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江言所料, 林家轩来电话了,只是这次她接听起来的时候对面沉默了很久,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林家轩开口道:“你这小妮子真是……”
胆子太大了。
用这么一场“民调”来推进圆明园修复项目, 可能也就江言敢,且能这么做了。
林家轩深吸口气,语气又放缓:“也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
有魄力敢执行,直接将这个拖了这么多年的项目给你算下了。
江言一听这口气就知道这事估计是成了, 她一下就高兴了起来:“林馆长,上面批了?”
林家轩冷哼一声:“不然呢?这次你可得好好做,这可是个大项目, 关乎很大。”
江言笑着答:“当然,我会好好做的。”
毕竟她筹谋了这么久可就是为了这个啊。
※
江言要主持修复圆明园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微博直接又爆了一次。
不过江言太忙了, 她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此时的她正坐在圆明园修复项目组委会的办公室内掩面长叹。
忙……实在是太忙了!
她修其他文物的时候主打的就是一个单打独斗, 就算是应县木塔的修复, 也没有太过于复杂。
重点是,还有铁锤帮她带队。
可是修复圆明园不一样,这可是一个超大项目, 她需要统筹的东西太多了。
首先一点就是人。
除了国家队的那些专家和工作人员之外。
应县木塔那边的修复基本完成,她就直接把那里的工匠和学生们给调了过来。
这一批学生在那些传奇工匠的一对一教学下早就脱胎换骨,可以说现在也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了。
再加上分配来的专业人才, 江言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够。
不然再找那些学校“借”点?
只是这次和应县木塔可不一样, 可再没有那些工匠之魂来一对一带孩子了,他们来了也只能自己跟着慢慢学。
这就不太好开口狮子大开口了啊。
江言正纠结着, 就见周亦墨抱着一沓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走了进来。
他将资料放到江言桌上,脸上带着笑:“江馆长, 这些都是那些学校选送来的学生名单。”
“?”
这次还上赶着送来了?
她嘴角一抽,看着名单上那些硕士博士学历的学生伸手掩住了脸。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周教授, 您和这些学校说一说,这次咱们可能带不出那种一对一效果了!”
要是真冲着上次那种来的时候还是“小傻子”,回去就变“小专家”的效果,她是真办不到啊。
这可得提前说好。
周亦墨点头:“这当然!大项目哪里还能像应县木塔那时候一样搞教学模式啊,就让他们自己来慢慢学就好。”
“而且江馆长,说句俗的,这种国家级项目,他们参与了也是给他们履历添彩了。最主要的是,干我们这行的,谁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修复圆明园这种级别的文物建筑呢。”
“能参与进来就是我们最大的收获了。”
“不瞒你说……”
周亦墨垂着脸,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羞赧表情:“有生之年,我能参与其中,已经觉得三生有幸了。”
这话直接把江言给震住了。
她知道圆明园对于华夏人意味着什么,那不仅是心头一道时时作痛,不可忘记的伤疤,也是一道警示。
可是这次却是她第一次直面圆明园对于文物修复人们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去修补这道创口。
想明白这一点后江言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
她看向周亦墨道:“周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林家轩面色沉重的走了进来,他因为气愤都没有注意到周亦墨也在,直接开口骂到:“那群杀千刀的洋鬼子!”
“?”
江言看着难得发这么大火的林家轩疑惑地投去目光。
骂完也算是发泄过了的林家轩把刚收到的公开邮件拿给了江言看。
那是好几份来自国外的“友好”发言,内容格外简单,就是问华夏修复圆明园需不需他们的帮助。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邮件只会觉得对方好心,可是明眼人如江言,林家轩这些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挑衅。
这些邮件摆明了就是在说圆明园的建造有他们这些“外国”的功劳,没了他们,江言修不好这圆明园。
就和当时那些人说兽首是F国人制造的水龙头一样。
而在西方,觉得圆明园是他们外国人修的这一论调确实深入人心。
看完江言轻笑一声,是她提不动刀了,还是最近她太低调,国外这些东西飘了?
