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她是金主【完结】>第44章 体面

  索特酒店有两个停车场,一层是普通车位,再下面一层专供VIP,后者面积不小,但是只有六七个车位,周围刷着暗金色的墙漆,坡道专人看守十分私密。

  晏嘉禾把车开进VIP停车场,还没等停稳,就发现周围有几辆车,车上正有人手持着钢管下来。

  而她正面前站着的,是身材高大的沈天为。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卡其色的休闲长裤,随意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不像是青年才俊的副市长,倒像是个大学生。

  不过只要注意到他淡漠沉稳的目光,也知道不会是普通的大学生,而是各大部门部长之类的学生会精英。

  他站在那里没动,看着晏嘉禾把车缓缓停在他面前。

  晏嘉禾早知不会那么顺利,看到沈天为后心下了然,不慌不忙地把车窗降了下来,偏了偏头笑道:“真是处处都能撞见沈少,射击场也就算了,怎么这么阴暗的车库里还有等着的?”

  沈天为笑了,“因为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他说着话,车库里仅有的几辆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在后面围住了晏嘉禾的车,这整个VIP车库竟然都被沈天为接管了。

  晏嘉禾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目光沉了一瞬,“今天我可是奉了继母的口谕,要接小乔走的,沈少想拦我,不如问问静姨答不答应?”

  她早有准备,二代们除了不得已,是不会和长辈对上的,此时搬出唐静,就是要压一压沈天为。

  沈天为笑容平淡,“现在问吗?恐怕她没有时间回答,也许连电话都已经占线了。”

  这种情况少有,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像上次晏嘉乔被打断了腿。

  想到这里,晏嘉禾有些担心,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了几步到他面前,目光不善,“你对小乔做了什么?”

  沈天为低头凝视她,缓缓开口,“不是你的小乔,是你的程文怡,大约一个小时前,她在四环车祸丧生了。”

  他的声音冰冷平静,晏嘉禾眼前陡然一暗,一瞬过后,又疑心只是自己的幻觉。她在兜里握住刀定了定神,视野重新清晰起来,然而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沈天为俯下身来,看似关切的样子。

  “这不可能。”晏嘉禾回视着他,轻声说道。

  不过沈天为分辨出了这句话尾音的颤抖,站直了身体游刃有余,“没有人会撒这种一查就识破的谎,现在整个燕京官场都忙着处理这件事,唐静无暇顾及这里了。”

  “至于晏青山,他得知车祸,又知道你开车到了这里,就明白你已经输了。半个小时前,他和我的父亲达成了协定,正式加入了沈系。”

  沈天为从容地笑着,提醒道:“他的观测实验结束了,你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再想借晏家的势力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了。”

  他不疾不徐地抛出消息,一点一点在收网,势要把她拎在掌中。

  晏嘉禾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了转兜里的刀,动手之前要先把事情搞明白,“为什么要伤害文怡?她明明都已经不在中心了。”

  沈天为注视着她,“我收到消息,薛家、程家和傅家组成了利益输送网,而这其中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一环,就是程文怡。”

  “你难道不知道她和傅连庭的关系吗?她是傅连庭的情人。而她哥哥程文瑾是傅连庭未婚妻薛爱的情人。”

  沈天为盯住她,笑容不变,“程文怡进京是薛爱怂恿的,车祸的时候也是因为薛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分心,这落在傅连庭的眼里,就是薛家容不下程文怡。至于程文瑾,自己的女朋友间接害死自己的亲妹妹,你觉得,他们还能继续合作吗?”

  要杀人肯定不止一个理由,借此伤害晏嘉禾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傅、薛、程的三家联盟。

  这个沈系的巨大威胁,随着程文怡的死,随着沈天为釜底抽薪的一招,被完全打破。

  现在,因为晏嘉禾封了海丰银行造成的势力不平衡,又重新恢复了,但却不是按照她原先的设想,而是沈天为的安排。

  茫然的眩晕感袭来,晏嘉禾怔然半晌,翻来覆去仍是难以置信,“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沈天为反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吗?如果你把他们当做朋友,你为什么没有自己发现?如果他们把你当做朋友,为什么不对你明说?”

  “小禾,别天真了,我们这些人,谁和谁都不是朋友,只不过是互利互害的同类而已。”

  这种质问使得晏嘉禾哑口无言。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被称为真正的朋友,结论来源于经验,可是她的周围,并没有能让她得出结论的正确示范。

  沈天为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先占了上风,随意地笑了,似乎这种寻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说,转而问道:“对了,你是要来接晏嘉乔的吧?忘了说,他和我妹妹在一起呢,就在楼上。”

  时间已是后半夜了,这个时间他们在酒店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晏嘉禾犹豫地看着沈天为,拿出全部的勇气,“不可能,难道你要利用你的亲妹妹吗?”

  沈天为笑了,“小乔长得好看又听话,脑子还不太好用,如果他和我妹妹订了婚,既会服从我,日后我妹妹腻了去找别人,想必他也发现不了。”

  “这可是一门好亲事,我怎么可能利用我的妹妹呢。”他兴致盎然,“小禾,是我们沈家在利用你们晏家全家啊。”

  沈天为说着,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名表,“这么晚了,应该已经上床了吧,如果你不信,我陪你去看看?”

