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刚落地F国, 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胡安娜,她一见江言就直接兴奋起来,飞奔过来就要将江言一把给抱住。
只是被陶五和小明一左一右给拦得死死的。
胡安娜一脸惊讶地打量起江言身边地两人, 上次在餐厅这两位是在外面的,所以她并没有见过。
“江馆长,这就是您的那两位最强保镖吗?”
江言疑惑偏头,什么最强保镖?
胡安娜一脸“我懂的”没有继续说, 直到把江言接上了车才从副驾驶回头说道:“有传言说您身边的两位就是你们华夏kongfu的高手!”
“他们能够飞檐走壁,刀枪剑戟无所不能,还能一拳把我们最强壮的男人都给打趴下!”
“……”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传闻!
不过……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陶五和小明确实能做到这些,甚至更厉害。
这么想着她就没有说话, 而这样的沉默更让胡安娜坐实了这个传闻, 她脸上升起一丝好奇。
“所以, 他们真的可以在竹叶上嗖的一下飞来飞去吗?”
“……”
少看点功夫片吧!
江言一脸正色:“不,他们只是我们博物馆的厨子和保安而已,那些都是谣言!”
闻言, 胡安娜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只是下一刻就散去,又变成了“我懂的”。
“你们华夏人就是谦虚!”
江言一脸无奈, 算了, 就这样吧!
胡安娜把江言送到了酒店。
“江馆长,您先休息, 倒好时差我们再开始工作就好。”
一向被“压榨”的江言一听这话不由老泪纵横,瞧瞧这神仙甲方。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又不急了吗?”
胡安娜摇了摇头:“江馆长, 您要知道我们F国的效率,可不比你们华夏, 这第二次会议已经被他们拖到了三天后了。”
江言了然点头,懂,没罢.工已经是他们最大的仁慈了。
也没有寒暄太久,江言就领着自家三个员工进了酒店。
胡安娜很大方,直接定的是总统套房,黑猫一进门就直接跳上了那看起来格外舒服的沙发把自己一团。
然后又发现了桌上的小鱼干。
黑猫一手搭在小鱼干上:“这个人很识趣。”
而江言看着在房间那巨大落地窗前的梅花桩和木人桩嘴角又忍不住一抽。
嗯,确实是个很全面的甲方,但是……这误会真的有点大啊!!
这时陶五却开口道:“师父不是得到了防身术吗?要试试吗?”
江言一听马上来了兴致,对啊!她的新buff还没有用呢。
她立马激动道:“试!”
说着她就跑到木人桩前,她深吸一口气,学着武侠片里的大侠们气沉丹田,然后打出一拳:“哈!啊——”
江言捂住红了的手在原地跳了两下。
“疼疼疼疼……”
她这一拳过去,木人桩HP减少0,她的hp直接减少五十啊!
说好的防身术呢?!
陶五看了看江言的手没说话,拿出了一瓶药递给江言。
黑猫在旁边吃着小鱼干:“你还有这值钱东西啊,果然家底厚。”
江言拿着药正要擦,一听这话马上停了:“这个很值钱?”
黑猫九条尾巴甩了甩:“你拿去修真界卖的话,也就买下几个铁锤他们门派吧。”
“?”
江言看着手里瓶子震惊了,她家这是条小金龙啊!
而这时一旁小明开口了:“馆长,您的防身术应该重点在一个防字上,所以您主动攻击的能力……”
“……”
懂了,就是她还是个战五渣呗?
而且这个“防”要怎么体现?难道她去找个人来揍也试试?
她又不傻!
她就知道这破APP舍不得给什么好东西,这种附加的buff也就是起个洒洒水是功能。
“算了,反正有你们,我去睡个觉倒时差,你们要吃什么自己叫客房服务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往房间走去,到门口又探头出来:“看紧玄哥,别让他吃太多引起别人怀疑。”
他们现在对外就三个人,但是她怕黑猫吃出三十个人的气势。
陶五和小明点了点头,而黑猫满脸不服:“又不花你钱!”