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教他们做人了。
“把这些人都邀请来吧,咱们也该开一个对外的公开会议了。”
毕竟死,也要让他们死个明白。
※
就在华夏宣布要启动圆明园修复项目之后,国际舆论上就出现了很多声音。
其中“最主流”的说法是是圆明园是西方人设计和建造的,要修复也该带上他们。
而这一论调的提出者也很有名,是A国的一个历史学家亚当斯。
亚当斯这段时间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不仅拿到了A国政府的“补助款”,还受邀去很多地方演讲,当然内容都是关于最近大热的话题圆明园修复项目的。
说实话他由衷地感谢江言开启了这个项目,要不是她,他也不会因为“言论正确”而获利这么多。
他正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昂贵的红酒的时候就收到了自己的助理发来的邀请函。
江言邀请他去参加圆明园修复项目的第一次公开会议?
看到这个邀请他激动地跳了起来,果然这个女人就是上道,不管她是不是采纳了他的观点,这可都能让他再大赚一笔啊!
亚当斯想也没想直接回复同意参加。
而另一边江言看到这个回复也笑开了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很好,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
准备好了一切,江言就又投入到了圆明园修复的前期准备工作里。
首先就是准备图纸,她虽然有四十景图,可是这到底是平面的,不能用作文物修复用。
在APP里是有立体的展示,可是这只是她有而已。
而其他市面上所谓的立体构建图在各种细节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对于正式的修复,还是需要准备更专业的图纸,以及后续的3d建模才行。
这就得她来了,毕竟别人可没有她那么详尽的数据啊。
江言准备自己先绘制一份,然后再找专业人士进行更详实的打造。
她拿了纸笔,又点开APP,开始绘制起来。
图纸的绘制是一个极为精密的事,可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也就造成了江画得也很慢。
可是没办法,毕竟她也没有现成的。
要是有该多好啊。
这个想法一出,APP的提示就来了。
【恭喜馆长成功触发了圆明园的执念,十秒之后将开启阅读模式。】
“?”
圆明园本体的灵她都还没有见过呢,这就触发了,这破APP真的越来越会给她找事了。
不过骂归骂,江言心里还是隐约有了一点期待。
“那就是那个雷长班的儿子?”
“是啊,皇上这又招他来了,估计有好差事了哟。”
“那可是大好事,这种美差啊怎么就轮不上我们……”
“是不是好事还说不定呢,这要是干不好可是掉脑袋的。”
江言一睁眼就听着耳边这些窃窃私语,她随着这些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男人穿着朝服正往殿内走。
看他着装,应该是在工部供职的,是匠人?
江言正疑惑,就见他跪在殿前:“臣雷金玉……”
雷金玉?
这个名字对江言来说有些陌生。
“你就是雷发达之子?”
殿内雍正沉声开口道,雷金玉忙不迭答应。
“先帝曾大赞你父亲,称其为上有鲁班,下有长班,就是不知道你的手艺是不是也这班了得啊?”
雷金玉跪地不敢抬头,只答:“不敢和家父比,只算得上勤勤恳恳学了些家传。”
他话说得谨慎又谦卑,却很对雍正胃口,他又道:“既然如此,那这圆明园扩建之事,便交由你办吧。”
雷金玉领了差事,却一脸菜色的回了家,刚一进门口就几乎是跌坐在地,用着方言喊了一句:“这下完咯!”
完犊子咯!
他这话刚一出,就换一个鹤发老太拄着拐杖出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下:“领了差事不知道感恩,一回来就给我做这个死样子,看我不揍死你!”
那拐杖揍得结实,疼得雷金玉一边跳起一边躲:“奶奶!使不得!唉哟……”
雷家老太见孙子这猴样越发来了火气,见门关死,也就压着声音继续骂:“你蒙你爹的荫庇入宫进了工部做长班,不想着好生筹谋,天天就想着偷懒,这么大喜事落你头上也得成祸事!”
老太也是有眼光格局的人,一听说自家孙子领了这么大一个“美差”根本来不及高兴,直接担忧起来。
她这孙子哪里都好,勤学,本事也大,不输他父亲,只是唯有一点,他心气不够,说白了就是容易摆烂。
这可成不了大事啊。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头上的白发又滋滋往外冒了几根。
雷金玉也一脸菜色:“奶奶,这要是好差事哪里轮得着我啊,那可是圆明园哟,那么大一座,这一点没修好,就掉脑袋啦!”
