更加直观的认识。
……
离开翎州后,顾萌带着陶砚回了趟魔教。
陶砚不是第一次来魔教了,但对魔教中人的热情还是有些吃不消。
当年她误信封权信,丢了半身血,奄奄一息之际为顾萌所救,被带到了魔教。魔教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歪门邪道,但实际在顾渊凝的统治下教风日渐淳朴,教众热情好客。
她是顾萌带回去的,且身受重伤,上到魔教护法,下到小喽啰,个个宛如媒婆附体,每日对她嘘寒问暖的同时还不忘打听她的家世如何、宗门何在、是否有婚约在身。虽然知晓他们都是顾萌遣来套话的,但这种风气还是颠覆了她对魔教的认知。
这次回来,顾渊凝亲自出来迎接她们,刚见到顾萌,她便扭过头,默默拭了一把泪,满怀欣慰地道:“你终于愿意回来继承家业了,为娘就算是死也该瞑目了。”
顾萌:“……大可不必。”况且她只是回家探亲,是不可能继承家业的。
顾渊凝又想给过去给陶砚一个爱的抱抱,却扑了个空。陶砚避开后,微微垂下了头:“教主请自重。”
顾渊凝闻言大悲,失神地后退几步,仿佛受到了极大打击,作势就要哭出来。陶砚有些慌了,但顾萌却是习以为常,利落地翻了个白眼,拉着陶砚走了,“我带阿砚去看看母亲。”
顾萌每次归家,第一件事必定是到柳氏坟前祭拜,虽然从未在柳氏身上感受到母爱,但她相信,母亲一定是爱她的。
蹲在柳氏的墓前,顾萌介绍了陶砚,从两人初见说起,事无巨细地唠叨了半个时辰,陶砚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虽是头一次见家长,但陶砚并不紧张,魔教教主神神叨叨的,她没什么好怕,柳氏人死魂消,连婆媳关系都省了一半,心情很放松。
是以她还有心情仔细查探这方质朴的墓。可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望了一眼还在絮叨的顾萌,她迟疑着伸出手,抚上了“柳翠花”这三个字,指尖灵力涌出,瞬间汇入墓碑之中,闪现出淡淡的光华,再一眨眼,那三个字就变了。
陆心盈。
顾萌震惊了,扒拉着陶砚的颤声问道:“你……你对你婆婆做了什么?”
陶砚:“……还没到叫婆婆那一步,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你娘这是怎么回事?”
……
连着讲了几天的课,季尧灵识消耗极大,嗓子也嘶哑了,牧离看了十分心疼,便提出搬回器宗住,免得来回奔波。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尧在教授阵道这件事上显得过于迫切了,迫切得有些不正常。
她想要与季尧坐下来聊聊,但季尧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睡觉,如果她非要问,就上下其手地督堵住她的嘴,压根儿不给她谈心的机会。
三月的时间匆匆而过,顾萌果然没有准时回归,季尧便继续待在宗学,利用这段时间改造加固器宗护山大阵。改造大阵的时候她也不忘教学,将每一个要点都详细地阐释清楚,有时遇到稍简单的小阵,她会安排弟子来刻画,错了也没什么,她再补回来就是。
又是半月过去,顾萌依旧没有回来,来的是国师。
宗学还未散学,季尧刚讲完灵识修炼的最后一个要点,便察觉到了国师的到来,她望了一眼挂在天边的夕阳,抬了抬手,悄无声息地启动了新建的护山大阵。
阵法瞬间开启,一个个银色的阵纹跳动着闪现出来,似充满了无尽的活力。这些阵纹很快就盈满了整个器宗,众人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当是老祖的新一轮的演示。
但渐渐的地,他们的眼皮越来越重,不消多时,便睡倒了一片,帝昊多坚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也在骇然中倒下了。
唯有牧离强撑着,不解地看着季尧,她不明白季尧为何要这样做,直到意识彻底溃散的前一刻,她察觉到了国师的气息,在绝望中陷入了沉睡。
季尧面色沉凝,侧身朝着千岁峰的方向招了招手,低沉的兽吼和清澈的鸣叫随之响起,三目金睛犼踏云飞来,在它的身后,一只周身萦绕着金色火焰的大鸟振翅而起,欢快地在低空盘旋。
玄凰,远古神兽之一,被远古先民视为吉祥的象征,同时拥有龙族与凰族血脉,具有强大的治愈能力。传言玄凰曾与三目金睛犼在同一时期出现,二者大战于九天之上,致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季尧也是看过《远古万兽录》的,了解这段传说,但小黄和小绿平日里相处甚欢,甚至常常狼狈为奸祸害飞花门,完全看不出彼此有什么深仇大恨,便知这传闻不可信。
三目金睛犼与玄凰先后来到季尧的身边,她犹豫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爬上了小绿的背。小绿脾气是暴躁了些,但小黄平日里跟个二傻子似的,季尧担心它飞不稳,摔下去她伤了残了倒没什么,万一摔死了国师的计划就没法达成了。
国师凌空而立,颇为冷淡地瞥了瞥她,转身离去。季尧最后看了眼器宗,在牧离脸上停留一瞬,抱在小绿脖子上的手不由握紧,但很快松开了。随后她收回目光,拍了拍狗头,小绿立马会意,脚下黑炎腾起,化为一道黑影跟着国师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