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遁入魔门之后>第23章 寒冰魄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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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难过?

  探视而已,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正要问,玉篱向小白兰使眼色,看得出来,她很不愿意让我和梅宵见面。

  “尊主有令,闭关期内不见客。你不必自作多情认为自己有何特殊之处,他并不想见你宋遥。若要擅闯,便先过我玉篱这一关。”

  她手摁在身侧鞭柄上。

  小白兰又看了我片刻,终于忍不住:

  “三哥!你回去吧,梅宵他……”

  “阿茵!”玉篱冷冷一喝,喝断了她未完的话。

  小白兰俗名姓廖,廖识茵。她幼时多病,师尊说她生辰八字犯了煞,青城界内俗名不宜再用。兰草坚韧,能冲一冲病气,而后大家都叫她小白兰。

  小白兰是个性情中人,她做不出玉篱那种不动声色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而后她似乎终于痛下决心,改口了,也和玉篱统一说辞:

  “梅宵他……他不想见你。”

  玉篱眉眼冷淡,对我下逐客令:

  “宋掌教,我师兄修的是无情道。你用魅法坏他道心,对他纠缠已久,他不愿见你。”

  她扬起声,语气坚决;

  “请回吧!”

  02

  奇怪。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梅宵性子直来直去,真不愿见我,早就当面把话不留情面地讲明白了,怎么会让玉篱带话?

  僵持当中,小白兰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开口:

  “三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我疑惑地看向她:“什么?”

  小白兰抿了抿唇,低声说:“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

  爱你个头。放你个头。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和梅宵、我们……!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茫然。

  但我很快又想明白了——我们不过是约法三章定期双修的关系。怎么,难不成为了双修,我还要说出爱他这种丧心病狂的理由?!

  小白兰自然不知道我的心思,此刻满面忧愁看着我。

  我打量着她二人,怎么瞧都觉得隐隐有些怪异。

  “好。”我放弃般一声轻笑,“既然他梅宵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我背过身去,朝下山的路迈步。

  就当她们二人松懈下来时,我骤然念诀,顷刻间桃林之内妖风四起,她俩不由以袖掩面,挡这一阵狂风。

  就在这时,我飞身御剑,掠过她们,一路往梅宵住处而去。

  03

  她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我。

  途中我经过梅宵从前邀我来双修时特意备下的水榭,忍不住稍稍一停。三面抱山,一面临水,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在这里埋骨都称得上是死而无憾。

  以梅宵的行事作风,他能选这样风水极佳的地方,想必……

  想必是为了双修后于修为更有进益。

  这水榭当中的红莲尚未开放,还是娇嫩花苞,静静浮在水上,蜻蜓时而掠水点尾,一切还是这样和美。

  只是周遭寂静如死,亦探不到主人的半点魔息。

  我觉得怪异,忍不住落地探查。

  从前的流水已经停住,锦鲤都不见了,周围所有活物都无踪无影。

  红莲未开,正是因为没有魔息的灌养。

  我俯身,指尖轻触廊下水中的红莲骨朵。魔息浇注,莲瓣漪然绽放,刹那于死水中妆点上一抹芳华。

  生机。

  我站起身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莲池四角,忽然有一团萦绕的黑气,在西边盘踞不散。

  缓缓走去,我看清那居然是一杆小旗。

  玄色旗帜上的符篆以朱砂画就,笔势如蟒蛇游走,看起来很仓促,足以见得画符的人心思焦急。这样焦急,像是连夜赶制了太多镇魔旗导致。通常魔门大能骤然陨落,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上回见到这样的旗帜,还是和梅宵去封印谢逸死后的镇压结界时。大护法阙无痕告诉我,他连夜画符制旗,画到手痛,只为镇压谢逸死后波动的魔息。

  难道是封印谢逸的结界又有了波动?

  我无力去管这些琐事,便又朝梅宵住处去了。

  04

  梅宵的住处在水云天南面的桃林尽头,我循着记忆,踏上青石小道。

  群英繁艳,兰草送香,因洒扫做得细致而地无纤尘。一切场景都还是如此熟悉。

  我刚入魔门的时候,外门弟子反复向我警告,让我不准靠近这个地方,说这是大师兄梅宵的修行之地。

  “大师兄他有洁癖,你可小心着点!不该去的地方就别去!”