他宁愿去修河堤。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又挨了几拐杖,疼得一边龇牙一边躲。
等雷家老太发泄完这才往椅子上一坐:“木已成舟,不管怎么样你已经领了这差了,就不能给咱们雷家丢人,好好干吧,金玉。”
“当年你爹以技艺应募,入京供役。先帝修太和殿,缺少长大木料,拆取明陵楠木旧梁充用。”
“上梁那天,先帝亲临现场行礼,大梁吊起来后,却由于榫卯不合,安装不上,是你爹带着斧头上去,斧落榫入,转危为安。”
“这也才有了咱们家这些年的风光啊,可不能砸你手里啊……”
雷金玉听着自家奶奶这一番“陈词滥调”点了点头,找了个空档就钻回了自己屋里。
等进了屋把官服一拖,鞋袜一扔他就躺上了床,嘴里还念叨着:“麻烦哟,大麻烦啊!”
“这么大的工程还不得把我退一层皮啊!麻烦!”
江言看着这不靠谱的一幕嘴角一抽,所以圆明园的扩建居然是由眼前这个懒散的雷金玉主持设计和建造的?
这和她想像的可差太多了。
第二天,领了差事的雷金玉走马上任。
一到工部,他就硬着头皮进去,就见里面工匠,内阁,内务府的人都已经在等着了。
看着一屋子的人雷金玉顿时觉得头疼,他在门口小声嘀咕:“唉,这么多人打交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倒是引起了江言的共鸣,她现在其实和雷金玉处境有些相似,都是拿着国家级大项目,要对接的人可太多了,要沟通的事情了多,确实麻烦。
不过江言比雷金玉还轻松许多,她只需要公事公办,可不需要伺候谁。
而雷金玉的甲方是皇上,施工方是工部一干有头有脸的工匠,监察更是内阁和内务府,一番下来还就他这个资历也浅,根基也不稳的小虾米最惨。
也难怪他一副生无可恋模样了。
不过雷金玉也不傻,一进去就换了一副笑脸,任由谁说什么都像一团软乎面团一样任由揉搓。
“这次扩建向北延伸!”
“好。”
“向北不好,得向南。”
“好。”
不管问什么他都答好,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等着其他人吵,然后愉快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
江言看他这滑头样子恨不得给他来上一下,这样还怎么修好圆明园啊?!
可是等江言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她转念一想,圆明园好像确实修好了,而且修得格外漂亮……
她不免狐疑起来,这雷金玉难道后面要开挂?
毕竟这个开头看得她已经想打人了。
谁知道……雷金玉就天天这样和稀泥,时间一晃就过了好几天。
这天雷金玉照例准备去打马虎眼,刚到门口却被下人们给拦住了。
他正疑惑,就听背后传来了雷家老太的声音:“今天我帮你告假了。”
雷金玉一听还能这么偷懒,心里更激动了,他面上正露喜色,就听雷家老太继续说:“去收拾细软吧,咱们早点跑。”
“反正照你这样下去,咱们家肯定保不住,还是先逃点人算一点吧。”
“……”
雷金玉嘴角一抽:“奶奶,我这就是……不至于不至于啊,”
他就是想表现得不靠谱一点早日被换掉。
雷家老太把拐杖一杵痛心疾首:“我们雷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啊!”
雷金玉一脸理直气壮:“这枪打出头鸟,能干的都得累死……”
江言听了这话都气笑了,这雷金玉要在现代妥妥一个反内卷整顿职场的佼佼者啊。
雷家老太见他软硬不吃,只能咬牙把人打发出去。
这告了假但是被赶出了家门,雷金玉索性找了个角落把身上官服一扒拉从狗洞里塞了进去,又让家里下人给递了一身便服。
他就这么摇身一变从最近炙手可热的雷大人变成了一个小工匠打扮。
一旁小厮问道:“大人,咱们今天又去那些低等工匠那儿?”
