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洋洋洒洒飘起了雪, 不过片刻的功夫,又将地面覆盖了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声音悦耳。
厚厚的积雪将树枝压弯了腰,哗啦一声,不堪重负的树枝将雪扫落,挺直了身子。
温思月穿了厚厚的大氅,笨重些, 但是身上没那么冷。她站在屋檐下,摊开手掌接了几片雪花, 小小的, 晶莹剔透, 不过眨眼的功夫又化了。
她笑笑,扭头看了一眼秦术,又迅速收回眼。他说要堆雪人,也行,那她就看着好了。
“春花, 你们去玩吧, 我看着。”
春花自然高兴,早就准备好了,此刻就想出去。先前只堆了两个雪人,再弄一个也好。
她迈开步子, 回头确认一遍:“姑娘, 一起吧,好玩。”
温思月摇头,她才不去呢,就想看着他们玩, 顺便瞧瞧秦术怎么办。堂堂一个将军,要和他们一起堆雪人,想想就不可思议。
秦术侧头睨了眼,满含笑意,温和道:“哦,我不去了,让春花和赵勉去。”
嗯?
几人一同看向他,面色各异,他是开玩笑的吗?
赵勉悄悄走近他,小声道:“公子,我不会。”
“那就学。”
赵勉看了一圈,很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温思月瞅了他们一眼,自个进去喝茶,方才略显兴奋的神情此刻褪去,有些懒散的靠在桌边。
虽然方才吃饱了,可看见桌上的点心时,还是想吃。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眉头皱起,忽然想起这些日子的异常,好像吃得有点多啊。
她摇头,吃完一块又打哈欠,明明午睡过,这么快又困了。
“累了?”秦术目不转睛的注视她,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眼。
“回去睡吧。”他提议道。
温思月本想说好,可看见他别有深意的眼神时,又摇头,觉得有其它的意味在里头。
“不了,我等春花一起。”
秦术弯起弧度,一言不发地凝视赵勉几人。
冬日的夜晚来的早,片刻的功夫就黑沉沉的,看不太清晰。
大雪依旧,春花和赵勉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将雪人堆好。等他们忙完,双手都红彤彤的了,温思月看了心疼,赶忙让春花进去,自己也回了屋。
秦术在原地站了半响,而后迈开步子跟她进了房。温思月回头,入眼就是秦术关门的动作,她顿了顿,瞬间心慌意乱。
支支吾吾道:“你,你做什么?”
秦术慢慢走近,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大山,缓缓的靠近,在他的笼罩下。
“好久不见,有话要说。”
每次他都是这个借口,说什么有话说,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温思月打开门让他出去,心里仍芥蒂上次的事,他没说清楚,她心里岂会好过。
比起以前,秦术的脸皮厚了不知多少,就算她冷着脸,他也无动于衷,就要赖在这。
他伸手搂过她,令她没有反抗的机会,“还生气?我不该怀疑你。”
就这样?
