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她是金主【完结】>第26章 赴任

  沈天为动了杀心。

  他很少动杀心,因为他很少感到威胁,但这一次不同。

  聪明不在于有多少手段,而在于能认清环境,比如晏嘉禾。在这一点上,傅连庭是普通人,晏嘉乔是蠢货。

  但更聪明的人,是能认清自己,沈天为明白自己的弱点,也明白池间看透了他。

  当年他在云密省四国边境时,尚且还没有感到威胁。他出入有安保措施,自身又身手敏捷,肉|体是安全的,但是如今回来,面对的是另一个领域。

  在精神上,没有人能给自己雇个保镖。这就意味着,他感到的危险,比以往更加强烈,那他应对的方法也只能更狠绝。

  沈天为当机立断,掏出手机给手底下的人打了个电话,安排人去时刻盯着池间,找准机会就下手。

  这不光是为他,也是为了沈家。他不再视池间为晏嘉禾的宠物,而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一个傅系的对手。

  他布置完人手后,另一面也给晏嘉乔打了电话。

  “你让林春晖撤回来。”沈天为低声吩咐道:“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情,池间这个人,是完全无法用晏家的财产来收买引诱的。不必做无用功,也不要打草惊蛇了。”

  晏嘉乔不相信,“怎么可能,我那天见过这个人,装模作样惹人厌烦。沈哥,你一定是被他蒙骗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跟钱过不去?”

  沈天为蹙了蹙眉,和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说道:“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你先暂停,我这里另有安排。”

  “别啊,沈哥,我这面才刚搭上线。”晏嘉乔有些不高兴了,嘴里嘟囔了起来,“刚有点进展,你就让我收手,好不容易有机会打击晏嘉禾,这么轻易就放弃,我可不甘心。沈哥,你给我个机会,就让我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再说了,就是不成功,也耽误不了你的安排。”

  “对了,你刚才说另有什么安排来着?”晏嘉乔心怀不满地说了一大堆,说完才想起来问重点。

  沈天为沉默片刻,自己是不可能把计划透露给他的,可若要是不说,说不定又会被他缠住。

  沈天为在心里权衡了一会,淡淡说道:“你非要试试也行,我给你这个机会,但你要记住,你只可以试一次,就算失败了,也立刻给我收手回来。”

  晏嘉乔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记住了,谢谢沈哥。”

  沈天为挂断电话,在寂静中,用手机边角支着眉心,长久地沉默地思索着。

  他让晏嘉乔继续并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另一边自己布置的计划是不会停的。

  如果早知道他最后会动手,当初在周家的案子里,他就下手了,也不至于失去周家的支持。

  但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谁都想不到,一个比他小那么多,低调温驯得近乎没有存在感的少年,会有那么锋利的眉眼,和不惧向任何人开枪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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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傅成书的运作下,不久后,程文怡就得到了云密省宣传部的一个普通公职岗位。

  她早已经提前修满了学分,在今年夏天获得了毕业证,并且有美术功底,在宣传部很对口。

  他们这些人,生来就可以漫不经心,岁月静好,因为在能力范围内,只要他们想要,就随时都有。

  程文怡收到消息的时候,在画室搁下了手中的画笔。

  这幅画她画了许久,是童年时期大院里的孩子们,小楼前绿草如茵,坐在双杠上的是陈谷、浇花的沈天为、手插着兜满脸阴沉的晏嘉禾的视线里,是穿着绀蓝色背带短裤的晏嘉乔、那时有点微胖而一起被欺负的傅连庭和抱着洋娃娃的自己。

  相比他们所有人,她好像一直都是最不起眼的,她也一直享受这种平和。因为她知道这种平和过去了,就注定不会再有。

  晦暗不清的前路已向她徐徐铺开,是选择,也是性格,两者共同领来了命运,放在她掌心,一旦攥住了,便被提拽着,己身无常。

  她坦然接受,唯一要发愁的,是如何向晏嘉禾说。

  她知道晏嘉禾一直想离开,想造一艘稳固的诺亚方舟,带着晏嘉乔和自己一起离开。

  她明白这是晏嘉禾认为获得平静生活的最好方式,但每个人的死神都不一样,每个人活着的意义也不一样。

  她因为留恋过去平和的时光而迟迟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可是临行在即,她又不能不告而别。