雷金玉瞪小厮一眼:“什么低等工匠,那些可都是我的老师!”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江言跟着雷金玉来到一排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屋舍,他刚一到门口就有人笑着喊他:“又来了?今天他们可都上工去了,没空得很。”
说话的人是个背有些佝偻的中年男人,一双手很大,也格外粗糙,眼睛微微眯着,似乎眼神也不太好。
雷金玉却亲热地上前:“没事,我就来坐坐。”
说着他就熟门熟路地溜了进去。
江言看着这几间屋舍倒是认出来这是哪里,这里就是清朝在废除匠籍制度后给这才雇佣的工匠们安置的地方。
而在这之前,匠籍其实和奴籍差不多,也是在这之后工匠们才成了“民”。
落后的垃圾制度,江言在心里暗骂道。
因为是白天,这里的工匠都已经按时去上工了,只剩下几个今天不当值或者因事休息的。
雷金玉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几个不当值的工匠,一头钻进人屋子里。
他也不空手来,还从怀里拿出些搞点水果,见了这工匠们便也乐得搭理他。
一个老工匠坐在角落正在卷自己的烟叶,看了雷金玉就说:“今天继续学上次那些样式?”
所谓的样式也就是现在说的设计图。
雷金玉用力把头一点,又赶紧拿了纸笔出来。
老工匠看了看那纸笔和墨没说话,只捉了笔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他也有一双格外粗糙的手,可是画起样式来又准又快,他也没尺子,但是线条却拉得格外平直。
很快他就画好了一个简易的样式,是是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建筑。
老工匠砸吧嘴:“这样式啊得面阔七间,进深两间,明、次间脊缝安实榻大门三槽,门上安门钉九路。砖石台基,砖下肩。直棂窗装修,旋子彩画,三材斗科,黄琉璃瓦顶。”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雷金玉记下来。
雷金玉也不马虎,把这些都记好,只是仰头又道了一句:“麻烦哟!”
只是这话刚落他就被老公匠一烟杆敲在脑壳上,虽然不重但是还是起了不小的声音。
“当工匠还嫌什么麻烦,咱们这些都是这么学过来的,样式的形式、色彩、材料和各类尺寸都得一一标好,不然你让别人怎么跟你做?”
江言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也跟着点头。
确实,在古代建筑中,没有现代那些更清晰化的图纸辅助,就只能靠人工的精确精准来达到完美平衡了。
雷金玉捂住头:“我这不是觉得这不方便看吗?”
老工匠冷哼:“那你说怎么才能方便看?”
这倒是把雷金玉给问住了,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陷入了沉思。
见状,老工匠也没叫他,转头就和其他工匠聊了起来,毕竟他们见他这种时候可太多了。
“这小子这是又入定了,等醒了不知道又有什么惊天动地想法了。”
老工匠一边卷烟叶子一边感叹,而他旁边的工匠也跟着嘿嘿笑:“你就得意吧,有这种一点就通的徒弟还不够你高兴的?”
“高兴个屁,天天一堆天马行空的想法,还拿来烦我。”
老工匠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有着期待,他转头看向还在发呆的雷金玉,又低声道:“咱们工匠啊,肯琢磨的就是好的。”
过了好一会儿,雷金玉把大腿一拍:“对啊,这不就得了!”
说着他抱着怀里的样式纸就往外跑,半点没想起要和老工匠告个别,又因为跑得太快,连鞋掉了一只都不知道。
老工匠急忙在后面喊:“你的鞋!鞋!”
雷金玉不为所动并跑得更快了。
等他光着一只脚跑回家就一头栽进屋里,把门一锁,坐到桌前开始捣鼓什么。
江言看他先照着那个样式描了一个新的,然后把样式拆分,一个部件一个部件仔细画了下来。
他画工虽然不如江言,可是在绘制图纸这功夫上一看就是好生学过练过的,无比丝滑。
江言也默默在一旁学了起来。
等他画完,他又找来了纸张、秫秸和木头,除簇刀、剪子、毛笔,腊板等简单工具,还有一块小型烙铁,胶水。
江言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更疑惑了,这是要做什么手工?
不过一会儿之后她就明白了。
雷金玉正在制作的应该是一面墙体,他先把高丽纸的一面刷上水,贴在一块备板上,另一面涂上水胶,然后把元书纸、麻呈文纸等也涂上水腔,一层层地贴在高丽纸上,粘合起来。
晾千以后就形成了一种较硬的纸板,类似现在的草纸板。依据设计所要求的形状、式样和大小进行裁剪。然后在墙面上涂饰颜色或者绘制图案,最后进行粘合,形成完整的墙体。
很快他手里就有了一堆像积木一样的部件,然后他开始了拼接。
江言看着那些部件在他手里被慢慢拼成一个立体的样式的时候心里也大吃一惊,这不就是现代建筑上面的建模吗?