温思月推开,虽然她怕冷,可贴的这么紧,有点燥热啊。
“我知道了,快走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本来就是我的。”
他说的直接又霸道,一点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可能在他心里,他就是这么想的。
可温思月并不这么想,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就是她自己,仅此而已。
所以,这话她听了很不舒服,当即就拉下脸来,神色难看。
挣扎的越发厉害,“我不是,你放开,厚颜无耻。”
秦术发笑,不太在意她说的话,“偶尔无耻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你…”
她咬唇,被他堵得语塞,于是低下头来,不再搭理她。
秦术跟着垂下眼睑,察觉到她的情绪无奈叹息声,接着快速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又甜又软,带着温热的气息,他想轻柔些,奈何连日的思念化作此刻的狂放,不免强势了些。
他捏着腰,唇舌缠绵悱恻,用力的吸吮,啧啧的水声响起,令人面红耳赤。
秦术将她按住怀里,吸吮的唇发麻,身躯也没有力气。温思月感受他的温度和热情,而且没有停下的意思,抓着衣裳的手渐渐无力。
悠忽,胃口一阵不适,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温思月挣扎的厉害,呜呜的想说话,可秦术只当不知晓,依旧贴着她的唇。
“呕…”实在忍耐不住,温思月便干呕起来。
秦术一僵,顷刻间放开了她,面色难看地凝睇她,似有哀伤。他自嘲的笑出声:“呵,这么嫌弃我。”
她撑着桌子,干呕的感觉还未散,只是不停的往上涌,所以对于秦术的话她也回答不了。温思月瞥了他一眼,又呕了一声。
“呕,咳咳…”
秦术脸色铁青,打击的往后退了一步,道:“早点休息。”
说完毫不犹豫的离开。
温思月看着,实在说不出话来,等胃里舒服时,已没有他的身影。她喝口热茶,让肚里舒适些。
走了就走了吧,也好。
-
雪停了,不过天空还是阴沉的,没有阳光。院里的雪人还是好好的,没有化。
温思月盯着看了一上午,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少倾,赵勉捧着一个盒子过来,弯腰道:“姑娘,这是老山参,公子说给您补身子的。”
她瞥了眼,点头让他放下,又问赵勉:“我问你个事。”
“姑娘请说。”
温思月抿抿唇,将心里的困惑说了出来,“北国的女子在肩膀刺青,有什么含义吗?”
“姑娘怎么问这个?”
她笑笑,解释道:“上次被抓时,意外看见的,很好奇,所以想问问。”
赵勉哦了声,随后向她说明,“北国的王公贵族生活奢靡,常有人在自己所有物上刺青,多是小妾家奴,还有犯了事的犯人。”
闻言,温思月面色蜡白,捏杯盏的手一抖,差点打碎杯盏。原来是这样,难怪秦术看见刺青时,神情那么难看,还说那些话,难怪。
那个将军说的有趣的事,就是这个。
用这种方法侮辱秦术。
温思月一阵抽疼,缓了好一会平复下来,又问了几句后,才抬手让他退下。
双手撑在两侧,目光无神,很是烦躁。方才赵勉说,这刺青去不掉,真是烦。
那这刺青岂不是要跟着她一辈子。
也罢,等回了扬州找个名医来看看。
温思月抬眸,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目光一瞥看见春花进来,“这是人参,收着吧。”
“是。”春花收好,弯身看她,“姑娘饿了吧,这是刚煮好鲫鱼汤。”
“放着吧。”
春花盛了一碗放她跟前,看着是很有食欲,又浓又香,还放了一些豆腐。温思月吞咽下,端起碗喝了两口,只是刚放下碗,她便呕了一声,吐出来了。
“呕,呕。”
“怎么了?”
春花赶忙拍她的背,等她停下后又忙着收拾。温思月捂着胸口,很是困惑,最近总是这样,偶尔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她捂着肚子,把汤推远了些,忽然,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温思月侧头,又摸了两下肚子,上次月事什么时候来的?
她忘了。
“春花,我月事什么时候结束的?”
这些日子太迷糊,事也多,她自己真给忘了。
春花笑笑,随口道:“应该是这个月…”
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按她说的早该来了,这个月怎么还没来?
春花收敛笑意,困惑道:“对呀,过了日子了,姑娘的月事还没来,不会生病了吧!”
生病吗?不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大概是…
温思月愁苦,不想面对如今的状况,只好低下头想对策。
“姑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了?”春花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
看她的神情,似乎也难以置信。可这,很难不让人不怀疑。
总是恶心想吐,最近又嗜睡,大概是了。
温思月很烦,心里堵得厉害,刺青还不知怎么办?现在又这样,哎。
“别说了,你先出去吧。”
她要好好想想。
如果留下,她大概会像温宛如那样,被人指着鼻子骂,受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可是不要,她心里难受。
一个艰难的决定等着她做,可她很犹豫,要不要?
温思月没了心思,早早地上榻休息,不过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又是睁着眼到天亮。
她随意吃了点,便穿戴好衣裳出了门,因为大雪没化,路上湿滑,所以她走得格外小心。
两人去了医馆,找了大夫把脉。
“恭喜夫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大夫笑呵呵的写药方。
温思月心口一紧,随即又放松,她问:“身体还好吗?”
