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佳怡是个行动派, 她娘亲李秀娘也是。
别看李秀娘平时柔柔弱弱,到了关键时刻也是撑起了天的。
李秀娘看着眼前的女儿,把心一横:“那就照你说的办, 你尽管去试,不管出什么事都有娘帮你顶着!”
说完她将曹佳怡的手拍了拍,便领着曹佳怡和管家到了宣纸坊。
宣纸坊的众人其实都是认得曹佳怡的,只是第一次见她以女装示人。
一见母女俩他们就悄悄地耳语起来。
到底不是什么好话, 无非就是以为是宣纸坊撑不住了。
毕竟在他们眼里现在曹家也就剩孤女寡母了,怎么可能撑起门楣?
一些人也都有了找下家的心思,他们可都是有些手艺的匠人, 去哪里都能找到一口饭吃,也就对二人的到来并不太上心。
李秀娘看着基本上不把他们放在眼底的工匠们, 她不动声色地让管家把账本给拿来。
她看向匠人里面最拿鼻孔看她的几人, 轻轻把那账本翻开。
“孟凡, 三年前你老家遭大水,是我们做主给你拨了快两年年的酬劳先救急的吧?”
“只是你拿了这银子,我们又看你家中还有几个孩子要养, 每月例银也就没有扣你的。”
闻言刚才还在那儿和几个工匠说要走的孟凡脸上一下就闪过尴尬来。
他本以为李秀娘这是要下马威,要他先把钱还了再走,一时有些抓耳挠腮, 这才想起先前曹连泽的好来。
他确实能换个东家, 只是这么好的东家倒是真的找不着了。
李秀娘见状却没有继续揪着这件事说,反而温声道:“我知道各位怕的是什么。”
“所谓的树倒猢狲散我也能理解, 毕竟大家都只是想有口饭吃,只是以往我曹家没有亏待过你们。”
“现如今我们是有些麻烦, 不过……我像各位保证,三个月内, 我们曹氏宣纸坊必定化险为夷。”
说这话的时光李秀娘下意识偏头看了看一旁的曹佳怡,这三个月她可不是乱定的,而是三个月后他们曹家就得向宫里送奇秀了。
要是能顺利教出来那就是皆大欢喜,要是不行的话……
曹佳怡对上自家娘亲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得了回应,李秀娘拿着手帕的手轻轻搅了搅,却听下面有工匠先提出了质疑。
“夫人,不是我们想落井下石,其他的普通宣纸也就算了,我们勉强一下也都能做,坊里正常出货倒是没问题。”
“可是这奇秀怎么办?现在掌柜的倒下了,曹辛集那小子跑了,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做奇秀,三个月后宫里可是要来验收的!”
这人说出了所有工匠的忧虑,这到时候宫里如果怪罪下来,那可就不是钱的事情了。
李秀娘刚想开口,就见之前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曹佳怡向前了一步:“各位叔伯应该也是认得我的,我在这坊里的时候干得如何,你们也都是知道。”
“我现在就和大家做一个保证,这奇秀,我一定能做出来。”
曹佳怡说得掷地有声,工匠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是震撼。
“这……你个女子怎么能做奇秀!这于理不合!”
“能不能真的做出来还是一回事呢。”
这些质疑曹佳怡听了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有人说:“那你要是三个月做不出来,我们一起陪你掉脑袋?”
这话一出,那些孩子纠结女人能不能做奇秀的工匠瞬间就像被点醒了一样。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她是不是女人,而是万一不成功……
他们可就跟着完蛋了啊。
场面一下又有些失控。
曹佳怡皱着眉,那一阵阵的声音几乎要将她给淹没了,好一会儿她才大声道:“两个月!”
“两个月内我要是做不出你们就都走!我们曹家绝对不连累你们!”
随着这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季连李秀娘都面露惊讶。
本来三个月时间就够紧张了,现在还给减少一个月?
那些工匠互相看了一眼,这时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工匠把手里一小节青檀木往地上一扔,他站了出来。
“我老纪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知恩图报,掌柜的平时待我们不薄,我们今天闹这一出也只是怕丢了小命。”
“现在小姐您都出来说这话了,那我们也不能真当个白眼狼,两个月就两个月,只要两个月内您能把奇秀给做出来,我们就舍命陪君子!”
