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钺被送往宋砺持股的医院, 医生简单询问情况后,把人推进抢救室。
鹿悠然和宋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签完厚厚的一沓单子,看着刺眼的指示灯, 略感不安。
“不会真的被气死吧?”她抓住宋砺的衣袖:“万一鹿钺撒手人寰, 公司和那母女俩该怎么办?”
下意识的小动作对宋砺十分受用,他按住刚被鹿悠然握过的一小块衣料, 用玩笑活跃气氛:“祸害遗千年, 他怕是没那么容易死。”
鹿悠然笑了下, 跺了跺脚:“说正经的。”
宋砺收敛神色, 扭头看着鹿悠然, 把早就周全好的计划说出来:“就算他死了也没关系, 公司会变成你的, 那对母女对于我来说很好控制,她们绝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像是会预言到鹿悠然后面的问题,他继续道:“你不会管理公司,我会派专业团队掌权, 你只需要攥紧股份, 等着数钱就好。”
被宋砺这么一说,鹿悠然有些心动,她咽了口唾沫问:“如果鹿钺没事呢?”
“他肯定容不下吕虹母子,那我们倒是省了一番麻烦,至于公司, 我会让他退位让权。”
“也就是说。”鹿悠然试着总结:“无论如何, 公司都是我的了?”
“物归原主。”宋砺笑道。
“哈哈哈哈。”鹿悠然极力控制音量, 不让自己在医院笑得太放肆。
“没想到你会帮我这么大的忙。”她说:“从预谋计划再到获取证据,花了不少时间吧?”
“这次该怎么感谢你呢?”
作为精明的商人, 宋砺太知道怎样在谈判中占据上风。他故意自嘲,让鹿悠然产生些许小愧疚:“印钞机的自我修养罢了。”
“不不不。”鹿悠然果然掉入圈套,连连摆手,安慰宋砺:“我之前总觉得咱们的关系比较尴尬嘛,所以才那么说。”
“那现在呢?”宋砺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现在我们的关系,又是什么样的?”
轻飘飘抛出的问题对鹿悠然而言难如登天,她皱着眉,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给出答案:
“是好朋友啊!患难与共!同舟共济!”
“嗯。”宋砺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鹿悠然在感情方面的迟钝,哪怕对方再次成功避开正确答案,他也不会感到失落。
他循序善诱:“那你打算怎么感谢好朋友?”
“除了黑暗料理以外,还有什么好主意?”
突然被揭开黑历史,鹿悠然气得扭过头去,拒绝和宋砺继续交流:
“聊崩了,今天别再说话了!”
宋砺也不恼,叫在楼下待命的樊芒把电脑送上来,趁等待的时间处理工作。
鹿悠然摆弄着手机消磨时间,打开微信,崽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宋知宴最近认了些字,但沟通交流还是要靠语音完成,鹿悠然看着三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条,拿出耳机,慢慢地听。
大概是平时和她黏在一起久了,崽有点分离焦虑,先是碎碎念优优吃鱼食的样子,然后又说栗栗不愿意和他玩,一直在鱼缸周围徘徊,好像在预谋吃掉优优。
到了最后一条语音,崽终于暴露目的,问她在哪,怎么还不回家。
听着崽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语气,鹿悠然心软得一塌糊涂,按下语音键,耐心安慰:
“妈咪在办事,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回去。”
“你在家和管家爷爷一起玩,或者给小茉莉她们打电话聊天都可以,妈咪办完事就立刻赶回去陪你,妈咪保证!”
在一旁敲键盘的宋砺听着鹿悠然仿佛掺了蜜的声音,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于是趁对方说话时,故意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一声。
可惜鹿悠然连眼神都没分给他,还在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看崽用儿童手表拍的照片。
倒是敏锐的崽发现问题,甩过来几条长长的语音,怒斥老父亲霸占妈妈:
“麻麻!里还和父亲在一起!里们到底在干森莫!”
“父亲坏坏!父亲把麻麻骗走辣!麻麻!窝要去救里!”