  晏嘉禾几乎站不稳了,她咬咬牙,没有说话。

  “不敢吗?”沈天为步步紧逼,“圈子里没有人能容忍这种事,你这么多年打压晏嘉乔,想必更看重干净这一点。他迫于你的威慑不敢在这件事上反抗,不过,你应该想不到我会亲自给他撑腰吧?这样一来,你还会要他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回荡,像是垂落的天幕,恢恢而无遗漏,压缩着她的后路无处可逃。

  杀人诛心,兵不血刃。

  沈天为不会留情,周围灯火辉煌,映出了话语中的铁光一瞬,直插入肺腑。

  “晏嘉禾,你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呢?身为人而没有牵挂,和山石草木有什么区别,好歹它们无愧天地,你呢,不断地伤害别人来让自己苟活,不觉得恶心吗?”

  质问的话音一落,仿佛是雨水管断裂了,淅淅沥沥的污水淌到她的脚下,沾湿了她的全身,晏嘉禾沉溺其中,潮湿冰冷得喘不上气,满腔所填都是浊臭。

  我还有谁呢?晏嘉禾茫然四顾,一个个找去,忽然想到了池间。

  这是确凿无疑的,晏嘉禾思及此,陡然重拾力量,抽出兜里的蝴|蝶刀,一字一句说道:“我还有池间。沈天为,我要你给文怡偿命。”

  然而沈天为的身手比她更好,刀锋破空而来,他侧身避让,顺势拽住了她的胳膊,上前几步,径直把她压在了车门上,动弹不得。

  “池间?”沈天为敛了笑容,冷冷说道:“没有用的,我都不忍心告诉你了,他啊,他是你另外一个弟弟。晏嘉禾,我看到你骨子里,只要你还想做人,血缘这道线,你就跨不过去!”

  “所有人都说你强,可是你谋划这么多,看似运筹帷幄,明明就是懦弱不敢直面内心,才会东拉西扯,把一切都搞成看不清的迷雾。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沈天为眸光大盛,掌控住对手的精神命脉使他罕见的有些兴奋。

  他看着怀里的晏嘉禾,眉目幽深,你未来的走向,你剩余的生命,都要属于我。

  听了他的话,晏嘉禾愈发惶惑,如坠梦中。

  怎么会呢,池间怎么会是弟弟呢?可是沈天为既然敢说,也就是真的了。他和小乔长得那么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被他逼到如此境地,被迫直面正视,果然是跨不过去的。

  原来是我作茧自缚,原来上天真的不眷顾我,晏嘉禾一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万念成灰,了无意趣。

  她心上这点裂痕,沈天为如何看不出,拽住她的胳膊,低低笑道:“让我想想,父母、文怡、小乔和池间,你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呢?对了,你的公司也不会再有了。”

  “就在你昨日签字之前,宝鼎公司的实习生汪菱作证,老板徐德才与嘉禾集团存在内幕交易,而嘉禾集团在有严重纠纷的情况下将公司出售给美国人,涉嫌破坏国际关系,危害国家公共安全。”

  “现在,”沈天为从兜里掏出副手铐,挂在了晏嘉禾纤细的手腕上,语带戏谑,“燕京副市长依法逮捕嫌疑人,晏总,跟我走一趟吧?”

  感到手上白钢的凉意,咫尺之距,晏嘉禾霍然抬眼看向沈天为,“你敢!”

  “我当然敢。”沈天为的声音又轻又缓,是久居上位者特有的说话习惯,使人须得凝神细听,“论家世,我姓沈,你姓晏,晏不如沈。论能力,我是政客,你是商人,富不如权。”

  “小禾,就算出色如你,也输得彻底。”他说到此,是理所当然的平淡,“所以二代之中,谁配与我斗?”

  他的身上有干燥成熟的木调香气,晏嘉禾被他压在车门前,怔然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晏嘉禾百思不得其解,“你要杀我?”

  沈天为笑了,“不是,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他全面灭杀晏嘉禾,清空她的社会关系,为的就是成为她新的也是唯一的倚靠,让她先死而后再活。

  生杀之权,予取予求,人力到顶峰,近乎于神。

  晏嘉禾更加疑惑,“为什么找我?”

  沈天为极缓极缓地笑了,他今晚发笑的次数比以往都要多,这使他有着虚假的温和。

  “因为这里圈住了我们,而我想圈住你。”

  永远在我视线之下,在我掌控之中。

  压下一个最优秀的同类是我能力的证明,也是我所创造的空中花园,举世无双的神迹。

  “我们的结合,将会是这个圈子的体面、权力和稳定的象征。”沈天为慢慢说道:“我会给你完美的婚姻。我决不会出轨,也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而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像我还是像你,都会是这个圈子下一代中最顶级的猎手,然后重复我们的故事。”

  就像是国王和王后,谈爱也是可以谈的,甚至于沈天为确实喜欢晏嘉禾,但毕竟不是最重要的。

  难道就这样了吗?晏嘉禾不肯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有什么出路,一败涂地失去所有,又能凭借着什么东山再起呢?