他吃一点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江言收拾好就直接躺到了床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嘿,醒醒。”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戳她的鼻子和脸颊。
江言皱着眉挥开那东西翻了身。
结果那东西又绕了过来,继续在她耳边碎碎念:“该起来了,我们聊聊。”
“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
“别睡了。”
睡梦之中被罚得不行的江言索性整个钻进被窝,还捂得严严实实。
那东西好像有些生气了,冷哼一声:“我都叫你那么多次了!你再不来的话……”
一双苍白的手伸向江言的被子。
“啊——”
一声清脆响亮的尖叫声划破安静,江言彻底醒了,她气鼓鼓坐起来:“谁啊?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
今天来的就算是鬼,她也要……
算了,鬼还是算了。
江言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由一抖,不是吧?她刚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啊。
就在她害怕的时候,她听到床下传来了哭声:“呜呜,为什么打我!”
江言垂下头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穿着哥特风灰色裙子的少女,正捂着脸哭。
她认得这个少女,这不就是之前她和那几个建筑设计师开会的时候出现的巴黎圣母院吗?
她被谁揍了?
江言伸手去拉她:“你没事吧?谁打你了?你怎么还在我房间地板上躺着啊。”
随着她的问题,巴黎圣母院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哀怨。
“不是你打的吗?怎么还赖账……”
“?”
她打人了?!
※
客厅里,江言坐在沙发上,旁边作者陶五和小明,腿上抱着还在吃的黑猫。
而他们的面前巴黎圣母院垂着头满脸不甘。
“所以……你叫我,我不理你,然后你就想推我起来,结果莫名其妙脸上就……”
江言看着巴黎圣母院脸上那类似鞋底一样的痕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
巴黎圣母院再次捂住脸:“你这是故意伤害!”
江言狡辩:“我不是!我没有!”
她不过是有个……
小明在一旁道:“这应该就是馆长你的防身术的效果。”
“对!是防身术动的手!”
巴黎圣母院可不便宜,她绝对不能背这锅!
不过这个防身术也有点让人无语了,合着要等到她被人打才能启动?
这叫什么防身术啊,这就该叫“碰瓷术”和“你来打我啊”术。
巴黎圣母院依旧噘着嘴,不过脸上痕迹其实已经在慢慢转淡,江言这才放心下来。
她看着巴黎圣母院问到:“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总不可能就是来挨一顿揍吧?
听到这个问题,巴黎圣母院才向前一步说道:“我来找你商量那些笨蛋的事情!”
“啊?”
巴黎圣母院气鼓鼓地往一旁沙发上一坐,姿态却很高贵:“那些笨蛋,居然连怎么砌木头都不会,还为了给我的衣服上色讨论了大半个月。”
“到现在都没有开始施工!太笨了!你快点去教训他们,就像上次在那个扁盒子里一样。”
江言算是看出来,这是来告状的。
“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让你已经八百多岁了,知道你怎么建设的工匠手艺可能已经失传了啊。”
“我明明就还很年轻!”
说着她指着黑猫陶五和小明:“他们可是比我老多了。”
江言指着自己:“可是我很年轻啊,就是你们零头罢了。”
这一刻陶五的脸色有些发黑。
巴黎圣母院继续说:“总之,你要帮我!你要是肯帮我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宝藏……”
“哦?one piece吗?”
“那是什么?”
“唔……”
话题一步就被江言带偏。
※
三天后,江言来到会场,身后本来一身哥特装的少女此时已经改头换面。
她戴着一顶草帽正在,正扒拉着江言的手看她手机里波折的《海x王》。
江言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给巴黎圣母院打开这扇二次元窗口的!
要是以后修好了她天天给自己塔尖变草帽那可怎么办!
不过也幸好其他人看不到。
江言收了心思开始在会议室里找自己的位置,她在前面几排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这就是名牌。
这有些不对啊。
作为这个方案的提出人,她再怎么也应该在前三排吧?
