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战事已停但大禹也被摧毁的差不多了，街上行人几乎各个都面色凄苦麻木，死气沉沉的再也不见楚若刚来大禹时那般繁华热闹。
只有几个质子府是最高兴热闹的这几天各属国来迎回质子的人马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成功了，自然是喜气洋洋。
东方陌他们来找楚若辞行这一别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几人不知不觉也相识三年了，尤其在大禹又是共患难同生死交情比知己还深突然分离都很是依依不舍甚至几个大男人还红了眼眶，反而楚若倒淡定冷静的很。
殷琅突然提议道：“我外家有一表妹，温柔贤惠、知书达礼生的不说国色天香但也是亭亭玉立楚兄若是不嫌弃不如咱们两国也结个亲如何？”
楚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跟我大哥吗？”
她有些迟疑的看了东方陌一眼：“这……太委屈殷琅兄的表妹了吧？”
其他几人愣了一下失笑起来：“聪明绝顶的若公子怎么今日傻了看不出来殷琅兄看中的是你？”
楚若讶然，随后忙红着脸推拒：“多谢殷琅兄好意，只是我这身子你们也知道寿数难长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东方陌跟司炜对视一眼皆担忧的皱起眉：“你莫不是还在意霁月公主？”
夜阑也劝道：“霁月公主虽好但毕竟是敌国公主这次咱们把大禹坑的这么惨她肯定不会原谅你的，不如早早忘了，否则最后伤的还是你。”
殷琅不死心的继续说道：“是啊，我那表妹不错的，要不你先娶回去相处试试，我相信日久天长你肯定会动心的。”
楚若笑起来：“殷琅兄的妹妹人品性情肯定都是不差的，只是我现在真的无心也无力，再说咱们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些虚礼？若是殷琅兄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跟大哥好好说说，让他……”
话还没说完东方陌没好气的打了她一下，楚若便开玩笑的把这一茬揭过去了，等到天色渐晚几人才依依不舍的告辞，楚若将他们送至门口，没忍住又叫住他们：“如果日后楚国有难，望几位兄长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助楚国一把，楚若感激不尽。”
其他人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郑重回应：“放心，只要我等尽的上力，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回到府里看了看时辰，楚若又叫来清风几人：“来接我的人应该快到了，你们去城外迎接一下，顺便把之前藏在大禹的暗卫都给撤了，留几个埋的深的给碧霄保护她，随时接应她，如果碧霄反悔，立刻传信给楚国接她回国，剩下的人撤走时不要让大禹察觉，以免对之后两国谈判不利，现在就去办吧。”
清风跟明路几人不疑有他，领命退下，只留倚翠跟墨香保护她，楚若起身燃了一柱香，清新淡雅的香味很快就洒满整个屋子，她安然的坐在榻上读书，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突然两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她毫不意外的放下书抬起头，果然看到倚翠跟墨香已经昏迷了。
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压在桌上，又认真的整了整仪容，深吸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吩咐一旁的下人：“墨香跟倚翠在屋里帮我抄些东西，你们不要打扰。”
把所有事安排妥当，又向着楚国的方向郑重叩拜了一番，起身牵了马洒脱的朝城外走去，这会儿天都已经乌乌黑了，往日这时京城必定早亮起了灯笼，街上也摆满各种小摊，可如今只剩下黑漆漆一片，路上就连行人也没几个。
出了城外头就是农田或庄子，去年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庄家，今年全换上了新坟堆，就连坟上的纸钱儿跟白帆都还崭新的挂着，在风中飘飘荡荡的像是走在黄泉路上，楚若突然就在想如果这世上真有冤魂的话，此刻她早就被这些坟堆里包裹的冤魂撕成碎片了吧。
还是之前不起眼的小庄子，她已经许久没来了，庄子依旧安安静静的，楚若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她试探的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坦然的走进去，就见院子中央霁月一身孝服跪在那里烧纸，她的面前全是密密麻麻的牌位，甚至左右两边也全摆满了牌位，长长的两串，听到开门声，霁月起身回过头，眼中是楚若陌生的强烈恨意。