  我懵懂哦了一声。印象里听人提起魔门,都说是作风不正,淫乱浪荡。然而现在有人告诉我,他们的大师兄竟然有洁癖。我起初并不相信,甚至还在想,保不齐是你们大师兄金屋藏娇,才这么说。

  直到那一回梅宵邀我到了他的卧房。

  花枝交叠,而后我见到了隐约檐角。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

  梅宵正在里面闭关么?

  ……

  其实我也并非要同他见上一面才肯罢休,只是想亲自确认他是否平安无虞。

  越近,我越发有些莫名紧张。

  又十余步之后,视野当中蓦地刺入一抹黑影。

  我的脚步跟着这道黑影停了下来。

  拨开花枝,定睛去看,见一幢硕大的玄底镇魔旗牢牢楔入地面,高竟一丈有余,我要抬起头才能望到顶。

  微风拂过,那上面的朱砂符文煞意十足,妖诡无比,隐约散发着黑气。

  这样的镇魔旗任谁见了都会心里发毛——起码这里镇着的是个极强的魔煞。

  05

  我视线重新落回地面,走出环抱横生的枝丫,豁然开朗,待看清眼前景象时我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两列镇魔黑旗猎猎翻飞,一路从脚下延伸到梅宵的房门口。

  而他居所的整个建筑,都正笼罩在一个阴寒的结界之内,隐隐泛出幽光。

  一个可怕的念头攀上我的脑中,使我顿时汗毛倒竖,后脊发凉。

  正在这时,我看到他卧房的绢门之下有一个红发魔孩,正在端着个铜盆焚烧符篆。有一张符才烧了一半,滚热腾升间,黄蛾般飘上高天。

  这是往生符,乃是魔门超度死者之用。

  四里寂静无声,我喉头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脚下更是如坠千金再走不动一步。

  大诧之下,我语调微颤,问那个烧符的魔孩:

  “……尊驾,此处可是梅尊主的居所?”

  魔孩听到我的声音时,脸上并无半点意外,缓缓才抬起头。

  映着惨白的日光,我看到这孩子皮肤苍白,五官秀美,可两眸一金一蓝,竟是天生的异瞳!

  “你来了,小师弟。”他开口时,唇畔带有一抹伤怀的笑容。

  听得这一道声线我更是毛骨悚然——

  这是段冯虚的声音。

  06

  “你,你是段冯虚?”我惊愕望着这个魔孩,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是死了吗?!被梅宵一剑……”

  魔孩落寞一笑,轻轻摇头:“他是看着我长大的。纵然我犯下滔天罪行,他又怎么舍得亲手杀了我。但他也要给你们青城一个交代。”

  “我被他抽去魔根,毁去魔核,如今没有修为,便回到孩童时的样貌。”

  我声音有些抖:

  “……那,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超度亡魂。”魔孩抬眼,看向我的目光里写满了‘何必明知故问’。

  我闭目凝神,细细探遍周遭所有的角落。然而我探不到半点梅宵的魔息。

  “……梅宵呢?”

  魔孩站起来,稚嫩的脸庞上神色却很是严肃。

  “你既然来了,不如进去一看。”他小小的身躯很是单薄,踮着脚,吃力推开了梅宵的房门。

  吱呀——

  微风拂面,带起一点微弱的冷檀香。

  我凝神,却发觉房中半点魔息也无。

  我心跳骤停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搏动,却越来越快。步伐沉重地走进房门,发觉房内陈设依旧,空无一人,寒气甚重。

  只有厅里悬着一把银剑。剑身既长且细,泛起幽蓝寒光,在我看向它的瞬间,它微微一颤。

  灵识……!

  我探出它尚有主人封存的灵识!

  身后响起段冯虚的声音:

  “他化魔了。”

  “……你,你说什么?”

  我耳畔乍然响起一声尖锐嗡鸣,搅得气海翻腾。

  魔门人为死亡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便是‘化魔’。

  梅宵,死了。

  07

  孩童娓娓说道:“他化魔了。肉身灰飞烟灭。你若不信,便去看看他东窗边的桌上,那里有一个匣子。”

  ……这不是真的!