“只是如果不能,小姐可也就别怪我们。”
老纪话糟理不糟,他们不是真没良心,而是世道艰难,谁都得养家糊口,谁能真拿项上人头去帮着赌啊。
他这确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闻言曹佳怡满脸感激,她看着争相附和的其他人工匠舒了一口气:“好,那就这么办,我一定不会叫大家失望的。”
等她说完,一旁李秀娘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她家女儿啊,还真不孬!
做完动员工作,曹佳怡也不耽误,立刻就投入了奇秀的制作。
她其实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她爹给她的那本书里把一切都写得格外详尽。
只是要将书面的知识完全转化成真正的操作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最重要的就是,这种技术就和学厨艺一样,少许,适量……这种东西只有你真正去反复做过之后才能拿捏到关键。
所以曹佳怡身上的担子还很重。
幸好还有其他工匠帮忙,而且也比她之前只能在地窖里自己琢磨来得好上许多了。
曹佳怡这边在努力的实验着,另一边曹家族长也就坐不住了。
曹家族长连夜把族内是大小族叔都给叫到了家里,所有人围坐在桌边。
“曹连泽这次看来是不行了,我找过给他看病那郎中,就是他能起来,以后这手脚可能都不中用了。”
“他也是没有享福的命,这才过上几年的好日子就这样了,我说啊,看他家就一个女娃子就该知道他福薄得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族长今天叫我们来也不是说这个的吧?关键还是奇秀,我们曹家其他宣纸坊可做不来这东西。”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最上首的族长和他身边站着的曹辛集。
明面上曹连泽可就曹辛集这么一个入室弟子,就算他现在和曹连泽割袍断义了……
不过这些人也疑惑,这曹辛集好好的和个瘫子闹什么闹,他要是留在那宣纸坊不就直接成少东家了吗?
这时曹家族长一捋胡子:“我今天请大家来确实是有件事要商量的,和这奇秀倒是无关。”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见身边人脸上也是疑惑这才问:“不谈奇秀,咱们谈什么?”
这奇秀可是值钱东西,光是御用两个字可就是金字招牌啊,他们之前可羡慕曹家族长了,愣是把自家儿子给送去学了。
这好事他们是没有摊上。
曹家族长压着声音,阴测测地道:“谈谈咱们可能被砍头的大事。”
“……”
这话一出直接把众人给吓住了。
“什么……砍头,你可别吓唬我啊……”
曹家族长看了看一旁的曹辛集说:“你来说吧。”
闻言曹辛集上前一步:“不瞒各位族叔,曹连泽那儿可是才接了宫里一批订单,三个月后就要交奇秀了。”
这下聪明些的人都懂了,他们这要是到时候交不出奇秀,那可就是大罪啊,到时候他们这些曹氏其他分家的可不得被“连坐”了?
他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立马有人问:“辛集你……”
曹辛集赶紧摇头,面露出几分不忿:“那曹连泽藏私,真正的奇秀制作就是没有教我,不然我也不会这时候临阵脱逃啊。”
语末他又半是叹息半是忧愁地说:“所以啊,我爹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商量该怎么办的,难道我们其他曹家人要陪他们一起等死吗?”
说到这里,曹家族长开口制止了他,没有让他继续说,而是当起了好人,语重心长道:“作为族长,我自然是希望咱们曹家每一户都好的,也都会尽力庇佑,只是这事……”
说着他假惺惺地看向在座的人:“我记得老二家刚添了一孙吧?老五家也是……大家也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可是这飞来横祸,造孽哟!”
他这一番唱念做打,几乎正中在场人七寸。
谁不想自家好?
曹连泽风光的时候他们跟着能分一杯羹,那自然好。
可是现在出事了,他们可不想一起背。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脾气最为火爆的那个就直接开口了:“造什么孽?谁造的孽就让谁去填,反正我是不会去填命的!”
“是啊,这奇秀的好处我们也没有沾上多少啊,要不是曹连泽好大喜功,非要选个御用贡品,也不会有这摊子事情。”
“按我说,不如把他们从族谱上移出去!这样一来就算出事也不会波及我们了。”
曹家族长听着这群人的话,面露“为难”:“可是这……会不会太不讲情义?”
