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她是金主【完结】>第17章 生日

  可能是伤口太深太疼,这几日池间一直睡不太-安稳。这种由疼痛带来的,心理上的脆弱和依赖,在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达到了顶峰。

  他梦见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妈妈,醒过来后,软枕又被洇湿了一小点。

  天色还没有大亮,初晨的微光被窗帘拦在外面。池间起身坐到床边,薄被掀在身后,赤着脚踩在短绒的地毯上。

  在这半梦半醒,朦胧昏暗的时候,他比往日都更加强烈的想要见到晏嘉禾,他也只想见到她。

  可是晏嘉禾不在。

  他醒得已不算晚,可是晏嘉禾今天更早,已经开车去康茂园了。

  邓福把情况告诉向他询问的池间后,便带了园丁到后山进行夏季的修葺。山是属于国家的,但当时批划的时候,来路不方便更多部门参与,因此防火与山体加固要由晏家私下承担。

  邓福把别墅区的很多人都带走了,主楼只剩下他一个人。

  池间孤零零地吃完了早饭,垂眸面对着剩下的这一副碗筷。他伸出手刚想收拾一下,忽地想到了昨晚的梦。

  那时妈妈在抢救室外,他满心祈祷她能醒过来再吃一次自己做的饭,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正巧今日无人,不会打扰别人,不如再陪妈妈吃一次饭。

  池间走到厨房,左手还不能用力,单手弄了半个多小时,只能做一锅简单的葱花鸡蛋汤面条。

  他慢慢盛了两小碗,又端回到了桌面上。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对面的空座位前。

  池间看着碗上面的热气,眼里又是一酸。他赶紧低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让涌上来的薄泪退回去。

  正在埋首强忍之际,有脚步由远及近,站定在桌边,开口轻慢懒散,“真难得,晏嘉禾还知道给我做碗面。”

  池间一惊,稳下心神,抬头去看。

  桌边的少年眉目精致,穿了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迫切想要融入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养尊处优的气质,意外地精神勃勃斗志昂扬。

  但是插在兜里的手,似乎是在掩饰心里的紧张,在对上池间的目光时,一瞬间眯起了眼睛。

  池间察觉了隐约的敌意,也认出了他。晏嘉禾的车里,有他的照片。

  通常人们是不会觉得自己和谁长得像的,大多都是别人说出来。

  池间没有意识到,晏嘉乔也冷哼了一声。

  他一向心高气傲,替身这种东西,简直是在侮辱他,晏嘉乔一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拉开池间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明知故问道:“你是我姐新雇的佣人?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吃饭,一点家教都没有吗?”

  他早知道池间父母双亡,一句家教不过刺人而已。

  池间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他是谁。晏家最小的公子,也是晏嘉禾唯一的亲弟弟。

  池间不愿争执,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晏总的员工,不算是佣人。”

  晏嘉乔一哂,真是又当又立,浑身上下吃穿度用,哪一处用的不是他姐的钱。

  不过池间这样温和的态度,也让他松了口气,看起来很好拿捏,没什么难度。早知道这样,他昨晚听了沈天为的话后,也不用心惊胆战如临大敌了。

  晏嘉乔冷哼道:“我管你是谁,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要吃早餐了,你给我在旁边站着。”

  说完就拿起筷子,要夹起面条。

  “等一下。”池间语气仍旧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如果你想吃东西,我再找人给你另做。这碗面条你不能动。”

  晏嘉乔当然不会听他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池间微微蹙了蹙眉,“这个不是晏总吩咐做的,这是我做给我妈妈的。”

  这就是祭品的委婉说法了,晏嘉乔当即就炸了,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惹我晦气?”

  池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虽然穿着西装看不出年岁,但是他的行为看起来很幼稚,池间还不至于容不下。

  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

  晏嘉乔见他不出声,想了想冷笑道:“别装好人,想等着我姐回来跟她告状?还是想让她给你撑腰?我实话告诉你,你想也是白想,她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池间笑了,好像有几分明白,像晏嘉乔这样在溺爱中成长的孩子,可能占有欲会很强,接受不了姐姐身边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样一想,池间更加把他当做弟弟看了。

  可惜他生性光明干净,再怎么敏锐,也决计不会想到那般阴暗龌龊的心思上去。

  “我想,”池间柔和地说道,“你不用太焦虑。你和晏总之间有血缘关系,这是牢固不破的,她一定会向着你。我很明白,也无意掺进去,你无需向我证明什么。”

  听到他提血缘关系,晏嘉乔心下一惊,摸不清他是不是知道什么。顿了一瞬,又斜眼瞥着池间,试探道:“你明白什么?我姐当年玩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更何况她有喜欢的人,难道没有对你提过?”