  我快步走去,果然有一只楠木匣子静静横陈。

  抽开罩板,里面厚厚一沓。

  是信。

  横竖撇那,遒劲有力,笔锋恣意潇洒。

  梅宵的字我不会认错。

  “勿念,安好。”

  “勿念,安好。”

  “勿念,安好。”

  同样的内容,重复了三页。

  三页之后,内容改了:

  “本座已另择炉鼎。此生不必再见。”

  “八方游历,梦寐神驰。”

  “八方游历,梦寐神驰。”

  “八方游历,梦寐神驰。”

  ……

  至此,内容再无变动了。我数不清共有多少张。

  08

  不知道看着他的字呆滞了多久,我才如梦初醒,想起他的剑还在厅内高悬。

  我回身走去,试探着伸手去触碰他的灵剑寒冰魄。

  有结界相护,我指尖触及结界的刹那顿觉一股冰凝般的麻木传来,几乎要将指头冻住了。剑身流光陡然一强,刺目无比。我忍着痛咬牙猛将手伸进去,一把握住他的剑鞘。

  这回,他的剑没有再拒绝我,通体的冷泽也渐渐平息般暗下去。

  微微抽剑出鞘,剑身冷芒流溢,寒锋如镜,映出一副清秀的面容来。

  薄眉淡目,眼睫微垂,乍看很是冷淡,却因眼尾微扬,无端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烟火灵气。

  看来,堕魔之后我的面相并无改变,还是这样。这柄剑也记得我。

  玉篱和小白兰追过来时,一切都显得太晚了。

  玉篱见状,似乎觉得不必再解释。她沉默了一阵子后,轻声说:

  “寒冰魄蕴有剑灵,与剑主定契,封有剑主的一部分灵识。元神不死,则剑光不灭。”

  “但我们都不知道师兄的元神落在了哪里。”

  09

  我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也似,望着他的剑,问:

  “我记得他说过,十五岁上山修行。”

  “上凤鸣山之前,他在哪?有没有可能他重回故地?”

  玉篱、段冯虚都摇头:“他先于我们上山,又从来不提红尘之事。因此我们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

  “不过他的剑灵拥有他一部分的灵识,也许会知道。”

  玉篱识相地带走了小白兰和段冯虚。留我一人在房中。

  我再度抽剑出鞘,轻抚剑身,蓦地指腹一错,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生祭,剑身剧烈震颤不定,一股肃杀寒意顿时将我笼罩住。很快,它察觉我无虞,杀意渐渐褪去。再望向剑身,惊觉它如镜一般,映出一段过往。

  ……

  10

  漫天风雪,天地一白,万物茫茫不可辨。

  一匹良驹蹄声飞扬,奔踏而来,马背上,少年正挥鞭引缰。

  他约莫十四五岁,身姿甚为挺拔,年纪不大却气宇轩昂,劲装之上罩一件熊皮裘衣,玉冠墨发,飒飒而来。

  飞骑一路踏起白烟,顶着漫漫风雪,最后停在一座气派的宅门之前。朱门上嵌着数十门钉,显然是长戟高门,煊赫无比。

  他下马,目光恣意扫过众人,神色冷淡不辨喜怒,颇有一股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概。

  “恭迎世子回府!”

  执戟守卫纷纷跪下。

  他凤目流转间视线扫过诸人,淡淡嗯了一声,不作停留,径直入府。这时,一声娇喝引去他的注意;

  “哥——!”

  闻声,他淡漠的眉眼霎时鲜活起来,循音一望,目光顿时温柔:

  “小葇!”

  他将这女童一把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开怀笑了一声:“在玩什么呢!哥带你去骑大马!”

  这场温情的画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淡却,剑身由明至暗,又由暗转明:

  这回,他被一队人马逼到崖边,浑身是血,显然已经顽抗多时。

  “世子,我等劝你还是乖乖受俘!这样小郡主也能活下来。你若不死,太子怎能安枕!”

  “你若以死谢罪,肃王没了继承人,我家主人便也信了肃王再无反心,甘愿做天子的一条狗!”

  “肃王府上下百余口还有没有活路,可全在世子殿下一念之间了!”领头人啧啧感叹,“郡主还小,就这样充为舞姬,着实可惜!”