其他人立刻反驳:“怎么就不讲情义了?大不了把他们占着的那块族第分给他们,也就两清了。”
这人其实心里也打着如意算盘,这曹连泽倒了,他们家就没有顶门户的了,那那块族地也迟早要被败光,到时间他在低价买回来。
其他人也都有打这心思的。
曹家族长却一脸为难:“这事还是从长……”
“族长!你不能妇人之仁啊!”
“现在可就还剩三个月了,得早做打算!不然到时候就晚了!”
最终曹家族长还是“艰难”地做了决定:“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委屈一下连泽家了,这也是为了咱们曹家的其他人啊。”
事情决定了下来,而等把这些人送走之后,曹辛集便说:“爹,您真厉害,怎么就算到他们肯定愿意呢?”
曹家族长轻哼一声:“他们心里那些小九九想我还不知道?可惜他们目光还是太短浅了。”
曹辛集不解,于是又问:“爹您是意思是?”
曹家族长冷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曹连泽家赶尽杀绝?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臭小子?”
“等他们这次事发,奇秀可就当不了御用贡品了。”
“?”
曹辛集依旧没有明白。
曹家族长低头喝了一口茶笑道:“不能当御用了,那可不就在市面上出售了吗?”
“可是爹,到时候不也没有人会做奇秀吗?”
曹家族长看着自己愚蠢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真的奇秀没有了,你这半吊子不就成了香饽饽了吗?不管怎么说,他曹连泽入室弟子就你一个。”
“到时候谁敢说你做的不是奇秀?有了前贡品这噱头,有你小子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曹辛集脸上的表情立刻从不解变成喜悦,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是奇秀,什么就是吗?
他咧这嘴嘿嘿一笑:“爹!还是你聪明啊!”
曹家族长冷笑:“你爹我还有更聪明的呢?”
“你去把他们宣纸坊的工匠挖过来,再看看曹连泽有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奇秀制作的只言片语也好。”
“要顶着奇秀这个名头唬人,自然还是要有一点真材实料的。”
曹辛集连连点头。
※
曹佳怡看着自己做出宣纸面色有些颓唐,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明明她每一步可都是照着她爹写的做的啊,再加上她之前说经验……
只是为什么她做出的奇秀第一不够洁白,第二就是不似绸缎般细腻。
这两个还正好就是奇秀的特点,这两都没有,她做出的也就只是普通宣纸罢了。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她神色低迷地坐在地上,周围堆着各种东西,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
她在心里默默复盘,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做对呢?
而这时,就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她赶紧走出去看。
李秀娘带着一众家丁堵在宣纸坊要进正院的门外,她气得满脸通红,却一步也不退。
曹家族长看把人给逼急了,又假惺惺说道:“李氏,我们今天也是来说理的,你搞成这样大家都难看。”
他就不明白了,这李氏以往看着柔弱可欺,怎么现在这般刚强,他本以为曹连泽这一倒,她估计也没几天就要去见阎王了,结果居然还把着宣纸坊给扛下来了。
奇了怪了。
李秀娘瞪着一双眼:“你说的什么狗屁道理?你这时候来找我们分家就是不安好心!而且你就只分我们一家?你这分明就是想把我们扫地出门。”
说到这里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看着曹家族长几乎想把他一块肉给剜下来。
她不傻,这些人这时候要求分什么家她可是心里门清儿。
这就是才把他们宣纸坊给榨干然后一脚踢开。
曹家族长见李秀娘嚷嚷得厉害,瞬间皱了眉,压着声音说:“家丑不可外扬。”
李秀娘知道这人不想外人知道他龌龊心思,偏不让他如愿,直接让人把大门给打开:“家丑?你说说我们家有什么家丑让你在这时候来谈分家?”
曹家族长见李秀娘不依不饶,他冷着脸对一旁人试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开口大声道:“曹连泽让个女人来做宣纸才遭了报应的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报应”这词一出,李秀娘就像一根被点炸了的炮仗一般,蹭的一下就冲上去给了那人一耳光。
“你再说一遍?”
李秀娘面上带着几分狠厉,大有要将人给撕了的架势,直接将那个男人给吓得捂住脸后退了一步。
她也不多说,直接从一旁抄起一把砍青檀的大镰刀:“谁再给我说一遍,我不活了,他今天也别想好活!”
李秀娘这样子实在和她平日里天差地别,也就真的将现场人吓住了。
包括曹家族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曹家族长见来硬的不行,便又来软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李氏你冷静一些,想想你女儿,她如今待字闺中,你这般是想她一辈子不出阁了?”