“夫人放心,胎像平稳。”
她点点头,想让大夫开一副红花,可纠结了半响,说不出口。
拿了安胎药出门,春花神情凝重地道:“姑娘,想好了。”
她抿抿唇,思绪不定,“你去要一副红花来。”
让她想想再决定。
很快,春花从医馆出来,两人慢悠悠地回去,期间一句话没说,两人仿佛都有心事。
-
屋门半开,秦术从外边回来,一身寒气,进来时仿佛将寒气也带了进来,屋内霎时就冷了些。
她抬头,将衣裳拢紧,若无其事的低头喝茶。
自那日后,两人好些天没见,每次他回来,温思月都歇下了,今日回来的倒是早,让她有些不自在。
若是此刻回房,他肯定以为是在躲避他。
温思月睨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喝茶吗?”她心虚的吐咽下,别开脸。
秦术靠的近,侧头一瞥,肌肤白的刺眼,他轻提喉结,点头道:“我自己来。”
她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帮他倒茶。
温思月转转眸子,想找个借口离开,只是秦术的眸光太过炙热,心慌的厉害,找个借口也艰难。
“我先,呕…”她皱眉,暗骂早不想吐晚不想吐,偏偏此时来这么一出。
秦术察觉一样,眼角勾起,自嘲道:“怎么?又嫌弃我?看见我就想吐。”
她没反应,难受得紧,“呕,咳咳。”
秦术倾身,脑中突然有个念头钻进去。他盯着她苍白的脸颊看,目光深深,神情严肃,“最近怎么总想吐?”
“没有。”她缓过来,不想让他怀疑,于是道:“吃坏肚子了。”
说完就想走。
“还撒谎。”秦术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冷了些,“赵勉去请大夫。”
“我没病,不用请大夫。”
手腕抓得很疼,怎么甩都甩不开,秦术打定主意要请大夫来,大夫一把脉,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温思月瞬间心慌,急得快哭出来,于是更使劲甩手,“放手,我回房了。”
“大夫看了自会让你回去。”
“我说了没病。”
秦术一用力,就将她拉过来,期盼恳切的眼神,道:“有了?是我的?”
温思月一顿,惊恐地望着他,甚至连挣扎都忘了。
如果秦术知道她怀孕了,会做什么决定?
她不免想起秦术以前说的话来,那时他说话的神情可是很严肃的。
“没有,你能放手吗?能别管我的事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语调重了些,让秦术一愣,随即笑起来,“你说是什么关系?”
温思月愣在原地,眼眶湿润的望着他,可怜脆弱的眼神让人心软。秦术松开手,声线温和些,“大夫看完再回去。”
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知道。
温思月咬牙,豁出去了,“对,我怀孕了,不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
秦术直接僵住,双手颤抖的撑在桌面,心口仿佛被刺了一把刀,刀尖不停转动,将他刺的鲜血直流。
“这个月月事没来,所以我不用看大夫,我自己清楚。”
刀尖不仅将他刺伤,伤口还被撒盐。
秦术满目痛苦地看着她,眼尾微红,湿润的水汽倒映出她的模样,无情,肯定,甚至没看他一眼。
“哦,这样。”他哑着嗓音,黯然地回了句,右肩的伤好像重了些。
好疼。
此时,赵勉带着大夫回来,正站在门口,等候吩咐。
秦术瞧了眼,痛得说不出话来,温思月见状,挥挥手,让人回去。
“不用大夫了,送他回去。”
秦术深吸一下,拧眉道:“过来把脉。”态度强硬。
尽管温思月这样说,秦术依旧要大夫把脉。
不知是因为她的心虚,还是因为秦术的态度,听这话的温思月勃然大怒,“我说不要,不要,不要。”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不喜欢红色,不喜欢玉兰,也不喜欢你帮我决定。”
“我都不喜欢。”
她说的声嘶力竭,泪如雨下,有些失控的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下。
哐当,杯盏成了碎片,落在地面和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