她环顾四周就发现很多人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江言懂了,这是在等看她笑话呢。
她想也没想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果然就在那一排的最角落发现了她的座位牌。
这些人的心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江言也没生气,却也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她知道这一次她要是妥协了,后面还有很多麻烦等着她呢。
她将那座位牌放回原位,然后直起身就往外走去。
起先那些在暗暗发笑的人还不以为意,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是等到江言已经快走到门口,有些人慌了。
一个声音开口:“江馆长,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你要去哪里。”
江言回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嘲讽:“是你们的会议,不是我的。”
“既然这里没有我的位置,那也就不需要多浪费时间了,我可以马上订票回国。”
这话一出,会议室其他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江言可是今天的主角啊,不管这个“主角”是不是好意义上的,今天都缺了她不行。
那人又说:“江馆长您误会了。”
江言继续笑道:“不,我觉得是你们误会了。”
她环顾四周:“你们忘了,是你们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们。”
准确地说是他们求着她来帮忙的,要不是看在胡安娜那五千万的份上,她完全可以不帮。
就算是那五千万,买的也是她帮忙提案而已,这后面可都是她免费附送的,为的也只是希望巴黎圣母院这栋历史建筑能恢复如初。
可不是为了他们这些拎不清的蠢货。
这一点巴黎圣母院骂得可真对。
“我可以不参与这个修复项目,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对你们呢?”
刚才那些还在笑的人的脸一瞬间就僵硬了下来,是啊,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啊,江言顶多是一个顾问。
还是可以随时离职那种!
马上有人开始劝说:“江馆长,是我们的疏忽,您的座位应该在这里。”
他们对于江言为什么发难其实心知肚明,先前装傻不过就是想拿捏江言。
毕竟,一个华夏人凭什么想要在他们的圣母院修复方案里发号施令?
而且她的方案还让他们现在这么头疼。
只是,她真的要是走了,麻烦的也是他们。
退一步来说,锅也是要有人背的啊。
江言看着那人指了一个第一排的位置,她站在原地不动。
谁稀罕坐那里啊。
这个台阶可还不够她下的。
那人脸上也满是尴尬,想了想跑到最后一排拿了江言的座位牌恭恭敬敬地放到第一排之后又说了一遍:“江馆长,这才是您的位置。”
江言这次笑了笑,却依旧没动。
旁边已经有了些窃窃私语。
“她以为她是谁?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解决项目里那些问题?”
“她可能还不知道那些问题有多棘手吧?她不是才来F国吗?”
“这个方案就是她提出的,一点实践性都没有,看她一会儿怎么解释吧!”
“别这样,劳伦斯正需要她来帮忙顶住一些压力呢。”
江言耳力过人,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这些人还想她来当冤大头啊。
很好,那就试试吧。
那人见她依旧没有想要坐下,有些急了,皱着眉问:“所以江馆长您想要坐在哪里?”
早这么问不就得了吗?
小明在江言的眼神示意下走过去拿起了那个座位牌,直接放到了会议室的讲台上。
江言笑着说:“我觉得那里才是我的位置。”
“……”
那个人脸一僵,看着讲台上那个写着“劳伦斯”的小纸牌落到了地上,脸色就更难看了。
“江馆长,我们今天是要讨论这个方案的一些漏洞和解决方法,您前期一直没有参与进修复项目里,对一些具体问题肯定不清楚。”
这意思j不就是她不懂别瞎掺和吗?
江言一步步走上讲台,她看着底下坐着的人,目光如炬:“你们好像忘了,我才是这个项目的提出者。”
“所以,谁允许你们说我的方案有漏洞的?”
全场瞬间一片安静。
他们对于江言的“狂妄”早有耳闻,却从没有想到她既然能狂妄至此。
而这时刚刚进来的胡安娜带头鼓起了掌,她甚至对江言眨了眨眼,做了一个“干得漂亮”的口型。
但是其他人并没有响应这掌声。
陶五站在一旁低声道:“他们不给师父鼓掌是因为不想要双手了吗?”
小明道:“馆长说过,法制社会。”
“……”
黑猫看着说着法治社会但是本命剑已经出窍的小明摇了摇头。
这两人的“江言脑”没救了!