而现在,还只是在清朝,这个雷金玉居然就已经开了这个先河了?
华夏工匠的创造力果然都是领先于世界的。
她看着雷金玉和平时什么都嫌麻烦的懒散样子完全不一定专注模样,心里打出一个问号——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平时看着不靠谱,可关键时刻依旧能迸发出无数奇思妙想。
江言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了,这可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3d建模”图纸呢。
几天后,雷金玉的那间屋子里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成了!成了!”
而江言看着那成品目瞪口呆。
那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的3D建模了啊。
打开那立体样式的屋顶,可以看到建筑物内部的情况,如梁架结构、内檐彩画式样等。
上面还贴有表示建筑各部尺寸的标签,屋顶上的标签注明:“面阔七间,宽十一丈四尺二寸,南北通进深三丈七尺六寸。明间面阔二丈二寸,次间面阔一丈七尺四寸,梢间面阔一丈五尺。檐柱高一丈八尺,径一尺八寸。中柱高二丈四尺二寸。九檩歇山式屋顶,斗科单昂”。
在其他部位也有标签注明详细尺寸及构件名称。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这个样式,就可以可以掌握这座建筑从整体到细部的基本情况。
这可就大大降低了工匠们施工的难度,又保证了精确性。
这可太天才了!
如果圆明园的整个布局都按照这个来做成样式的话……
可是不等雷金玉高兴,他的房门被雷家老太一下推开,老太满脸凝重:“工部来人了,准备一下吧。”
这话一出江言才想起,这雷金玉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去当差。
她往外一看,就见好几个来一看就是兴师问罪的人已经等着外面了。
就在这时,APP的提示又来了。
【本次阅读结束,馆长将在十秒后弹出。】
“?”
就不能让她看完吗?这破APP怎么总是关键时刻给她切断啊?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啊?
她都恨不得来个超前点播了。
江言一边骂着从阅读模式里退了出来,她看着自己正在画的图纸,心里感慨万千。
就不能让她看看圆明园真正的立体图纸吗?
她正冷着脸,就看到小明到了门口说:“馆长,门外有个人说要见你。”
“嗯?”
江言疑惑地起了身。
※
一周后,圆明园修复项目第一次公开会议准时举行。
这也是江言第一次用圆明园修复项目负责人的身份开会。
她起了个大早,先是又画了一会儿图纸才去了会场。
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她一走进会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是江馆长!她还是那么美丽,可是和她的其他才华比起来,美丽居然只是她最不值得为人称道的一个优点。”
“这次会议是不是比上个月的国际文物大会还热闹?我还记得那次就有人说江馆长都没有去的会议算什么国际文物大会。”
“也对,你看看这次来的人,可不上次国际会议齐多了。”
江言这个名字在现在的世界文物历史圈里可谓是如雷贯耳了。
而平时她出现在这种国际会议上都只是“客人”,这次却是以东道主的身份。
一些受邀前来的国际记者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们虽然知道这次华夏的圆明园修复项目牵扯很大,却没有想到有这样的盛况。
看着来往的基本都是全球范围内有头有脸的专家们,他们也是才反应过来,原来华夏修复圈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地位提高了那么多。
要知道在这之前,在文物修复这一领域还是以西方模式为主流的,可是随着江言的横空出世,现在居然已经开始隐约有了一华夏模式为主流的趋势,毕竟就连y国修复学院都已经开始了华夏修复课程。
一想到这里,那些记者对着江言就更热情了。
而江言只是安静地坐到了位置上,她余光瞥了几眼,锁定了几个目标之后这才低头喝了口茶。
很好,都来了。
几分钟后会议开始了,作为负责人江言理应第一个发言,只是她却笑着说:“大家远来是客,不如还是由你们先说一下对我们这个项目的看法吧。”
江言这话一出,在一些有心人人眼里就是把主动权交出去了。
而他们也乐见其成,其中亚当斯最为高兴,他看着江言那张年轻的脸,只觉得她“名不副实”,哪里有传说里的那么厉害。
这么想着,作为一个典型A国人的亚当斯举手示意这要发言。
江言看着这只出头鸟,笑容更和煦了。
亚当斯拿着话筒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锁定江言然后说:“江馆长,众所周知你们的圆明园是耶稣会传教士设计和建造,在其修复上你们不考虑重新这一点吗?”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这摆明了就是来砸场子的啊。
这可和巴黎圣母院修复的时候请江言和华夏工匠不同,巴黎圣母院的修复是公开招标修复方案,本身就是一个商业运作,就是能者居之。
而圆明园修复却敏感得多,华夏只启用自己的团队,而亚当斯这话明显也不是“毛遂自荐”,而是一种变相的逼迫和自我抬高。
现场一些熟悉江言作风的人已经默默地扭开了头。
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一句:“居然现在还有敢公开和江馆长叫板的人?”
