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轮回核爆发生的时候,叶行言的调查刚刚取得突破进展。
藏在观礼台下方的神秘黑箱被搬了出去,莫非有一些电气相关知识,经他辨认,确定那箱子里装的是电磁信号接收转换装置。
“简科长,请解释一下这东西的用途。”叶行言语气咄咄。
简新安当然解释不了。
叶行言便叫不远处练习队列的两百多号人过来,将简新安以及所有施工人员都控制住。
“队长,”莫非报告他的新发现,“箱子的一根缆线是连接到旗杆的。”
顺着莫非右手指向,叶行言抬头看到晨风中猎猎飞扬的云汉国旗。
“箱子另一头连到哪儿?”他问。
简新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无所谓,莫非顺藤摸瓜,很快就确定另一头的电缆通向曦曜博物馆。
为了给临时观礼台供电,工程队掘开了广场上的青条石地砖,用来从博物馆接电源,那根电磁信号线便混在其中。
摩洛弹并不在观礼台下方,而在曦曜博物馆内部?
这个假设其实说得通。
9月26日夜间,卓枫偷拍的照片只能看到有卡车将一些东西运到施工现场,因为视野遮挡,不能排除东西被送入曦曜博物馆的可能。
“进去看看。”
点了几个人随行,叶行言当即就往曦曜博物馆而去。
当时是上午8点20分左右,博物馆没有正式开门,但已经有人在值班。
面对一帮气势汹汹前来搜查的翊卫营官兵,值班员乔邈胆战心惊地表示,要先打个电话向他们梁馆长汇报。
“梁馆长?”叶行言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梁渊的身份同样契合谢文杰或柯坚白所说的“皇室”定义。
虽然当年竞争皇储之位失败,但梁绩及其后人在皇族保守派中颇有影响力。
梁渊应该掌握着不少能量,所以他是有资格,也是有能力在这场阴谋中掺一脚的角色。
一把按住电话座机插簧,叶行言中断了乔邈的拨号进程,示意手下将人控制起来。
“你们不能乱来,”乔邈慌乱大叫,“这里的藏品每一样都是帝国至宝,但凡发生损伤,我们馆长……”
面对叶少校冷冽的目光,博物馆值班员后半句话没有顺利出口,但他的警告影响了其他翊卫营士兵,让他们迟疑起来。
然后。
没有然后。
整个世界就以突如其来的方式被重置了。
新的轮回开始。
在邬云熙那里确定了渠伯恩与梁渊的亲缘关系后,叶行言对自己的推理再无半点犹疑。
梁渊的祖父同时也是渠伯恩的外祖父,两人是姑表兄弟,渠伯恩死后,维持长华社,运作一切的极有可能就是梁渊……
下午1点05分。
汽车停稳,梁渊缓缓睁开眼。
司机从驾驶位下车,绕过来打开后座车门。
拿起手杖,梁渊下了车,前方是金翎军设在议事厅广场入口的检查站。
这几天金翎军管得严,社会车辆无法直接开进广场,最后这段路他只能步行。
经过青铜惊飙的阴影,梁渊拄着手杖仰望雕塑顶端。
直入云霄的马槊长柄之上,正午的太阳散发着耀目的光芒,仿佛是给那些青铜材质加了层鎏金。
“昭昭云汉,熠熠其光,日月经天,万世永昌……”
似赞叹,又似感伤,梁渊闭上眼,轻声念诵先祖为这个国家写下的注解。
几分钟后。
梁渊推开曦曜博物馆前门,本应坐在接待处的乔邈不见踪影。
笃笃笃。
手杖底端撞击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以往乔邈总会立即出现,但这次却没有,等了一会儿,司机从后面推门进来,叫了声“馆长”。
“我先回办公室,你去看看乔邈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梁渊说。
司机垂首应是,他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肤色黝黑、腰板笔直,看起来更像个保镖。
下完指令,梁渊转身朝大厅右侧的工作人员通道走去。
曦曜博物馆是座口字型结构的建筑,馆长办公室位于朝向中庭的内侧,是间装潢风格传统的图书室兼书房。
梁渊当了多年馆长,对这间馆长室极为熟悉,踏入其内的刹那,他就隐隐察觉有些异样。
来到那张历史悠久的古董办公桌前,他发现所有带锁的抽屉都被暴力撬开过。
意识到办公室遭到入侵,梁渊立即拿起桌面上的电话听筒。
然而只拨了两个号码,他的动作就僵住了,因为有人从斜对面的书架后走出来,手里晃着一把剪刀。
“抱歉,梁馆长。”那人说:“电话暂时用不了。”
顺着对方视线,梁渊看到电话底座后面只剩几寸长的线头。
放下听筒,梁渊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金翎军制服,少校军衔,相貌堂堂,看起来有些面熟。
“你是叶训庭的儿子?”他终于忆起了这个后辈,是梁漪的外孙,出身望海城叶家。
那青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难得梁馆长能认出晚辈来历。”
“你想做什么?”梁渊问。
对方闲庭信步般走近,“晚辈遇到些问题,想向梁馆长讨教。”
梁渊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不动声色道:“什么问题需要撬我的办公桌?”