  池间想起他向晏嘉禾剖白的那夜,曾经小心谨慎地问过这个问题,结果得到了不按常理的回答。

  池间有意缓和他们的关系,“那你更可以放心了,晏总说过她喜欢你。她是合格的姐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过去,但是她确实很把你放在心上。”

  每个字都正中心中暗病,晏嘉乔又惊又怒,认定了池间这是扮猪吃老虎,先假装和顺麻痹自己,再出其不意地暗讽。

  “你胡说什么?”晏嘉乔腾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晏嘉乔看不上这种虚伪的做派,这是因为他无法对付,所以只能看不上。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盛怒之下,将桌面的空碟子向池间砸过去。

  池间从没见过陌生人说两句话就要动手的,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了一下,碟子砸在左手臂的伤口上,又落到地上碎成数片。

  骤然的疼痛袭来,雪白的绷带上面开始渗出血迹。

  比剧痛更强烈的是心里的诧异,池间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刚想要开口询问,外面传来了刹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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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康茂园,晏嘉禾明白了沈天为的暗示,一路疾驰回宝泉山。

  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抖,晏嘉禾思绪混杂,难以置信又极度喜悦。

  晏嘉禾知道自己很激动,她甚至放任这种感觉在血管中流淌。她自嘲地想,若是此时有机器给她检测,脑电波肯定乱成一团了。

  但是她没有办法克制,一定要去握住这线曙光。

  宝泉山的闸门开后,晏嘉禾开着车直接刹在了主楼前,跳下了车连门都没关。

  晏嘉禾一边走,一边松了松衬衫的领口。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楼走到头,才在餐厅看见她的小乔。

  晏嘉禾把手搭在领口的纽扣上,声音发紧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甚至没有看到脚下的碎片,因为她再走一步就要踩上了。

  看见她,晏嘉乔敛了怒容,冷笑道:“你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记得。”晏嘉禾眨了眨眼,笑道:“6月27,你的生日。”

  这就是她要去康茂园的原因,也是晏青山请唐静去吃饭的原因,这天是唐静的辛苦日,更是沈天为成功守株待兔的原因。

  这一天牵扯了所有人,注定了他们都只有这一种行为。

  她的小乔确实是最受宠的小王子。

  晏嘉乔冷笑道:“那你还问,难道这里换了人做主,我倒是来不了了么?”

  “不是。”晏嘉禾飞快地回答,“只是你已经三年没有来了,今天又是你成年,我没有想到…”

  “那你觉得这是谁的错?”晏嘉乔居高临下,似乎立于不败之巅,再次找回了自信。

  晏嘉禾闭了闭眼睛,微微摊开了双手示弱,“是我的错,所以,你挑这么重要的日子过来,是来原谅我了吗?”

  说完,晏嘉禾抬眼看着骄纵精致的少年,目光灼灼带着祈盼。

  池间从没在她眼里见过那样的热切。

  她一直都是凛冽淡漠的,不同于一般的富二代,她的人生不依靠刺激活着,对圈子里的玩乐和情|事都没有欲望。

  可是这一次,那种蓬勃的生命力终于在她身上展现,过于久远庞大,使得她一瞬间变得很小,仿佛倒退回了二十年前,眼眸第一次映出这个世界的模样,充满了纯粹的热情和欣喜。

  池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忽然觉得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仅存在他们之间。

  不管是因为血缘诞生这种复杂,还是这种复杂注定要发生在他们之中,都是任何人也无法介入的。

  他垂下眸,把正在流血的胳膊藏在了背后。

  可是他的人是无处躲藏的,晏嘉乔没有告知来意,而是把话锋转到池间身上,“你让他出去,我看着讨厌。”

  晏嘉禾偏了偏头,刚看见池间似的,对他笑了笑,“你先回房间好吗?”

  心情已经被激动占满,排斥着其他的情绪,她对着他越发的彬彬有礼,进退得宜,仿佛换成一个初见的陌生人,完全忘记了他的付出。

  池间咬了咬唇,明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他的直觉却让他犹豫留恋。

  这简直没由来,分明她的谈话,他避讳过很多次,为什么这次会难过?池间暗中反思自己,难道自己是黏人的性格?

  一念刚起,马上被自己否定了,他不喜欢得到这样的评价。

  他掐了掐掌心,把这个想法赶走。要不是这样,那便是昨晚梦到妈妈,短暂地让自己有些脆弱。

  一定是这样,池间想,他不能放任自己继续脆弱下去,这对她毫无益处。

  池间温柔地应了一声,“好,小心地上有碎瓷,我一会找人收拾一下。”

  说着倾身把对座的面碗端了起来,左手紧压住身体,慢慢走出餐厅,回身帮他们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关门时的震动再一次地牵扯了伤口,已经洇湿成一片的窄绷带,滴下了一滴鲜红的血,落在门外的地上,破坏了地面的整洁,突兀得扎眼睛。

  池间低头注意到,缓缓蹲下身体,安静地看了一瞬,接着伸出手背,轻轻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