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 奎天楼楼主仙逝,他去世前为帝宣卜了最后一卦,卦象显示, 昭明太子魂魄尚在人间,偏西北。
消息一出, 整个朝堂为之震动。昭明太子为高祖嫡长子, 也是护国殿下的亲兄长, 千年前在化境符箓的爆炸中身亡,尸骨无存, 后高祖于景陵为其立衣冠冢以作告慰。
得知昭明太子魂魄尚且在世, 最高兴的无疑是作为嫡系后人的帝宣, 只要解救出先祖,再为他重塑肉身, 皇室中便有了能压护国殿下一头的人。
这一千年来,他们这一脉虽然掌控着天下, 一代又一代地继承着皇位,但始终是护国殿下的傀儡。无论功过, 只要护国殿下兴起, 说废便废, 无人敢有异议。
自文帝牧承璋以后, 陈国的国君没有一位突破三台境,且很难有寿数过百的, 多是在生下一儿半女之后便英年早逝,若说其中没有护国殿下的暗中操控, 任谁都是不信的。为了摆脱与先辈相同的命运, 他极力反抗,不断培养自己的势力, 重用国师,此番如果能迎回昭明太子,他甘愿退位。
只是帝宣派遣三队龙卫前往西北搜寻,却未获得丝毫关于昭明太子的线索。
五月初,丞相上书说,奎天楼已锁定昭明太子所在之处,恰是在锁魂殿掌控范围内。西北乃□□锁魂殿的大本营,锁魂殿历来四处搜寻生魂,千百年来也不知拘禁了多少魂魄。
帝宣得知消息极为激动,立即下令以打击□□为借口对锁魂殿进行了围剿,并派出两名道合巅峰的高手前往西北,最后好不容易生擒了一位锁魂殿高层,那人竟在抵京前被一黑衣人暗杀。
能在两名道合境强者的联手之下将目标击杀,并且全身而退,黑衣人定是化境。
帝宣得知消息大为震怒,先不说断了线索,光是在龙庭城门口击杀俘虏的行为便是对皇室最大的挑衅。他当即亲自前去昭宁公主府,想请护国殿下出面主持昭明太子营救事宜,一来护国殿下是昭明太子的亲妹妹,她老人家出面营救兄长乃众望所归,二来护国殿下向来维护皇室利益,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不打回去还像话吗?
然而到了公主府,负责接待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尉,他被府尉告知护国殿下外出云游已近一年,行踪飘忽不定,久未联系府上,说不定随意寻个山头闭了关也未可知。
帝宣憋了一肚子火,又不敢当场发作,只得黑着脸离开,转道去了国师府。
国师这次倒是挺配合的,听他说完缘由后干脆地领了旨,说明日便动身前往西北。
帝宣动了动嘴唇,很想问为什么不是马上动身,但他忍住了,没有多说。
送走小皇帝,国师面上显露出些的许不耐烦,烦躁地撸了一把猫毛,随后她侧过身,望向昭宁公主府的方向,沉默片刻,出了府门。
裴翦正在书房秉事,梁府尉匆匆过来了,打断了他的话语,他眉心不由皱了皱:“又有何事?”
梁府尉看了看他,又瞄了眼正坐在桌案前的人,躬身禀道:“殿下,国师求见。”
牧离今日穿的是一件绣有金色云纹的白底长衫,较之在器宗的打扮更显优雅庄重。她放下手中的文书,敛了敛宽大的袖袍,淡声吩咐:“请去正殿。”
梁府尉领命,去到门口将国师引了进来。一路上,他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国师,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瞧出那夜黑衣人的影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吗?”国师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眯眯地来了句。
梁府尉忍不住啐了一声,但念在自己打不过她,不敢骂人,只得撂下狠话:“……我家殿下比你好看多了!”说完他有些心虚,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国师顶着季姑娘的容貌,说不定在殿下眼中怕是无人出其左右了。
国师啧啧两声,颇为不屑,但没再搭话,只将目光转向周遭景物,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一千年了,这府上的景致也没多大变化,唯独庭院中那棵她亲手植下的梧桐树苗,如今已有了参天之势。
来到正殿,牧离已经坐在了主位,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国师,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
正殿占地极大,陈设却十分简单,仅她一人独坐,显得空旷又寂寥。
国师择了右侧的首位,见没人奉茶,她便拿出一瓶花露,自顾自地斟了一杯,小口饮了起来。
牧离看了她半晌,才说道:“国师此番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寻一处饮花露的场子吧?”
国师轻笑一声,明媚的眸子里映出牧离的影像:“花露在哪不能饮,要不是为了找你谈生意我会跑到这里来寻晦气?”