不过,这些蠢蛋更讨厌,就让他们今晚做做噩梦吧。
说着他尾巴一甩,许多光点向那些人飞去。
而那劳伦斯听了江言这一番话脸上刚才还有着的尴尬一下就消失了。
果然如他调查的一样,江言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文物建筑修复的经验,就算她在其他文物的修复上是大专家,可是隔行如隔山,她在文物建筑修复这一块还是太嫩了。
那就不怪他踩着她功成名就了。
劳伦斯看向江言:“既然江馆长这么说,那会议就由江馆长您来主持好了,希望您可以和我们讨论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四周人纷纷惋惜。
“劳伦斯真是一个绅士,明明该是他的位置的。”
“没关系的,没有劳伦斯的帮助我不信这个江言能有任何进展。”
“毕竟劳伦斯可是文物建筑修复方面的专家。”
见江言没有说话,他也不给任何她插话反悔的几乎直接说:“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修复材料的问题。”
“如果按照江馆长你原始方案里的修旧如旧的话,我们只能采用原本的巴黎圣母院屋顶塔尖的木制结构,也就是使用橡木。”
“在不考虑橡木成本的前提下,这种材料本身易燃且难以防火,而更重要的就是。我们已经无法掌握八百多年前巴黎圣母院塔尖修建的木工模式。”
“如果按照现代建筑搭建的技巧了,比如如何实行最完美固定等,很抱歉,我已经尝试过了,不行。”
劳伦斯一番话是把江言方方面面的路都给堵死了。
直接把用橡木的所有缺点分析了一个透彻。
贵,技术失传。
江言一边听劳伦斯说话,一边手指在身前的讲台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等劳伦斯彻底说完,她才开口:“嗯,关于贵国木工技术失传这个问题,我深表遗憾。”
一听这话,劳伦斯以为江言要服软了,谁知下一句江言却说:“但是放眼整个世界历史,真正顶级的古代木工技术本身也不存在于贵国。”
所以遗憾,但是也没有那么遗憾。
“要知道,木工之祖在华夏,我不介意用我们华夏的一些古老但是并没有失传的技术来帮助你们完成木制结构的问题。”
劳伦斯也是聪明人,立马就听懂了江言的弦外之音,这人摆明了就是在说他们的木工技术本来就不行,还不好好保护。
他忍着那点怒气道:“江馆长,您说话不要太满,别到时候解决不了问题又造成新的问题。”
他是相信江言可以提出一些古老的华夏木工技术的,但是这不好实践。
因为和其他文物的修复不同,文物建筑的修复需要的是大量的人,江言就算能拿出技术,也要同时找来那么多会这个技术的工匠们出来。
他可不信她能找来那么多人。
江言不置可否地道:“那我再说更满一点吧?到时候你们的工匠看了可别全部都跑去我们华夏当学徒啊。”
“……”
狂妄!这个江言实在太狂妄了!
劳伦斯气得握紧拳头。
而江言完全不考虑她的情绪,直接继续说:“好了,下一个问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轻描淡写,好像下一个问题会是一加一等于几那么简单。
劳伦斯再次为江言的狂妄而气愤,不过他也分得清场合。
“第二个问题比起第一个来说更加棘手,希望江馆长也可以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答案。”
劳伦斯阴阳怪气一句,却听江言说:“直接说吧。”
别废话了,站着挺累。
“……”
劳伦斯深吸一口气说道:“巴黎圣母院有点塔尖按照旧模式应该是使用铅的,圣母院尖顶3000平米,要将其完全覆盖的话,预计每年随雨水渗入巴黎土壤的铅就将多达20公斤。”
可是原样修复需要使用最适合的工艺和材料。
铅延展性好,能将屋顶与石墙牢固连接,其重量有助于稳定建筑结构,且使用寿命长达数百年,是哥特式教堂修复难以替代的建材。
也不是没有其他文物建筑这么做,在此之前,荣军院和先贤祠的屋顶都是用铅完成修复,鲁昂大教堂甚至将铜顶换成铅顶,以恢复中世纪风貌。
但是到了江言这里,这就成了争议了。
不过这一点江言虽然知道是他们在挑刺,但是她还是有些人认可的。
毕竟在某些方面还是需要变通一下。
铅能造成的危害确实很大。
她正想说话,就听劳伦斯极其嘲讽地说:“这一点可能江馆长你没有想过吧?毕竟你们华夏对于环保事业,可是从来不上心的。”
“?”