鹿悠然听得直笑,把耳机摘下来一只,塞进宋砺耳朵里。
“你儿子怎么一点都没遗传你的沉稳?”她打趣道:“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炸。”
宋砺笑而不语,默默听崽的持续高强度输出。
发现宋知宴真的在生气,鹿悠然拿回宋砺耳朵上的耳机:“你下次忍着点,不要乱出声。”
“不然把崽惹生气了你自己哄。”
原本觉得刷存在感成功的宋砺听鹿悠然三句话不离崽,心情再次跌落谷底,手指用力,把键盘敲得更响。
鹿悠然举起手机,给宋知宴拨去视频,两人聊了好办天,才勉强稳住崽的情绪。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鹿悠然松了口气,看了看还显示着“手术中”的指示灯,靠在椅背上,摸摸手指,碰碰鞋尖。
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越来越大,周围的温度好像也逐渐变低,鹿悠然偏移视线,发现宋砺薄唇崩成一条直线,眉头紧锁,把不悦写在脸上。
想到刚才在饭桌上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又要争分夺秒地处理工作,鹿悠然对樊芒招招手,压低声音,交代他去买点醒酒汤来。
樊芒办事效率极高,来回不过一刻钟,手上便多出给自家老板的醒酒汤和给鹿悠然的果汁。
作为老板的心腹优秀的助攻,樊芒直接把两个杯子一起递给鹿悠然。
鹿悠然没想那么多,直接把醒酒汤拿出来,用手肘碰碰宋砺。
“喏。”她把杯子往前伸了伸。
宋砺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起来,扣上电脑,慢慢喝醒酒汤。
鹿悠然咬着饮料吸管,在脑子里复盘上午的闹剧,想到吕虹母女俩的内讧,先狠狠暗爽,然后问宋砺:
“你怎么知道鹿悠娴不是鹿钺亲生的?”
宋砺手臂一僵,视线凝固在空气中某个虚虚的点,沉默良久,才缓缓转动脖子,看着身边的人。
鹿悠然被看得心慌,顺着宋砺的视线扭头,发现整条走廊都没有其他人。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可别吓我啊。”
“没事。”宋砺开口:“他们不是亲父女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
鹿悠然的心倏然悬空,背后唰地冒了层冷汗。
“我什么时候说的?”她强装淡定,用上自己的全部演技:“真的是我说的?”
“是。”宋砺回答。
刚结婚没多久的时候,鹿悠然不满他的冷漠和疏远,跑到公司想要找他闹一通,结果被保安拦着连门都没进去。
当晚他接到鹿悠然的电话,喝得醉醺醺的人语言错乱,断断续续地指责他,然后倒出肚子里的苦水jsg。
当时宋砺根本没心思听,把电话放在一旁,估摸着时间,半小时后才重新拿起来。
于是他听到这一秘密,并且记了下来,暗中调查,以备不时之需。
虽说喝醉的人记不住自己说了什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在宋砺脑中生成。
不只是这次,还有之前很多对不上的细节,以及面前的人突然转变的性格和作风。
其实这也是他之前总是对鹿悠然伸出援手,却怎么也不肯承认心意的原因。宋砺想。
毕竟没有人会轻易接受自己喜欢上之前最讨厌的人,也没办法确认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模样是否为伪装。
挣扎和犹豫在心底盘旋许久,最终还是被心动占据上风,再加上无数细节铺垫,直到今天,宋砺终于能够下定论。
但现在并不是点破的好时机,他按下在嘴边徘徊的话,垂下眸子,主动替鹿悠然开解:“那时你喝多了,不记得也正常。”
“啊哈哈,原来是喝多了。”鹿悠然尬笑,顺着宋砺的话茬圆谎:“看来是酒后吐真言啊。”
“那……”有了危机意识的鹿悠然想套出更多信息,防止下次再说漏嘴:“那我还有没有说过其它的,比较重要的事啊?”
“其他的?”宋砺把被子抵在唇边,似乎在认真回忆。
一声轻笑从唇角漏出:“你还说过,让我喜欢你一下,履行一下夫妻义务。”
“什么?!!”鹿悠然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连后退。
“我,我说过这种话?”她恨不得直接掐死原身:“我有那么恋爱脑吗?还夫妻义务?好炸裂的发言啊啊啊!”
看着鹿悠然难以置信的样子,宋砺忍住笑意,认真点头。
其实当时那人的原话是,既然已经结婚,那他就要培养一下对她的感情,该履行的夫妻义务必须履行,比如股份分红,比如庄园里佣人的指挥权。
他根据需要缩句传达给鹿悠然,也不算撒谎。
但鹿悠然显然不能接受。
她扯着头发盖住脸颊,退到墙角,变成自闭的蘑菇,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墙:“快告诉我这都是做梦!或者让宋砺失忆!求求了!”
独自发了会儿疯,鹿悠然回到长椅上,慢吞吞试探着往宋砺身边靠。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商量:“我之前心态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容易说胡话,但是现在正常了,那些就都是黑历史。”
替自己辩解的同时不忘搬出两人的深厚友谊:“咱们作为最好的盟友、最默契的合作伙伴、以及特别好的好朋友,是不是应该默契地忘掉这件事呢?”
“是吗?”宋砺决定在鹿悠然摆正两人的关系前绝不退让:“我觉得,作为最可靠的盟友,最有契约精神的商人,应该尽量满足你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