“鄙府被龙气滋养数千年,可不见得有晦气,这一点你是最清楚的。”
国师捏着玉杯的手指紧了紧,她嗤笑一声:“鸠占鹊巢罢了。”
这座府邸是季尧及笄时帝昊赐下的。帝昊是出了名的疼爱女儿,为了给女儿打造一个绝佳的修炼场所,他曾邀请数名阵道宗师布置了阵法,将公主府与龙脉连通,引动龙气,让龙脉能够时刻滋润着这座府邸,引得举世哗然。
然而时过境迁,黎国被陈覆灭,府邸也被陈王的女儿占据。
牧离知晓她的一语双关,但不想与她多说,直接问道:“什么生意?”
国师敛去了笑意,正色说:“把牧绪交于我,我帮你解决眼下困境,并且承诺让你与季尧顺利完婚。”
牧离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波动,但转瞬即逝:“牧绪已逝,你若想悼念他,随时可以前往景陵。我很好,也并未陷入什么困境。”
她矢口否认,国师不满地撇撇嘴,最后缓声吐出三个字:“锁、魂、殿。”
牧离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国师唇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百万生魂,牧离,你还真是狠得下心啊。”
牧离垂了垂眸,默不作声,但神色间却是一片坦然,仿佛是对曾经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悔意。不过,若是西北出事,她与季尧的婚期怕是会耽搁了……
“嗯,成交。”牧离微叹一声,很快做出了决定,她扔出一枚金属令牌,说:“你到夙城后去城主府找康奕,他会协助你的。”
国师:“……”本以为会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牧离,没想到这般轻易就拿到了令牌,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恍惚感。
牧离见交易达成,只冷冷地看了国师一眼,随后拂袖离去——国师虽然与季尧面容一致,但她身上陌生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
牧离回龙庭了,说是婚姻大事,须得向姑奶奶她老人家报备,季尧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没有阻拦,还念着她晕传送阵的事贴心地为她备好了飞行兽,待亲自把人送上飞行兽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季尧坐在桌案前,怅惘地望了眼窗外,又将心思转回到手上的画册上。这画册是拍卖会那日在青玉戒指中翻找到的,当时她只看了一眼便臊得不行,只因这是春宫图。
千年前的春宫图,算是古物了,不知能不能拿去拍卖。
就在这时,祁鹤匆匆而来,才推开院门便听她大声嚷嚷:“太师祖!”
季尧一惊,急忙将手上的画册卷起,塞回须弥戒中,又随手抄起桌上的另一册卷宗,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太师祖,不好啦,咱们从觅云楼定制的灵鱼灵牲八式海味又被抢了一半!”
季尧闻言心头一梗,差点没缓过气来。
祁鹤急忙过来替她抚背顺气,这事她近来做多了已然十分熟稔,她边顺气边说:“还是魔教干的,跟上次抢金器、玉器的是同一波人,这次觅云楼还专门派了护送东西的强者,可刚出传送阵就被他们给截住了。”
自打器宗老祖要成婚的消息传出之后,便引来了多方关注,尤其是季尧与顾渊凝以前有婚约的事也被有心人翻了出来,引得整个修真界哗然。
季尧为了撇清与魔教的关系,让宁蒙发布了退婚声明,说是前尘往事无迹可寻,千年前的婚约已作不得数,不如尘归尘土归土,万望顾教主能走出过去朝前看,找到知心人,愿双方日后再无瓜葛。
据修真小报称,魔教教主在战场上听闻消息,当场急火攻心,连吐三口血,被人搀扶着回了无厌宫,回宫后更是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连鬼族都不打了。
修真界众人听闻此事唏嘘不已,魔教教主风流一世,不曾想今朝却被人悔了婚,还是败给了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青涩少女,看来是输在了年龄上啊。
顾渊凝因被退婚丢了面子,魔教的几位护法自然替她感到不平,合计之下纷纷溜进南灵境,想要阻挠器宗老祖的婚事。
魔教护法不敢直接打上器宗,于是盯上了外出采办大婚用度的弟子们,那些最高不过灵台境的弟子哪是魔教护法的对手,每次采办归来都被对方洗劫。
抢归抢,关键是魔教护法们抢得还很缺德,就拿那定制的鸳鸯鎏金玉底烛台来说,原本是成双成对的,可魔教护法只抢其中一只,目的就是为了让烛台凑不成双,膈应人。
最后还是业王妃忍无可忍了,她跑上器宗掳了顾萌当人质,才与四位护法讨价还价要回了被抢的物品。
原本说定的是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可当大护法交了物品之后,人质却死活不肯走了,任大护法苦口婆心地劝说,顾萌还是撇下他们央着业王妃带她回了器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