对骂可以,怎么还骂起国家来了?这她可就不能忍了!
江言收了嘴角那一点笑意,直接火力全开:“和我们华夏谈环保?行,那就谈谈吧。”
“只是去年一年我们华夏完成造林383万公顷,种草改良321.4万公顷,治理沙化石漠化土地184.73万公顷。”
“你们呢?”
“我们华夏做事,从来不是靠嘴上说的,我们靠的都是脚踏实地的去干。”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该轮到我告诉你我的决定了。”
是决定,而不是建议
她直接说道:“那就不用铅。”
本来还等着江言各种反驳的劳伦斯愣在原地,这个人这么回事?怎么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
该换材料和工艺的时候坚持,不好换的时候她反而要换了?
劳伦斯收起疑惑说:“江馆长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一向为我的任何话负责。”
除了诓玄哥买小鱼干以外。
唔……再除了给那群熊文物画大饼?
还除了忽悠那群修真人士?
算了……
闻言劳伦斯嗤笑一声:“那你准备用什么材料?巴黎圣母院尖顶如果用铜来修复,会与巴黎灰色的整体色调不协调了。”
“你想看到那样的圣母院塔尖?”
那样和整个巴黎都不和谐的样子,难道就是江言想要的巴黎圣母院?
劳伦斯越说越激动,他觉得江言就是妥妥的在乱来,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文物建筑修复!
但是他却忘了江言之外的那些方案,可是更加和巴黎不配呢。
“谁说我要只用黄铜了?”
江言的声音不高,但是压迫力十足,她说出这话说时候全场几乎都有一瞬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她给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答案。
江言也并未让他们失望:“铅粉的灰色,在我们华夏的古建筑里有一种完全相同的色调,那就是徽派建筑的黛灰色。”
“我们将这种技法称之为披灰。”
“很幸运的是,这种技法我们依旧没有失传。”
虽然现实已经没有很多人会了,但是这后半句江言没有说出来。
劳伦斯再次沉默不语,他甚至在想为什么华夏好像什么都有,就像一个可以无穷无尽开启的巨大宝藏。
这就是以前的东方中心的魅力吗?
只是他依旧对此保持着一定怀疑的态度。
这一切还都是停留在江言的语言里,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能不能完美适配巴黎圣母院也是一个问题。
就算真的可以完美适配,肯定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并不觉得现在是一个值得乐观的时候。
但是他也无从去反驳,毕竟他连披灰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样,他们惊讶于从江言嘴里说出的那些华夏技术,又惊叹于这些技术居然还没有失传,还可以用来完成他们巴黎圣母院的修复。
同时他们也抱着一点实验的心态。
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无话可说了。
胡安娜又带头鼓起了掌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全场寂静,先是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随着胡安娜一起响起,最后慢慢变作了全场一致的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冥思苦想都得不到任何解决的问题,江言居然只有了这么一会儿就找到了方法。
他们有些羞愧,却又无可奈何。
胡安娜笑着看向劳伦斯:“嘿,老伙计,现在服了吗?我就说江馆长就是最厉害的吧?”
劳伦斯拉着脸:“还是要看结果。”
他虽然想踩着江言上位,可是他更想巴黎圣母院的修复工作可以圆满成功。
如果江言所说的办法真的可以的话……
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而江言在这一片掌声里,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走出了会场。
“大话”放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要实践了。
而这次她可不能再一个人战斗了。
江言拨通了林家轩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林家轩正在家里辅导小孙女作业,他正陷入为什么他的小孙女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的世纪难题里。
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因此掉光了!