  少年性烈,在诸人逼迫下,自知再无回寰余地,饮恨自刎,却因手法生疏而伤口不深,索性自崖边纵身跃下,坠入深渊。

  “都督,你说要不要去找世子的尸首?”

  “飞鸾涧邪门得很,活人进去都出不来了。还找什么找!”

  少年坠崖后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却在这时,一声鸟啸划破长空。

  巨爪一举擒住急速下坠的身体,直冲谷地。

  绝境逢生,为凤鸟所救。他惊悚之际回过神来,简直喜极而泣。

  然而,这凤鸟竟然是想将他作为一顿美餐,饲给另一只巨鸟。

  另一只巨鸟已然奄奄一息,伏在地面几乎动弹不得。他吓得不敢出声,在即将进入巨喙的那一刻,他骤然暴起,拼了命地狂奔,一路逃命,终于躲到一处岩石罅隙中。

  有伤在身,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中,再站不起来。然而那大鸟并没有放过他,开始用尖喙和利爪刨开山壁。

  这回在劫难逃,少年近乎绝望时,冥冥之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世子。”

  “陈琢。”

  这苍老的声音并没有叫醒他——他已在弥留之际。

  “哥——!”

  忽然一声女童欣喜的呼唤,才使他沾满暗血、早已僵冷的手指微微一动。

  “看来你还不想死。”又是苍老喑哑的声音,“与我定契,献出你最纯净的灵识,堕入魔界,与魔为伍。”

  巨鸟还在刨坑,已有光线从缺口处漏进来。

  “你可以复仇,将幽都夷为平地……救出郡主!她是你的妹妹,她还那么小!”

  缺口又大了不少,利爪已经伸进来。

  濒死最后一线,他睁开了血丝遍布的眼,咬牙道:“好——!”

  ……

  再度苏醒过来时,他睁开眼,发觉自己恍如置身仙境。桃花烂漫,流水潺潺。他坐起来,见到身旁有个男子正在与自己手谈。男子看向棋局,神色怡然。

  “这里是水云天。”男子说。

  水云天是什么地方?仙宫吗?

  他惊喜发觉自己身上的伤悉数好了,一骨碌爬起来:“你是谁!”

  “我是谢逸。”男子有着良好的耐心,温声回答他的问题。

  他哪里知道什么水云天,什么谢逸,只是焦急地说:“我要去救我的妹妹!”

  面对他的焦急,谢逸只是微笑给了他一面镜子;“这是一面宝鉴,你可以看到红尘当中你想看的东西。”

  他抓起来,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面目,念念喊道:

  “小葇?爹?娘?”

  镜中浮出一派歌舞升平的场景。他的妹妹正坐在席间,心不在焉观赏这一段歌舞。

  “大都督,这回你有功了!要不是你演这一出戏,抛弃亲子这等事,本王可真是做不出来。”说话的是他父亲,肃王。

  “都说虎毒不食子,肃王殿下,末将倍感钦佩。”逼死他的将军正与他父亲同席饮酒。

  “天子疑心甚重,本王也是无奈,只能舍小保大。”

  他们正压声谈论,忽然他的妹妹回头,天真地问;

  “哥到底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肃王面色一沉,旋即恢复了和蔼的笑容:“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女童才五岁,哪里晓得他们话中隐藏着什么意思,立刻哭了:

  “我要哥哥回来,呜呜……哥哥说带我去骑大马!”

  “呜呜呜……”

  乳娘很快把小郡主抱了下去,结束这场喧闹。

  ……

  谢逸拂袖收去宝鉴。

  “小世子,你还要下山吗。”谢逸轻声问他。

  他神色呆滞良久,而后,缓慢摇了摇头。

  “那你姓什么?”谢逸又问他。

  他怔了片刻,脸上有一瞬茫然。

  望着烂漫山景,飞花鸟鸣,他说:

  “我姓梅。”

  谢逸望向棋盘,暗然一笑:“你不是姓陈么?”

  “你姓陈,是天潢贵胄,肃王长子。你十三拜将,十四袭爵,正是肃王世子,陈琢。”谢逸提醒他。

  “不,我姓梅。”他冷声重复,“单名一个宵字。”

  “陈琢已死。今后,只有梅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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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宵的记忆下一章还有。

  他会换一个马甲再回来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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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存稿了,但是细纲已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