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玥没有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习惯。
她家教不错, 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她只是在别人提到严振青未婚时表示惊讶,没有别的意思,哪知道这样也能被当事人抓现行。
严振青的回复让她陷入了焦灼。
她没说三十五岁还没结婚怎么样, 不过是她二十几岁就步入了婚姻,和他不一样, 怎么就被上纲上线地上升为人活着就是为了结婚?
严振青也不像愿意听她解释的样子, 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被人误会对朱曼玥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她攥着拳头捶在桌面上,大口吃着餐盘里饭菜,把每一口都咬得极碎。
刚才跟她介绍严振青个人情况的同事惊恐交加,看着她这副淡定的样子疑惑地问她:“你怎么不怕严主任啊?”
“怕他干嘛?”朱曼玥气定神闲地继续吃饭, “他不也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她的胆量已经在萧宗延那里锻炼出来了。
她虽然没见萧宗延发过脾气,但那个男人是不怒自威的类型,一双锐利的眼睛能把人心底的所有小心思都看穿,沉默的时候比他张嘴还恐怖。
萧宗延以前也嘲讽她, 阴阳怪气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能彰显他的学识和品味,乍一听还听不懂, 要查资料才能回味过来,比严振青通俗易懂的大白话高级多了。
朱曼玥被虐过千百遍后,已经有了满级大佬回到新手村的感觉。
萧宗延经历丰富,阅人无数, 跟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 所以会成熟老练, 圆滑世故。但严振青不同,他的人生轨迹和成长环境都很单纯, 在专业领域无人能及,不论脾气差成什么样, 说话有多损都有人买账,即便是说错了话,得罪的人也都是有求于他的。
朱曼玥看得很清楚透彻。
她明白严振青除了有权让她失去这份工作和跟他学习的机会,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对她做。
而她虽然重视这些,却也没有那么在乎,自然不会惧怕他身为领导的威压。
不过,她对严振青很敬重。
光听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就知道,严振青是一个对患者生命非常负责的医生。
他身上有医者悬壶济世的仁爱之心,也有对医学领域尖端学者对行业的敬畏。
朱曼玥亲眼目睹他做开颅手术时的严谨细致和临危不乱,也见过病人家属跪下来向他道谢时他淡薄名利的态度。
要不是她早已有萧宗延了,或许会想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他和萧宗延一样,本质上是一个充满责任感、品行端正的好人。
同事见她浑身是胆的模样,对她竖起大拇指:“加油,攻略这个男人,你将活在我们的仰视当中!”
朱曼玥一怔,一句“想什么呢,本小姐已经名花有主”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她又怕自己变成别人议论的焦点,只是笑笑不说话。
或许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曼玥已经能娴熟而完美地跟严振青打配合,让他用起来得心应手。
严振青没有再颐指气使地喝令她,也没有再冷着脸让她滚蛋。
他这么吹毛求疵的一个人,没意见就是相当满意了。
朱曼玥毫无悬念地在这家三甲医院留了下来。
考研事宜也当真被她提上了日程。
经历了两周的斡旋,萧宗延总算是理清了头绪,把接下来要怎样跟对方斗法的战略做了出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也终于得了片刻清闲,有时间好好陪朱曼玥了。
可惜他得闲的不是时候,朱曼玥给自己找了份几乎全年无休的工作,闲暇之余还要在仅剩的时间里复习备考。
要不是她天生是个爱找存在感的话痨,和谐的同居生活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我现在可能干了,而且有了一点小权力,以后手术室再进人,要问我的意见啦。”
萧宗延温柔地说:“那你可真棒,还是个小领导了。”
朱曼玥害羞地说:“领导不至于,连个头衔都没有。但是我跟着一个大佬,狐假虎威沾了一点点光。”
萧宗延掐着她的脸,整个人透着一股很危险的气息:“让你沾我的光你不乐意,沾别的光倒是开心的很,嗯?”