所以一看到江言的电话立马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他马上叫来老伴先顶班,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接电话。
“小江啊?有什么事吗?你最近不是在巴黎那边参加圣母院的修复吗?”
这可是给他们华夏文物修复圈又长了一次脸啊!
一想到他就笑得合不拢嘴。
江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林馆长,我这次来电话是找您帮忙的!”
林家轩的神情马上严肃起来,还特意把老花镜给戴上:“什么事?你尽管说!”
江言帮了他们那么多,也该轮到他们给她帮个忙了。
“我想要找一些工匠。”
林家轩心想,这多简单?他们搞文物这块的谁不认识一些人啊。
“这个啊,老项肯定认识,你要什么方面的啊?我帮你安排。”
江言也不客气:“我先要一些会咱们老木工的,最好是会榫卯那一套的,不要最基础的,要高阶一点的,比如走马销,管门钉,圈口穿销这些技术。”
基础的谁还不会一点啊。
林家轩一愣,这些技术可不是高阶那么简单啊!这可是濒临失传啊!
这小妮子还真是会要人!不难也还是能找到。
“嗯,没问题,我改天帮你找一个,这些老师傅们啊……”
林家轩还想继续絮叨,就听江言说:“不是一个。”
“啊?”
难道这丫小妮子还想要一群?
江言说:“我要至少几十个,我需要他们能参与到巴黎圣母院的修复最核心的位置里。”
“……”
林家轩惊呆了:“你要用咱们华夏的传统技术帮他们修巴黎圣母院?”
“对。”
“好!好想法!”
这要是成了,他们华夏的这些技术那可是真的走出国门了!
林家轩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啊小江,现在会这些的老师傅太少了,我也只能尽力帮你多找一些。”
江言也知道这个困难:“好。”
林家轩正想继续和江言絮絮叨叨他们华夏的这种技术人才的流失,然后就听江言又说:“林馆长,还没有完呢,我还有一个……”
“?”
这小妮子是拿他当什么万能遥控器了?!
“你说吧!”
再难还能有找会那些榫卯技术的工匠难?
江言说:“这还是找工匠。”
“……”
林家轩心头一紧。
“我还想要几十个会徽派建筑里披灰技术的老工匠。”
林家轩摘掉老花眼镜,他现在觉得教孙女儿十以内的加法很简单了!
“你这是给我出大难题啊!”
江言马上给他戴高帽:“我知道林馆长您肯定行!”
林家轩叹一口,唉,不行也得行啊!但是不能他一个人头疼,他还要把那些老家伙一起拉下水!
※
吴金水看着自己在院子里的又在捣鼓那些木头的爷爷叹了一口气。
他想了想还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被叫住:“去哪儿?今天的活儿你练了吗?咱们这活路可不能手生,就是靠的日积月累,一天也不能松懈!”
“你那技术可还有到家,你少出去鬼混了,来,试试这个。”
吴金水看着自家爷爷吴三木因为常年做木工活儿而佝偻着的背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去接他爷爷递过来的锯子,而他爷爷格外放心的一放手,那锯子就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吴三木看着自己的宝贝工具落地,面上马上就一阵心疼起来。
“你个砍脑壳的崽耶!这可是我们老祖宗就传下来的吃饭家伙,你为什么不接?”
面对质问,吴金水咽了咽口水,之后把脖子一梗:“我……我不要学木工了。”
“……”
吴三木一听这话登时脸就涨红起来,他的头发都白了,显得那红脸更加滑稽。
但是他是极为生气的,他那双很是粗糙的布满了一层厚茧的手微微一抖,下一刻他拿起一块木头就作势要打眼前这个不孝子。
“不学木工你学什么?这是咱们家传的手艺!是最顶级的手艺!以前人想学都学不到!”
“这不是活计,也不是生计!这是咱们家的根!”
他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只是偶尔的一些喘息暴露了他的衰老。
吴金水依旧梗着脖子:“爷爷!现在谁还学这种东西?这根本就不赚钱!我那些同学们一放假人家家里就送他们学各种理财,各种能真的养活他们的技能!”