这话说得很小声,可架不住现场实在太安静了,还是被一些人听到了。
有人甚至还跟着点起了头,确定啊,在见识过江言一系列堪称“凶残”的表现后,居然还有愣头青敢这样?
众人纷纷向亚当斯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可是典型A国人亚当斯有着自己的盲目自信,他看着那些眼神只觉得他们也在赞同他。
他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每个字都正中江言下怀。
她要的就是在这个场合里把这些“谬论”一次性粉碎个彻底。
江言看着他轻轻试了试自己的话筒,然后开口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吗?”
她的态度和语气完全是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好似她是在给亚当斯上课的老师。
这样的态度有些激怒了亚当斯,他张嘴就道:“当然有!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江言抬手制止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动作他却乖乖闭了嘴,就像他真的是她的一个学生一样。
江言环顾一圈才说:“其实这位……亚当斯提出的观点我知道在西方是一个主流。”
说到这里江言轻笑一声,带着一丝极为明显的轻蔑味道:“但是,相信这个观点的人,除了一些无知的人之外,就是一知半解的了。”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圆明园,也不知道他们的祖辈毁掉的是什么,而这也是我们要修复圆明园的一个目的之一。”
江言站起身,倨傲地看着不远处的亚当斯,她笑着问:“你知道你所谓的由你们外国人设计的部分占圆明园总面积的多少吗?”
她举起两根手指:“百分之二而已。”
“可就是这百分之二被一些有心人夸成了现在这样,那么接下来我就先点名一下这些有心人吧。”
“这种荒谬的说法始于法国人莫里斯·亚当,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莫里斯·亚当曾经在中国海关工作,其间他多方收集整理有关圆明园的资料,并且亲自到圆明园三园之一的长春园调查。”
“长春园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园林,其北部是一组欧式宫苑建筑群,也就是著名的西洋楼景区。”
“西洋楼景区的确是由耶稣会传教士郎世宁、王致诚、蒋友仁等人设计的,但是,莫里斯·亚当却以偏概全,在1936年出版的《圆明园:18世纪耶稣会士的建筑作品》书中,误将整个圆明园视为“18世纪耶稣会传教士的建筑”,而且从书名上也能够看出作者对圆明园的错误解读。”
“该书在西方引起很大反响,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认为圆明园是耶稣会传教士设计和建造的,成为西方学界的主流观点。”
“直到20世纪80年代,你们A国历史学会主席、世界著名汉学家史景迁在给A国大学生写的《寻找现代华夏》这本教科书中也说:“乾隆任命耶稣会的建筑师和设计师,去完成圆明园这座位于北京郊区,建立在湖滨公园的雄伟欧式夏宫。”
“呵,这偷天换日的手法,可谓是……”
不要脸。
这三个字江言没有说出来,可是眼神却已经写满了,让人意会。
她的目光掠过亚当斯的脸继续说道:“也就是他们,所以才有了你现在站在我的面前,站在我们华夏的地界上依旧敢说出这样的谬论的底气,你说对吗?”
“……”
亚当斯的脸因为江言的话红一阵白一阵,他憋这一口去几乎破音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说的是错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江言露出一脸“你又撞枪口上了”的欣喜。
她轻轻拍了拍手,一旁小明就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