朱曼玥躲开他的手,甜言蜜语道:“沾你光是从左口袋进右口袋,沾别人的光才算占到便宜了。”
萧宗延只是跟她调情,没有把这当成不得了的大事,笑着对她说:“不是忙吗?头发干了就去背单词吧。”
朱曼玥刚做完一套历年的真题,借着洗澡,放下手中的笔,出房间来放风。
路过家庭影院,看见萧宗延竟然在里面看一部年代久远的美国西部电影。
画面里的牛仔头戴草帽,扛着□□往屋外走。
看起来不像是对增长金融知识有帮助的纪录片。
她就问萧宗延在看什么。
萧宗延说看点轻松的东西换换脑筋。
她这才知道像萧宗延这样废寝忘食的行业巨头也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本身就是个没什么定力,甚至贪玩的小姑娘,见他休息,心里也痒痒,洗澡洗了半个小时,把身上的油皮都快搓掉了一层才从浴室里出来,又借口头发没有彻底吹干,还要再晾一晾,赖在他怀里一起看。
她未必就是把电影内容看进去了。
但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是好的。
她就这样,一边在昏暗的光影变幻中,看着画面一帧帧从眼前掠过,一边摸着萧宗延略带胡茬的下巴,又混过去了十多分钟。
当萧宗延催她去背单词时,她依依不舍地说:“我又不考英文专业,为什么要考英语呢?难道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吗?让全世界都说中文不好吗?”
萧宗延饶有兴味地说:“你英文学得不好怪国家啊。怎么会有小孩从小学三年级起学到高三,学了十年都没学出名堂,真是个小笨蛋啊。”
朱曼玥被萧宗延故意用大人对小孩说话的语气调侃,臊得不行,大声辩解:“我忘给老师了嘛!我又不像你,学了英语就出国了,我学了英语还是用中文说话,没有那个环境在,忘了也情有可原嘛。再说我这十年又不是接连不断的上了十年英语课,一个星期才两节,一节才四五十分钟,还没我在饭桌上的时间多,不是你这么算的。”
萧宗延揶揄:“变聪明了。”
朱曼玥激动地说:“我本来就聪明!”
萧宗延的激将法起了效果,原本还嘟囔着“我想就这么看着电影学英文”的朱曼玥立即跳起身,“我不跟你说话了,浪费我宝贵的学习时间。”
说着她又专心致志地投入了学习当中。
她初试只用考三门学科,政治、英语和医学。
政治广大网友说指望后期的押题,在最后关头开启狂背模式也来得及。
英语没有听力,最难的是阅读和同根同源的长难句,她好歹学了那么多年英语,有基本的底子在,没有大问题。
虽然护理和医学是属性完全不同的两种学科,但一通百通,没有理工科的天书那么难啃,再难都是能够理解的。
她复习了一周就开始做真题,错的基本上都是难度级别在中等以上的。
朱曼玥真心觉得还有四个月来得及。
她一直不是没有天分,只是不够努力,而“不够努力”就已经致命的硬伤了。
严振青说等着看她的初试成绩,言下之意是觉得她连初试都过不了。
这让朱曼玥觉得万分屈辱,同时激起了她的斗志,给了她一个不懈努力、必须证明自己的理由。
朱曼玥的复习战线短,发力猛,但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稍微摸一会儿鱼就会让她觉得很愧疚,挑灯夜战熬大夜,有时候凌晨四点才睡,六点钟又爬起来,作息很不健康。
萧宗延怕她这样把身体弄坏了,用他的经验,给她支了条高招——像老师备课一样把学习进度科学划分。不管摸多长时间的鱼,把学习效率提上去,在十一点睡觉前必须完成当天的任务,提前完成了就休息。
不冒进,却有一定紧迫感。
让朱曼玥连连称赞有他是她的福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曼玥连加班气色都变好了。
值班的时候有同事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朱曼玥笑得暧///昧不明,她不经意间侧目而视,瞥见原本心无旁骛地在护士站签字的严振青闻言马上看了她一眼。
怎么……
他现在管这么宽,谈个恋爱也管了吗?
又不是办公室恋情,应该不至于轮到他说同不同意吧。
话是这么说,朱曼玥在被严振青盯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了,老老实实地走到严振青面前,问他:“严老师,你有什么吩咐吗?”
严振青冷淡地说:“没有。”
朱曼玥就说:“你刚才看了我一眼。”
严振青这下当即看了她一眼,面色如常地说:“我看的不是你。”
不是她还有谁?
朱曼玥连忙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没人啊。
他看见鬼了?
大晚上的,要不要这么吓唬她!
等朱曼玥回过头准备继续根他说话,严振青已经一声不吭地回办公室了。
只留给她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
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