这话一出,李秀娘脸色微变。
见这话有效,曹家族长又“循循善诱”:“我们这要分家也是为了你女儿,奇秀的事族里也都知道了,现在只有舍了你们才能保全你女儿啊,到时候我们将你女儿过继过来,保她平安,还能给她找一就夫婿……”
他正说着,却听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
“佳怡就不劳烦族叔多操心了,哦,不对,今日分家后,这声族叔也不用叫了。”
李秀娘看着女儿出来面上才露出一点忧色,曹佳怡拍了拍她的手背,将那镰刀接过来:“娘,别难过,这里交给我就好。”
曹佳怡刚才把一切都听明白了。
她看着眼前这群人说道:“这个家可以分。”
闻言曹家族长立马露出一点喜色:“还是佳怡你深明大义啊。”
曹佳怡却笑着看他:“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曹家族长答:“你说。”
只要能甩掉这烫手山芋,他后面的利益可是多多的。
“第一,我们这一片族地你们不能收回。”
“第二以后我们宣纸坊的生意与你们再无瓜葛,不许你们再打着我家旗号做生意。”
“第三,我要曹辛集和我爹彻底解除师徒关系!”
她家可不想再和这样的白眼狼有任何接触了。
曹族长听了这话却满是不屑,这小妮子还是太嫩了点,这第一点他们本来就要这么做,这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而第二,到时候这宣纸坊一倒,没了真的奇秀,他们可不就随便了吗?
第三嘛……
曹家族长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去吧辛集,也算是和你前师父告别。”
曹佳怡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见曹辛集准备往旁边他们家内宅走去拜别她爹,她直接伸手拦住。
“家父身子不适见外客,这礼,就由我娘来代受吧。”
她本来想说由她受,可是眼下却是不成了。
曹辛集一脸愤恨地看着她,正要反驳,就被他爹拦住了:“辛集,去吧。”
这事还是早点了了好。
曹辛集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收徒拜师需要三拜九叩,奉茶改口,而这解除师徒关系自然也需要这样。
曹辛集看着面前的李秀娘心里却格外不屑,他拜曹连泽那家伙就算了,这女人还要他在拜过?
不过他还是迫于形势拜了下去。
他刚一低头,在他正前面的李秀娘稍稍往旁边一挪,将曹佳怡往身边一拉。
曹辛集正正好就跪在曹佳怡脚边。
曹佳怡这才露出笑来:“好了。”
“……”
曹辛集一抬头,脸上的愤恨更足了,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握紧拳头,又想起之前处处被这曹佳怡压上一头的事,心里愤恨难当——
等着吧,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笑到几时!
等曹辛集奉完茶,曹家族长就立马拿出几张字据来让李秀娘签。
李秀娘把那茶随手一倒上前把那些字据看了个分明,这才签了。
在场其他曹家人顿时如释重负。
曹家族长拿着那几张字据也满意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李秀娘才松下了之前一直绷着的一口气,她眼里含着点泪去拉曹佳怡的手:“娘亲对不起你!”
曹佳怡莞尔一笑,她知道她母亲在说什么。
“娘,如若我做出了奇秀,你说咱们家当如何?”
李秀娘一愣,这事她倒是没有想过,她喃喃道:“以往如何,以后便如何。”
奇秀都做出来了,自然就不怕了。
曹佳怡继续说道:“那如果我嫁人了,我们家怎么办?”
“……”
李秀娘这才想起关键来,她张了张嘴,隔了好久才说:“那就找个上门女婿!”
曹佳怡摇了摇头:“娘,万一对方也是个白眼狼呢?”
李秀娘有些急了:“那怎么办?你也不可能为了这家宣纸坊终身不嫁吧?”
曹佳怡笑着反问:“为何不能?”
“我要是做出来奇秀,我便是御用的工匠,谁都得高看我几分,谁敢戳我脊梁骨?”
“到时候我再去领养上几个孩子传艺,不比嫁人强?”
“我本就志不在嫁人生子。”
她只想当个宣纸匠人,做最好的奇秀。
李秀娘微微一愣,想说这样你就没个依靠了……
可是话到嘴边她看向一旁的镰刀又把话咽了回去:“佳怡,为娘不难为你,你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只要你不后悔便是了。”
他们正说着,就见老纪急匆匆跑来:“夫人,小姐,不好了!”
