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走后, 牧离果然端出女主人姿态客气地招待顾渊凝,斟茶倒水,嘘寒问暖。
顾渊凝被问候得浑身不自在, 很想一鞭子抽过去,但在季尧的地盘上不好动手, 她忍得很辛苦, 最后只得借机溜了。
她溜也没溜太远, 还是在器宗范围内活动,翻了几个山头终于找到了在宗学授课的顾萌。
顾萌在器宗任教快两年了, 教的东西多多少少有点用, 所以阵道课的出席率有所提高, 课堂投诉也少了,这让她倍感欣慰。
今天下午的课本该是道法基础, 但孟长老有事外出了,就临时调成了阵道基础。顾萌正认真地讲解着阵线的十八种画法, 突然瞄见一个熟悉身影从后门进来,弓着腰, 鬼鬼祟祟。
顾萌噎了一下, 思绪暂时被打断, 过了好一阵才想起, 又继续讲课。
顾渊凝瞄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坐了上去。
旁边的小姑娘正认真地记着笔记,见着一个生面孔落座, 不由有些困惑,宗内什么时候多了这般倾国倾城的姑娘, 她居然不知道?
交际小能手祁鹤陷入了自我怀疑, 好在这种自我怀疑没有持续多久,她不得不再次凝神仔细听讲——她目前正在留级中, 年末的会考要再不通过,明年就得跟新入门的师侄辈一块儿上课了!
小姑娘奋笔疾书的模样让顾渊凝格外感慨,她本以为萌萌教书是误人子弟,还不如回魔教继承家业呢。可如今看来,萌萌教得似乎有模有样,身为母亲,她对此感到无比自豪。
“阴阳法,顾名思义就是画出一阴一阳两条阵线,阴为上、阳为下,阴在明、阳在隐,通过两条阵线的交叠来提……”顾萌刚一抬眸就对上了娘亲那格外火热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只得轻咳一声,努力移开视线,“……提高阵法威能,这一理论据说是器宗老祖年少时提出来的,有兴趣的课后可以去问下你们老祖。这种阵法画法对灵识强度要求颇高,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
祁鹤听罢,停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后面的内容也没有再记。
“你怎么不写啦?快写呀,都讲下一个了。”为了帮闺女提高教学质量,顾渊凝忙催促道。
祁鹤诧异看她,“这九种方法有七种是我太师祖提出来的,有不懂的我回去问她老人家就行了,她肯定比顾长老懂得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家老祖提的只是个理论雏形,玉恒子花了千年的时间在这基础上作了进一步完善,才形成了战天宫阵道理论体系,说不定季崽还没我家萌萌懂得多呢。”
祁鹤不由眯眼打量她:“你谁啊?怎么还成你家萌萌了?”
顾长老跟陶师叔好上了,她念着都是一家人了,才没有继续针对顾长老。此刻突然冒出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子,貌似还跟顾萌关系匪浅,这让她不得不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顾渊凝撩了撩长发,颇为骄傲地自我介绍:“我是萌萌的娘亲,顾渊凝。”女儿在教育这个行当成就匪浅,她这个当年的颇有面子。
然而她话音刚落,不只是面前的顾萌,就连其他小弟子“刷”地一下拔出了剑,齐刷刷地指向她。
顾渊凝:“……”有点受伤呢。
顾萌见势不妙,急忙过来劝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娘就是来探亲的。还有啊,刀剑无眼,可别伤了你们自己。”
祁鹤再度看了眼这个一脸委屈的绝色女人,着实是很难将她与传说中的魔教教主联系到一起。
“抱歉,身为器宗弟子,听见魔教教主这四个字就下意识地拔剑了。”
收了剑,祁鹤再度坐回原位,其他人自然以她为首,见她没有继续发难,乖乖回到座位上继续听课了。
半个时辰后,阵道课终于结束,祁鹤见顾渊凝要离开,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顾教主,你平日里化烟熏浓妆黑眼线吗?”
顾渊凝脚步顿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夕阳,深沉开口:“我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随即腾身而起,翩然离去。
……
今日难得有了阳光,牧离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屋子里能洗的都洗了,床单、被罩、毯子一件没落下,就连放在柜子中的备用套都被翻出来洗净,一一晾晒在院子中。
季尧从鸿鸣殿回来,看到院中这幅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心头稍稍有了些许地暖意——从始至终她所追求的都是平静恬淡的生活,如今看来,似乎有所接近了。
怀着感慨回到屋内,燃着的炭火为她驱散了一身的寒气,正打算换身衣裳就窝榻上烤火去,却惊讶地发现她的被子、毯子都不见了踪影,榻上、床上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板,看着就让人瑟瑟发抖。
……这凄苦的生活谁爱过谁过去,反正她是不想过了。
牧离怀抱着衣物从里间走出来,季尧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是她镜弦上人不久前才给她寄的几条肚兜吗?