“您这些早就过时了!”
说完这些以往他不敢说的话,吴金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一鼓作气地把以前不敢说的都说了出来。
“我就算学了这些有什么用?能赚多少钱?现在谁还要您这些自己打的家具?”
“又贵又费工夫,别人上网随便买都比你这个方便!”
“难道您想我以后饭都吃不上吗?”
“而且!你看我这手!”
吴金水伸出了自己那双也布满伤痕,但是明显比吴三木来得嫩更多的手继续说:“爷爷,我同学都笑话我!”
“从小就是这样,别人玩的时候我得学木工,您知道根本没有人和我一起玩吗?”
“您知道为什么要报外地的大学吗?我就是为了躲着您!为了不再学这个破玩意!”
“这一点用也没有!”
他说得慷慨激昂,自以为是发泄出了心里长久的怨恨,可等他看到爷爷脸色的时候,立马就慌了。
吴三木拿着他的家伙事站在原地,像是一樽木雕一样,他久久没有说话。
吴金水这些慌了,以往他哪怕说一句“不想学了”都会被爷爷骂的,可是这次……
他马上说:“爷爷!你别吓唬我啊!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他上前准备去帮吴三木拿锯子,却被吴三木轻轻推开。
吴三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金水啊,你小时候很喜欢做这些的。”
就是因为他看这孙子喜欢,才教的。
他的儿子女儿和其他孙女孙子都不喜欢他这一行当,他这一手的活计愣是找不到一个传人。
他以前也试过收外人学生,他不是个保守的人,没有什么不外传,不传女的古板那套。
只要肯来学他都能教。
可是那些人要么来了几天吃不了苦走了,要么学了一阵发现赚不了钱走了。
就算有一两个学成的,后面也转头其他去了,手艺也就荒废了。
他最好的那个徒弟,现在开了一家木材厂,再也不当木匠了。
也是,当个木匠哪里能赚钱呢?
直到他这个孙子,吴金水自小就对木工活儿表示出很大兴趣,他也是看这样才教他的。
后来渐渐就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了。
他这孙子很有天赋,比他还有,就连最难的圈口穿销都会了。
他本来以为他这技术终于后继有人了。
吴金水也沉默了一下,他是喜欢做木工,其实到现在也喜欢,但是他越长大越发现,他不能靠着这个活下去。
他以后也是要工作要养家的,他不能那么天真了。
他也不可能过他爷爷那样的生活,他有欲.望,他想要赚大钱的。
吴金水开口道:“爷爷,我现在不喜欢了。”
闻言,吴三木又叹了一口气,他把锯子放下对他挥了挥手:“好吧,你走吧。”
他不能去逼迫任何人学这门手艺。
逼迫了也没有用,一个人要是不是真心的去学习这门手艺,就算是他给他强行灌输,也不能学得好。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明明……
可是他又没有其他办法。
他低着头去抚摸那木头,心里一阵酸涩,怎么他们这些手艺就没有人学了呢?
这些可是他们华夏流传了那么多年的手艺啊!怎么他看电视里那些外国人做手工就被说工匠精神,到了他们就连钱都赚不到了呢?
这可是他们一代一代匠人不断改良不断追求更好更佳的手艺啊。
难道这个时代已经真的容不下他们这些手艺人了吗?
吴三木低头不语,而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走过去拿去手机看了看,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要是以往他是肯定不会接的。
但是今天,他好像是为了摆脱那份窒息感一般,他摁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您好,请问您是吴三木先生吗?我们这边是京市博物馆。”
吴三木一听这话马上就想挂电话了,京市的博物馆给他打电话?不可能。
而就在他准备要挂断的时候,对面又说话:“请问您是吴氏榫卯技术的传人吧?我们这次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要请您出山。”
吴三木愣在原地。
他听着电话那头还在说着话,可是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手艺好像又有人需要了!他又能派上用场了!
他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口说道:“我去!我可以去!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
他是老了,但是他的手艺可一点也没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