曹佳怡立马看过去,就见老纪面色凝重:“小姐,你在那屋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
曹佳怡这才想起来,她爹给她的那本记录如何制作奇秀的书还在里面。
她立马快步往里走,就见刚被她锁好的门如今大开着。
她心里有种不祥预感,这一进去果然那些那本书不见了。
“……”
李秀娘也发现了这点,马上问:“佳怡……”
曹佳怡面色沉稳:“没关系娘,我都记在这里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而这小偷她不用想也该知道是谁派来的了。
这曹辛集也是真够自信,她爹手把手教他做奇秀都没有把他教会,他凭什么觉得他能靠看书学会?
不过,这也正好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
之后的时间曹佳怡几乎就住在了宣纸坊里没日没夜的制作奇秀。
而她做出的成品也越来越接近奇秀,只是却总差一点。
对于这种御用品,失之毫厘就差之千里。
她可不敢拿这个去糊弄。
一定是她哪里搞错了……
她的奇秀还是不够白。
她一边想着一把把纸浆浸泡在水中,然后倒入有酒石酸、石灰和硼砂等。
接着,她开始不断会搅拌纸浆直到把它们搅拌均匀。
这些会去除纸浆中的杂质、色素等物质,使纸浆变得更加洁白。
不过此过程需要注意控制漂白剂的用量和时间,以避免对纸张造成过度的腐蚀和损坏。
曹佳怡每一步都做得极为小心仔细,甚至点了香来测算时间。
她看着一旁的香,这时李秀娘拿着食盒进来,她一看曹佳怡这样子就知道估计又遇到困难了。
她温声道:“佳怡,先别管其他的了,先吃饭,这人是铁,饭是钢……”
说着她把食盒里的饺子拿了出来,还放了一叠醋在旁边。
她脸上有些尴尬,她实在不会做饭,现在家里困难,她也就把用不上的厨子什么的都送走了。
“这食醋……我没找到,我想白醋应该也一样?”
曹佳怡看着面前的白醋对着她娘用力点头:“嗯!一样的!”
闻言李秀娘松了一口气一般笑了:“这就好,那你快吃。”
她话音刚落,袖子一扫就将那碟白醋给掀翻,醋顺着桌面滴入一旁泡着纸浆的水里。
李秀娘大惊失色,正要去擦,就见曹佳怡喊了一声:“娘!别动!!”
李秀娘立马定在原地,曹佳怡冲上去就去看那一盆纸浆,只见白醋融进的地方冒出一点气泡,很快纸浆下方就结了一点白色固体,那固体沉底了。
曹佳怡咽了咽口水:“娘!把家里的白醋都拿来!快!”
李秀娘不疑有他,也不多问,立马和人一起冲出去拿白醋。
没过一会儿她就抱着白醋跑了回来:“给。”
曹佳怡连忙把白醋全部倒入纸浆之中,下一秒水里开始冒出剧烈的泡泡。
等泡泡消散,底下凝固了一层白色固体,而里面的纸浆却愈发白了。
曹佳怡面露欣喜,也顾不得吃饭,马上就开始了新一轮制作。
而另一边曹辛集正对着那本书咬牙切齿,他不信这和曹连泽教他的一模一样的步骤会是真正的奇秀制作方法!
一定是曹佳怡那个女人特意放那儿诈他的!
一想到自己被这父女俩耍得团团转的事他就直接将那本书放进火盆里烧了。
看着慢慢升起的火光,他不会做奇秀又怎么样?他们家宣纸坊到时候被宫里惩处,他就是唯一的奇秀传人了。
他做不了十分的奇秀,三分总有吧。
曹辛集这么安慰自己,脸上便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
三个月后
“少东家,咱们这么一切准备妥当了!”