牧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淡定自若:“今日阳光不错,我把你屋子收拾了一番,该洗的洗了,这些衣物也得翻出来敞敞,免得闷在柜子里发霉。”
“……火灵蚕丝的也会发霉?”
火灵蚕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灵兽,十年一吐丝,它的蚕丝中蕴含着天然的火灵力,但不会伤及人体,是最顶级的丝织品原料,每一件都能卖出天价。
“会的。”关于火灵蚕丝会不会发霉这个问题,牧离直觉是不会的,但此刻肯定不能那么回答。
好在季尧没什么见识,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质问:“你把床铺都收了,我今晚睡哪儿?”
“呀,我洗得太认真,忘了这茬。”牧离一拍脑门,显得格外惊讶。
她紧接着换了一副犯了错的小媳妇嘴脸,似是有些慌乱,手指无意识地在肚兜上揪紧,低声道:“要不、要不你回山下的宅子里住,我的床让给你睡。”
“那你呢?”
“我、我睡地上好了。”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不可闻,委屈巴巴。
季尧万万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有长进的不只是牧离的修为,还有不要脸的程度。
牧离见她不为所动,不得不放大招:“我下午回了一趟别苑,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柚皮红烧肉和孜然小黄鱼,还有松子肉泥酥。”
季尧颇为嘲讽地牵了牵唇角,呵,平日里总说饮食要清淡、忌油腻,可当有预谋的时候,大鱼大肉就来了……偏偏她还不争气地就吃这套。
“去。”季尧一边痛恨自己没骨气,一边拖着牧离就往山下走去,迫不及待了。
顾渊凝从宗学回来,本想叫上季尧去体验器宗饭堂的伙食,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一副被洗劫似的光景,连床被褥都没给她留下,唯有散落在床板上的几条肚兜,格外刺眼。
顾渊凝:“……”牧离那家伙的手段太凶残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感到灰心丧气,而是去找了顾萌,有女儿陪着一道吃晚饭,心里舒坦多了——反正牧离体会不到养女儿的乐趣。
“……阿娘,你坏笑什么呢?”顾萌忍不住提醒,她担心其他人见到娘亲这阴险的笑容又会对魔教陷入固有的偏见中。
顾渊凝这才敛了神色,恢复到了惯来的假清高姿态,“对了,你过年要回去吗?两年没回家了,你祖父很想你。”
顾萌纠结地咬着筷子,她也想祖父、想七爷爷了,但陶砚显然是不会跟她一起回无厌宫的,她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不想分居两地。
“罢了,阿娘也不强求你回去,记得定期给你祖父捎封家书就是。”顾渊凝一眼就猜出了她的想法,笑着摇摇头,当年她不也是这样吗?
“那阿娘你什么时候走?”
顾渊凝喝了口汤,宠溺地笑了笑:“陪你过完生辰吧。”
顾萌欣喜地应下了,她出生在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当然是希望有爱人和家人同时陪伴在身边,这才是最圆满的。
……
季尧晚饭吃得有点撑,就在花园里走动消消食,牧离跟在她身后,看她艰难挪动步子的模样,嘴角始终挂着笑。
裴翦从库房出来,正好撞见她们,笑着向季尧行了礼,“夫人好。”
季尧还不大适应这个称呼,脸颊有些热,“四叔好,多年不见,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她的态度一如多年前的亲和,这让裴翦有些恍惚。陈王常年在外,只一双儿女在京中,他自是不放心,因此在龙庭的府邸中留了不少亲信,裴翦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看着牧离长大的,待她格外亲厚,后牧离单独开府,便将他带了去,由他掌管整个昭宁公主府的事务,至今已有千年。
殿下性子冷淡,但十分重情,对他也格外尊重。他天赋有限,注定达不到化境,寿数早就该尽了,是牧离四处求取无上灵药,才为他续命至今。
“四叔这么晚了还在找什么吗?”牧离见他从库房出来,随口问了一句。
裴翦乐呵呵开口:“这不是春节要到了吗?给各家准备的年礼要安排上了,所以我去查了查库存,想先拟定一个礼单。”
牧离点点头,这事由裴翦来办,她很放心,她本想问问季尧想要什么年礼,只是当她偏头看去,却见季尧整张脸都被覆上了夜色的阴霾,她顿时慌了。
“尧尧,怎么了?”
牧离下意识地想要拉她,却被季尧一把躲开,她直视着牧离的眸子,幽幽开口:“承璎的生辰要到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