  过往半生,机关算尽,到底还是一场空。活着的意义究竟何在……何在?

  沈天为看着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心下微热,似乎已到了加冕之时。

  怜爱和杀意并行不悖,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了下去,轻轻碰了碰她白皙的脖颈,若即若离,像是交缠的恋人。

  “小禾,你想金盆洗手,不如看看这整个圈子谁能放你?既然走不了,那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做我的妻子,我和你共享我拥有的一切,包括沈家,不好吗?”

  晏嘉禾被他压在车门上,阴影笼罩下来,像是被泡在了雨水里,她在这片昏沉混沌中,在彻底放弃的最后时刻,浮光一念,还是想起了池间。

  “池间你要怎么办?你要杀掉他吗?”

  沈天为闻言离开了她的身体,冷笑着说道:“小禾,我已经忍他很久了。不过他是晏家人,说不定晏青山还想利用他,反正我已经告诉他他的身世了,他要是回到晏家更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晏嘉禾聪明绝顶,瞬息之间就能在只言片语中抓住关键的信息。她倏忽笑了,霎时间握紧了刀,浓雾四散开来,漫道之上,拨云见日。

  沈天为百密一疏。

  既然池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前半夜还肯和她肌肤相亲,血缘的那条底线,说明他不在意,而她也在无意之间跨过去了。

  只要他们自己能做到,什么道德伦理,外人谁也管不着。

  还有路,还能活下去,她确实还有池间这个退路,至少能够支撑着她从这里离开,找到池间去做另一场交易。

  晏嘉禾浑身一松,迎着希微的光亮,从令人窒息的压迫之下冲了出来。

  她握着蝴|蝶刀,手腕一转,锋利的刀片向上甩去,割开了沈天为的皮肤,血流了下来,骤然的疼痛使得他后退了一步。

  沈天为很少感到诧异,可是这一次他不明白,刚才晏嘉禾分明已经放弃抵抗了,为什么会突然充满勇气?

  还未等沈天为问出口,晏嘉禾没有迟疑,利落转身拉开车门,拧动钥匙向后倒去。

  见她要离开,沈天为顾不得疑惑,立刻从后腰抽出手|枪,果断抬手,对准晏嘉禾的肩膀,向驾驶室开了一枪。

  晏嘉禾向后倒车,隔着前挡风玻璃,将沈天为的动作尽收眼底,两人的目光是一样的沉稳,分不出高低优劣。

  随着枪响,彼此视线间骤然布满裂纹,极快地飞刺出去,蜘蛛网一样层叠蔓延。

  晏嘉禾的车是防弹玻璃,正面受击也只会有裂痕,而不会碎掉。

  她没有耽搁,继续加速向后倒去,起步极快,不过几秒时速已经破百,周围拿着武器的打手想要拦,又不敢拦。

  毕竟她和沈天为是一个阶级,刚才沈天为敢开枪,她定然也敢开车撞人,何况还是为了自卫。

  果然,晏嘉禾趁着无人上前,径直撞开了一辆空车,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车库里,扬起薄尘,铁皮发出变形的连密脆响。

  有反应快的打手将钢管扔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到晏嘉禾的车上,光滑的车身随之凹陷下去。

  不过这不能阻止她,有了地方后,她飞快地打了个转向,朝着出口驶去。

  沈天为怎么可能放过她,立刻向轮胎打过去,然而手上的伤影响了他的准度,地面的乳胶漆碎成块飞溅起来,并没有打中。

  两发都落空,眼看着晏嘉禾就要开上坡道,沈天为眉目一跳,随即向车尾的右下角扣动扳机。

  这里是油箱。

  油箱位置固定面积又大,一旦起火,几秒之内若是晏嘉禾不肯弃车,定然是葬身火海。

  沈天为有预感,如果这次让她逃了,以后自己就再也抓不到她了。他要用最狠绝的手段,逼她回来。

  子弹从膛线旋转着飞了出去,弥漫着硝烟破开空气,划出一道轨迹,不管造成什么后果,都绝无反悔的可能。

  沈天为收了枪,周围的人也紧张地看着结果。

  可惜就在那一瞬间,晏嘉禾已经转向开上了坡道,子弹擦着油箱而过,迸发的火星落下来,仅仅是把油盖打掉了。

  “追。”沈天为下了令,“两条街以后追不上就回来,不要惊动群众。”

  有几个人答应着,连忙上了车,也向出口驶去。

  沈天为握住手腕还在滴血的伤口,又叫了几个人说道:“给蔡涛打电话,要他立刻赶往宝泉山,查抄晏嘉禾的住宅。”

  “是。”又有人着手去办这件事。

  数台轿车渐次驶出车库,马达的轰鸣声远去,四周安静下来,沈天为站在车库里,接过纸巾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认真地思索着,刚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天为回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立刻向身边的人吩咐道:“把池间亲子鉴定的所有资料都给我拿来,另外再找他卧室的监控。”

  到底是哪里脱离了掌控?沈天为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

  又是池间,难道自己又要输给池间?

  作者有话要说:

  老千层饼了,这是第几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