老纪是宣纸坊的老人,对于怎么应对宫里来的人自然是门清儿。
他清点好了一切就来和曹佳怡汇报了,
现在这些工匠们已经不再喊曹佳怡小姐了,而是叫少东家。
小姐代表她只是曹连泽的女儿。
可是叫少东家就是对她技术的认可了。
毕竟谁也没想到曹佳怡居然真的能在两个月内把奇秀做出来,并且……
不过这事曹佳怡早就吩咐过他们不可外传了,他们也就都憋着谁也没说,毕竟现在还留在宣纸坊的大多都是有些良心的,嘴也就紧得多。
曹佳怡对着老纪,然后就上了车去到了今年来收御用品的地方。
她走到门口就见来往基本都是男人,她还没有什么反应,就见其他人面色古怪地看向她。
毕竟除了做刺绣的,一般的贡品着是没有女人的。
就算是刺绣,那些绣娘们也很少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来的都会是男人。
这样就显得曹佳怡更扎眼了。
而一些知情人就开始说起了小话。
“那就是奇秀的吧?他们这戏估计是悬了。”
“奇秀这一下去,多少宣纸坊该高兴了啊。”
“还是想怎么交代吧?他们怎么不早点和宫里禀报啊,要是早说没准还能稍微被体恤一下。”
“唉,他家就剩孤女寡母了,没办法。”
曹佳怡毫不在意,领了牌子就到一旁去等着,等到叫到“奇秀”的时候,她才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进了门。
门里是几位检查今年贡品品质的大人,其中一个正是几个月前她见过的季大人。
季大人看了她也有些惊讶,只是没有说话。
曹佳怡不卑不亢地把托盘放到桌前:“民女曹佳怡见过几位大人。”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位皱着眉头道:“怎么是个女人?这曹奇秀呢?”
曹佳怡深色未变:“曹连泽正是家父,家父身体抱恙,只能由民女前来。”
“胡闹。”
那人又说了一句,不过也没有继续追究,而是将那红布一掀露出里面洁白无瑕,质如绸缎的奇秀宣纸。
那人面色顿时一变,满意点头:“不错,这奇秀还是一如往年的好。”
说着他随手抽了一张开始检查。
随着那张纸被抽出,宣纸上好似由缎光一般显得莹然如玉。
那人伸手去摸,立马面露欣喜:“这奇秀……好似更胜往年!”
“这光泽质感……”
说着他赶忙拿墨去试,不管淡墨还是浓墨都表现得格外出彩。
他大喜过望,连忙对旁边几人说:“这个呈上去,陛下肯定极为欣喜!”
谁都知道他们的陛下最爱这些了。
一旁季大人也看了看手里的奇秀突然开口问:“我听闻您父亲如今……那这些奇秀是谁做的?”
刚才那个人抢答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曹奇秀那徒弟。”
“是民女做的。”
曹佳怡声音不高不低,格外稳重地回答。
几位官身顿时神色一僵,那人又说:“……怎么可能是个女子做的。”
季大人却点了点头:“我见你这奇秀与你父亲的好似有些不同。”
曹佳怡又一点头:“确实如此,民女斗胆将其称为金丝奇秀。”
“这种奇秀细看之下里面会有细密光泽,就像里面有镶了金线一般,但是却并不影响书写。”
“其他放都与奇秀一无二致。”
听了这些话,那几位大人脸上的惊讶更深了,如果她没有撒谎的,这真是她做的话……
他们不但不能治罪,还需捧着,毕竟这一听就是宫里会喜欢的。
季大人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那弟子?”
曹佳怡斩钉截铁道:“曹辛集已与我父亲接触了师徒关系,和我们家再无交集了。”
“这奇秀他也跟本没有学会。”
她就是要把曹辛集的路给堵死了,想踩着他家上位,没门。
说完她又问:“这宣纸,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虽是问句她还是将手中册子往前一放,这册子是所谓的贡品册,只有通过的才会在上面落下一面章。
他们家已经联系好几年都盖章了。
季大人问道:“我觉得这金丝奇秀陛下肯定喜欢,你们觉得呢?”
“……”
本来还因为曹佳怡是女子的人本来还有怨言,可听了这话又把那些怨言咽回去了。
东西是好东西,宫里能喜欢才是大事,至于谁做的,只要他们不说谁管是谁做的。
几人一致点头。
曹佳怡这才面露欣喜,她正要走出门就听那季大人说了一句:“当初选艺时,便该是你了。”
她脚步一顿,心道:现在也不晚。
曹佳怡悬了几个月的心这才落下,她赶紧往回赶,刚到门口就见曹辛集领着人又来了。
曹辛集是知道今日是御用贡品选拔日,他也知道那曹佳怡不知天高地厚的去了。
他也就为了这个来的。
他和他爹学了一副假惺惺嘴脸,一年曹佳怡就露出关切来,却故意大声说:“佳怡啊,这御用的牌子掉了也就掉了,人没事就好啊。”
“这大人们没怪您吧?”