楚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哑声问道：“霁兰呢？”
霁月冷漠的看着她：“你不该先为自己的罪孽向这些死在你阴谋下的亡魂忏悔吗？”
楚若怜悯的扫了一眼四周的牌位，却坦然说道：“三年前的楚国比这更加凄惨，那些枉死边关的将士连尸体连个牌位都没有，只能任由尸体被黄沙掩埋、腐烂或者烧毁，至死都没人知道他们是谁，甚至都不曾有人知道他们曾到这个世上来过，而你今日摆在我眼前让我忏悔的这些牌位，三年前他们曾是在楚国犯下累累血债的刽子手，我怜悯他们只是服从命令身不由己，但他们没资格、更担不起我的忏悔！”
“所以你是来复仇的，将大禹也搅的天翻地覆、国破家亡，就是为了报三年前大禹侵犯楚国之仇？”
“不该吗？”楚若讽笑，走到最前面的牌位跟前，指着二皇子跟沈家的牌位厉声质问：“你知道你的二哥跟舅舅、还有表哥都做过什么吗？他们在楚国战败后，为了泄愤居然生生屠了我楚国四城，数十万的无辜百姓全枉死在他们的刀下，这些百姓里甚至还有曾经救过你二哥性命的大恩人，你二哥的屠刀在挥向这些人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我从不介怀战场厮杀带来的伤亡，哪怕大禹作为侵犯者我也能够理解，可那些平民百姓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你们进犯大禹时你的大表哥死在了我二哥手里，所以你们就要让我楚国数十万百姓来陪葬吗？”
楚若讽刺的拿起二皇子的牌位：“你今日把这些战死的将士排位摆出来给我看，不如摆给你二哥看，是他的残暴狠毒害死了这些人，是你们大禹的野心害了这些人，你二哥才是最没资格跟这些人一起摆放在这里的，这些将士是大禹的英雄，纵然立场不同我依旧钦佩他们，但你二哥跟沈家则是大禹的罪人，这些人与其说是死在我手里，其实是死在了你二哥的暴虐中！”
“你纵然恨我二哥，可你已经把他害到那种地步，要杀了他易如反掌，我也无话可说，可这些将士难道不是无辜的？你一手操纵他们自相残杀，害的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你如此行为跟我二哥当初又有什么区别！”
“霁月公主，别说你不知道大禹对几个属国的阴谋，你的父皇要质子进京图谋的是什么？他打的主意不也是让几个属国自相残杀，然后大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属国了吗，你曾经说过，天下之势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话我认同，但你自问你父皇还有几个皇兄真的把属国百姓当成自己的子民吗？我们属国百姓在大禹眼里不过是如猪如狗一样，太平时是你大禹的奴隶，大战时是你大禹用来阻挡敌人的人墙，这样一位残暴的君主，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将我楚国子民全部送上绝路吗？”
“所以你就学我父皇、我二哥他们先下手为强，把大禹的百姓先搅的家破人亡？”霁月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从一开始你就是利用我的？”
“我没想利用你，但事到如今我也的确利用了你，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霁兰是无辜的，你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霁月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又摔在地上，疼的她浑身发凉：“还真是情深义重，你不惜拿命来换她，那为什么当初还要娶我呢？你娶了霁兰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跟霁兰无关。霁月，我此生对别的都无愧于心，哪怕害你大禹到如今的地步我也依旧坦然磊落，但唯独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霁兰，霁兰为我付出良多，我不能再让她因我而死，你想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来拿，早在我们当初成亲时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不起你，你就杀了我，我绝无怨言，所以你无需拿霁兰作威胁。”
“说来说去你为的还是她的性命！”霁月仰头苦笑：“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来人！”