  程文怡掏出手机,拿出又放回数次,过了许久许久,才拨通了晏嘉禾的电话。

  晏嘉禾正在书房看财务报表,接到她的电话笑道:“听说傅连庭的婚事定下来了,是薛家的女儿,最近难得有这样大的喜事,改天咱俩一起请他吃饭。”

  程文怡已先一步知晓,勉强笑了笑,“小禾,我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晏嘉禾笑道:“你说。”

  程文怡沉默了下来,每一件事都难以开口,不论是说她和傅连庭上过床,或是说她要远隔千里去赴任。

  还是说最本质的问题,她们做了十余年的朋友,其实到头来,志不同道不合。

  她沉默得太久了,久到晏嘉禾以为她挂断了电话。

  晏嘉禾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到仍在通话中就又放了回去,奇怪又有些焦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禾……”程文怡的语调沉重又缓慢,像是一笔被拉长的粉刷,越过了经年,“我要参加工作了。”

  晏嘉禾腾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报表散落在脚下。

  她知道,他们这种人,参加的工作必然是进了体制,她从来没有想过,程文怡会这样选择。

  晏嘉禾立在书桌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住桌面,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闭了闭眼睛,问道:“你要去哪里?”

  程文怡说道:“云密省宣传部。”

  “云密省。”晏嘉禾一瞬间就明白了,“你认为沈天为的三等功有问题?”

  “这是一个原因。”程文怡说道:“另一方面,和平年代的边境,是晋升最快的选择。”

  晏嘉禾心里茫然无助,仿佛一切都不真实了,“为什么?我们明明说好了一起走的。文怡,不要卷进去,这太危险了你懂吗?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我明白。”程文怡说出了盘桓在她心里许久的话,“但是我一定要在这个国家扎下根,最深最深的根。我要让我和我的后代融进这片土地里,谁都不能再次剥离。”

  晏嘉禾闻言,骤然明白了。原来程文怡并不像她表露的那样明丽淡泊,她们选择的路根本不一样。

  十余年幻境碎裂成片,真相突兀地刺到眼前,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身形踉跄一瞬,一点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想离开。”

  空气安静沉默,缓缓下坠,没有人说话,她们隔着距离,不知所措。

  “文怡,”晏嘉禾闭了闭眼,“我现在感觉像是在做梦,我在想我真的接到电话了吗?”

  程文怡心里发慌,低低叫了一声,“小禾。”

  晏嘉禾接着说道:“给我打电话的人,真的是我认识的程文怡吗?”

  她之于陈谷是幻相,程文怡之于她也是幻相,在这里,处处眼见皆是虚假,那么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

  程文怡无言以对,再次的静默下来,手机迭代越发高端,连电流声都听不见,岑寂如黑暗的旷野。

  过了半晌,程文怡勉强问道:“小禾,我有这样的目的,却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你会觉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怎么可能,晏嘉禾闭眼,止住最开始的惊疑。所见是虚妄,难道自己所行不是虚妄吗?谁也不会不配谁,这一整个圈子,都是在同一个根基上生长出来的,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他们这些二代都是一体,伤了你,就是伤了我。你如愿,便是我如愿。

  “不。如果我们志同道合,我们的友谊就是浇固的金水。”晏嘉禾缓缓说道:“但如果我们的路不一样,那我们的友谊就是桥梁,它能跨越异国,跨越海洋,甚至是年年岁岁。”

  晏嘉禾稳住心神,看向窗外,继续说道:“文怡,就在刚才,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未来你在政坛,而我在大洋彼岸,几十年后,等你退休了,等你签过的保密协议都过期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程文怡笑了起来,波浪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薄泪,“到那时我们都是白头发的老太太了,还可以吗?”

  晏嘉禾眨了眨眼,声音坚定地说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前路是艰难又危险的,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回头。程文怡看着画架上的那幅油画,“小禾,我的心一直在你们身边,在过去的时光里。”

  通话结束后,晏嘉禾把手机放下,随手搁在了桌面上,抬腿走到了阳台。

  她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到了那张老旧的红色沙发上,把脸埋在掌心。

  她的孤岛上又下起了雨,顺着雨水管坠落下去,庞然的孤独感袭来,击倒了她,使她缓缓侧躺了下来,蜷缩成一团。

  原来这个圈子里,从来没有喜事。原来池间说对了,她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任何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