这个蠢货。
曹佳怡暗骂一句,又看着这个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失败”的事的曹辛集笑着摇了摇头:“诸位大人都很好,并不曾为难。”
曹辛集露了一丝不悦,不过很快收敛:“那你们这奇秀能出单吗?”
曹佳怡继续笑着答:“奇秀是不能了。”
闻言曹辛集心花怒放,马上露出原本嘴脸:“那你们这族地和这宣纸坊不若卖我。”
曹佳怡“为难”地摇头:“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现在又不能做奇秀!”
“奇秀是做不了,可是这金丝奇秀可以。”
曹佳怡转身面对那些看热闹的人将那文碟册子展开,露出里面新盖的印章。
“曹氏奇秀,只此一家!”
说着她又看了看一旁满脸不可置信的曹辛集:“对了,我已经把您不是我爹徒弟的事情上报了。”
说着她转身进门,把人关在外面。
而这时曹家族长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那曹佳怡这次肯定是过不了了,这世上只有草民的小儿能做出奇秀几番风姿了,这生意要是成了……”
是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接下这盘生意了。
而他对面的是个皇商,身份贵重。
那人笑答:“这确实是门好生意,只是你可别耍我,要是那奇秀又出现了怎么办?”
“自然不能!”
曹家族长是知道的,他儿子拿着那本书都说不会,更合理是曹佳怡那个女人。
那皇商面露一丝喜悦,正要答应,就听门外曹辛集一边嚷一边跑回来。
“爹!不好了!那曹佳怡把奇秀做出来了……”
“……”
屋内,曹家族长脸上直冒冷汗,而那皇商拧着眉:“你耍我?”
江言在一旁看得格外高兴,她知道,这家人估计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在脑子里整理自己看得的金丝奇秀的制作方法。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倒计时的声音。
“……”
合着这是到点就要她下班了?她还想看后续呢!
可惜,书灵和APP不同意。
下一秒江言就回到了现实,只是这次再一睁眼外面的天居然都已经黑了。
一个激动地声音传来:“找到了!我找到奇秀的制作方法了!”
声音的主人是曹兴旺。
江言探头去看,这才发现曹兴旺神似曹佳怡。
而她身边现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而她被包围着,脸上却格外开心。
江言走过去,见那一册看上去格外古老地书上简单记录了奇秀。
不过好像还真的是没有错的!
不等江言开口,曹兴旺立马起身冲向了宣纸厂的厂房里。
她开始不断地研究起来。
一个月……这可是比曹佳怡研究的时间还短啊。
江言正想告诉曹兴旺她知道的那些步骤,让她少走一点弯路,毕竟他们时间真的太少了。
可是还不等她开口,一个工人气喘吁吁的跑来:“厂长!不好了!”
“?”
正斗志昂扬的曹兴旺拧着眉说:“怎么了?你慢慢说。”
说着她给人递了一瓶水。
那人接了水却没有喝,而是急忙说:“他们,他们说找到奇秀制作方法了!”
这个他们是谁曹兴旺一下就明白了,她皱着眉:“他们公开了吗?”
“……公开了一张宣纸成品,但是用的是照片。”
曹兴旺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手机,江言也凑过去看了看,其实手机里根本看不出宣纸好坏。
只是对方晒出的那本古籍上的名字江言很熟悉——
曹辛集。
瞥到这几个字的江言嘴角一抽,这么阴魂不散的吗?
她想了想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在说的他们是谁?”
曹兴旺冷着一张脸,看得出是在咬牙切齿:“就是那个小偷!一家子山寨玩意儿,天天和我们厂掰扯谁才是曹氏宣纸厂的正统。”
“结果就只会一些下三滥玩意儿!”
只是这次她有些拿不住了,对方要是真的也拿到了奇秀做法也不是不可能。
对方确实是有一些古籍的,这个她知道。
但是……他们什么时候连成品都做出来了?三丈三还不够他们忙活的?
曹兴旺的越想脸色越差。
江言在一旁笑着说:“奇秀做不了的话,咱们来试着做金丝奇秀吧?”
“?”
闻言曹兴旺也是一愣:“金丝奇秀是什么?”
嗯?难道金丝奇秀在他们这群人里都没有传下来?连名字都不被知道?
这不应该啊。
江言心里疑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