旁边一扇门打开，飘絮押着被绑住手的霁兰从里面走出来，楚若见她身上并没受什么伤只是有些憔悴，心里松了口气，对霁月说道：“放她离开吧，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们自己了断。”
霁月对飘絮点了点头，飘絮解下霁兰身上的绳子，霁兰一得自由就连忙跑到楚若身边急道：“你傻啊，谁让你跑过来送死来了，赶紧走！”
楚若握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欠债还债天经地义，霁兰，抱歉把你牵扯进里面，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外头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你现在出门坐着马车去找墨香跟倚翠，她们会带你离开的。”
“那你呢？”
“我……”楚若犹豫了一下，笑着骗她：“我还有事没办完，你先走，我稍后就来。”
霁兰摇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说着又挡在楚若身前转身看向霁月：“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霁月，楚若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而且都是我在背后帮她一块做的，你要报仇找我，放了楚若！”
“霁兰！”楚若皱眉拉开她：“这是我跟霁月之间的债，与旁人无关，你不需要替我承担这些的。”
“可是……”
啪啪的拍掌声突然响起，霁月红着眼睛讽刺的看着她们，心里疼的快要呼吸不上来，嘴上却嘲讽道：“真是情深似海，感人至深，原来以前竟是我不自量力横插了一杠子，棒打了你们这对生死鸳鸯，难怪你如此恨我，杀了我的亲人、毁了我的家跟我的国，五皇子说我是大禹的罪人，现在看来我不止是大禹的罪人，我还是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的刽子手，这么长时间真是委屈你们了！”
“霁月……”楚若不知该怎么解释：“我跟霁兰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霁月厉声打断她：“你恨我，你杀了我的亲人，毁了我大禹的江山，让我大禹子民家破人亡，楚若，纵然你有再多的理由可那些百姓是无辜的，你如果恨我你就杀了我，为什么要拿百姓开刀？还有霁兰，你是大禹的公主，这么多年是大禹百姓供着你养着你，而你却里通外国，为了你们二人的私情居然害的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你还是人吗？你对得起地下的列祖列宗、对得起那些供你养你却枉死你手中的百姓吗？”
一旁的飘絮突然摔了茶杯，两旁屋里瞬间冲出一群带刀护卫将楚若跟霁兰团团围住，楚若一急：“霁月，你答应过只要我赴约，你就会放了霁兰的！”
“她可曾放过那些无辜的普通百姓？”
“那是她胡说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今日来赴约就没想活着离开，霁月，我任你处置，但看在你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放了霁兰吧。”
一旁的飘絮插嘴：“公主，不能放，我们大禹变成今天的样子也有霁兰公主一份功劳，一个都不能放！”
楚若推开霁兰挡在她前面，面对霁月低头缓缓跪下：“我明白血债血偿，自我入大禹第一日起我就从未想过再活着离开，但霁兰无辜，你素来恩怨分明，放了她吧。”
霁月跟霁兰都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霁月突然凄笑出声，眼泪也跟着掉落：“你刚才不是振振有词说你没错，说这些牌位当不起你的一跪吗？现在为了霁兰你却肯跪下，楚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恨你！”
楚若低头说道：“你是该恨我，我这一跪不是为她，是向你赎罪，我此生最辜负的人就是你，我不后悔对大禹所做的一切，但后悔伤害了你跟霁兰，我明白你的痛苦，所以动手吧霁月，我的死如果能让你从痛苦中解脱也算是死得其所，只希望我死后你们姐妹二人能够和解，不要再为我这个罪人反目成仇了。”
霁兰着急的拉她：“楚若，你胡说什么！”
飘絮催促道：“公主，下令吧，别忘了她当初杀了长公主、还害死了皇后娘娘跟二皇子，她是死有余辜！”
霁月却犹豫下来，看着楚若迟迟下不了手，飘絮跺了跺脚干脆越过她直接挥手：“上！”
“慢！”霁月急忙拦住她，飘絮有些生气：“难道公主现在还对她有所挂念吗？别忘了她不仅仅是利用了公主，甚至就连她的身份也是假的，她根本就是个女人！”
楚若惊讶抬头：“你……”