“晚辈在找一个小装置。”那青年军官抬起右手食指摇了摇,“一个可以发射电磁信号、毁灭整座曦曜城的装置。”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这人承认,梁渊还是免不了有一瞬间的愕然失色,“你怎么——”
“梁馆长是想问晚辈怎么会知道?”青年将手指移到耳边点了点,“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梁渊默然,心中评估对方话里的真实性,以及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好吧。”见他半晌不开口,青年耸了耸肩,不再故作神秘。
“我在周令钦身边安排了眼线,我追踪了他前几天的行程,我知道他从熠州的研究所弄了一样东西,然后昨天晚上送到这里……”
自白之后,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随意地将手中剪刀丢在梁渊办公桌上,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单手举起朝着远处窗户瞄了瞄。
枪口虽没有对着梁渊,但威胁意味满满。
思忖片刻,梁馆长缓缓坐上自己的办公椅,指指桌子对面的靠背椅道:“坐下说。”
青年军官嘴角一挑,真的拖过那把靠背椅,施施然坐下。
“你叫什么?”梁渊问。
“晚辈叶行言。”这人说话态度居然还挺恭敬。
“对,我想起来了。”梁渊颔首,“叶训庭死的时候你才十几岁,后来你被周延仲圈着养废了,呵呵,至少我的印象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你掩饰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
抚着胡须,梁馆长感慨:“不愧是望海公的后人,以屈求伸,可成大器。”
叶行言平静回复:“梁馆长谬赞。”
“我们要做的事情与你的目标并不冲突,甚至有求同存异的可能,只要你愿意,双方完全可以合作。”梁渊继续表达诚意。
叶行言淡淡一笑:“我要先知道你们这个计划的所有细节。”
“好说好说,”梁渊道:“只要你愿意合作,一切都好说。”
与此同时。
馆长办公桌对面,访客靠背椅后方五米远的地方,原本虚掩的办公室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
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手中转轮|枪缓缓抬起,乌黑的枪管散发着寒光。
2479年9月27日,下午1点30分。
霄晖城,饮马河机场。
一架配备四涡扇引擎的军用运输机整装待发。
参加曦曜会谈的征原军代表团将比原计划提前四十分钟出发。
姜川跟随自家少帅登上机舱,看到地勤人员正对一些物品进行捆扎和固定。
“等等!”陆赫城突然开口。
地勤懵怔的目光中,陆少帅从一堆行李箱中捡出个黑色背包,道:“这个不用捆。”
一开始,姜川并没有多想,直到飞机起飞后,他发现少帅将那个背包搁在自己膝盖上,而且就这么搁了一路。
从少帅将手搭在上面的姿势看,包里应该是个结实的小箱子。
那里面有什么重要物品吗?
姜副官百思不得解。
这次曦曜之行,最重要的谈判底线和交锋策略都在幕僚组那些人的脑子里,还能有什么重要文件需要少帅亲自保管?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于下午3点20分降落在曦曜日落山机场。
机舱后侧舷梯降下,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
陆赫城穿过走道的时候略一犹豫,转身把手里的背包递给姜川,吩咐后者帮他保管。
姜川郑重接过,小心捧住。
从手感和尺寸判断,这里面大概是个小号弹药箱,分量出乎意料地轻。
金翎军方面派了翊卫营的营长蒋健康前来接机。
这人中校军衔,五短身材四方脸,笑得极为热情。
他还带了手下一名少校同行。
不知为何,姜川觉得自家少帅在见到那位李少校时有些失望。
蒋营长态度客气,却并不打算亲自护送征原军代表团进城,而是让那位叫李琦的少校全权负责。
代表团车队进城的路上,姜川与自家少帅以及那位李少校同乘一车。
行至半途,陆少帅突然开口:“李少校,这次曦曜会谈,你们翊卫营派了多少人过来?”
李琦:“抽调了三个中队,不过我们翊卫营编制精简,人数算起来并不多。”
陆少帅又道:“二中队的叶行言少校也来曦曜了吗?”
“少帅认识叶少校?”
“是,我与他是少年之交,已有多年未见。”
“那真是好巧。”李琦拊掌道:“二中队也在这次抽调之列,叶少校自然来了曦曜,如今他人就在城里。”
李少校表示,进城之后他就会给那位同僚打电话,告知陆少帅抵达的消息,相信两人很快就能见面。
陆少帅道了谢,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他此刻心情很好。
几分钟后,车队驶入城区,远远看到一根长杆以倾斜的角度直冲云霄,好似将天空劈成了两半。
“那是曦曜地标,太武皇帝的马槊惊飙。”李琦道:“雕塑以钢材为骨架,外包青铜合金,总长四十米,总重接近——”
2479年9月27日,下午4点01分09秒。
李少校的介绍还没来得及说完,曦曜的整个天穹便坍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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