霁月低头苦笑：“楚王有女名楚若，养在深宫无人知，心怀天下多智谋，可惜生为女儿身。”
这是楚若十岁那年楚国丞相对她的评价，极少有人知道，霁月红了眼睛：“我以为你真的是别无选择，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楚国只有一个皇子而不得不女扮男装，却原来是我看走了眼，我一时心软被私情蒙蔽了双眼，居然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也对长公主临终前的告诫置之不理，最后害的大禹岌岌可危，害的母后兄长命丧黄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楚若愧疚更深：”不是你的错，是我的罪过，霁月，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可最终伤害最深的人还是你，我愿一死以赎己罪，只希望你能放下所有恩怨痛苦，好好过完这一生。”
“花言巧语！”飘絮怒斥：“公主别相信她，她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公主别忘了她之前是怎么骗公主的！”
突然一支冷箭直射进来，所有人皆是一惊，紧接着外头一大群黑衣人冲进来，霁月惊讶的看着眼前突然的变故，转头怒视飘絮：“你背着我还安排了杀手？”
飘絮也满脸诧异的摇头：“公主，奴婢都是听您命令行事的，这些人奴婢根本不认识。”
原本围着楚若的那些护卫已经调转矛头对准黑衣人，楚若眼神一闪无意中瞥见一个黑衣人的腰上露出个小小的铜牌：“不对，这是你们大禹的死士，只有皇上才能调动的！”
话音刚落，那些黑衣人便得到命令朝他们攻击过来，霁月带来的护卫连忙抵抗，楚若起身走到霁月身边想护住她，霁月却防备的转头拿刀指着她厉声呵斥：“不要靠近我！”
楚若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推了推霁兰，一边对霁月说道：“先躲进房间里，快！”
话没说完，墙外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显然幕后主使是打算将他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楚若大概能猜出应该是冲自己来的，她已经在大禹完全暴露，大禹肯定不敢放她活着回去，但要是杀了她又跟楚国没法交代，所以才借着霁月的手来除掉她，等到日后楚国问责，大禹就能全部推到霁月身上说是霁月杀了她，再加上自己留下的绝笔信作证，到时候大禹只要把霁月的尸体交给楚国处置，大禹就不用担任何责任了。
死士太多护卫根本抵抗不及，霁月跟霁兰不得已也跟着杀敌对抗，她们二人都学过功夫倒也不至于乱了手脚，霁兰将楚若死死护在身后，突然楚若看到一支冷箭直直的朝霁月射去，而霁月还被几个黑衣人绊住手脚根本躲不开，她没有多想连忙冲上去一把挡住霁月，身后传来霁兰凄厉的惊叫：“楚若小心！”
眼前冷森森的刀光眼看已经接近她的脖子，霁兰拼着受伤冲到她面前狠狠将刀斩落，但是密集的箭雨又接近，根本就没给楚若任何生机，霁兰来不及带走楚若，只能转身抱住她趴在她身上将她仅仅护在身前，后背几支箭就这么插进她的背上。
“霁兰！”楚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接住她的身子随着她一起倒在地上，血透过霁兰的衣裳染红了楚若全身，她颤抖的捂住霁兰胸前的伤口，却止不住血依旧如水柱般不断流出，滚烫的甚至要烫伤她的手：“霁兰……”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破开，清风跟明路带着一大群暗卫赶来瞬间将死士包围，二人跪在楚若面前请罪：“公主，属下来迟，请公子责罚！”
楚若红着眼睛无助的拉住他们，颤抖着嗓子语无伦次的叫道：“快救人、快叫大夫，快救霁兰！”
清风吩咐：“快去找大夫！”
霁兰无力的伸出胳膊拉了拉楚若：“来不及了！”
“不会的，来得及的，你要撑住，你不是说想跟我回楚国吗，我带你回楚国！”
楚若拉住霁兰无力落下的手随着她的心意贴在自己脸上，霁兰问道：“楚若，你想过娶我吗？”
楚若愧疚的低下头没说话，霁兰笑了笑：“如果有下辈子，你别再先遇见霁月了，要早早遇见我……喜欢我……好……”
话没说完手就落了下去，眼睛也缓缓闭上，楚若呆住，怔怔的看着她软下去的身体，难以置信的呢喃着：“霁兰，别睡……别睡！”
她崩溃的抓住清风的胳膊，怒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清风张了张嘴，低下头说道：“公子，霁兰公主……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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