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独树晚风【完结】>第14章

  ◎“你脸皮竟然这么薄?”◎

  体育课还没结束, 裴星铭、厅响还有五头牛村那俩男生就被体育老师送去了教务处。

  司徒朝暮和闻铃一同陪着周唯月回了班。

  没过多久,周唯月她爸妈就出现在了十五班的教室外。司徒朝暮立即跑出了教室:“叔,姨!”

  周唯月她妈身穿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黑色休闲裤, 头发是从发心开始白的, 手腕上拎着一只廉价的白色帆布竹节手提包。周唯月她爸穿着一条洗到发白的牛仔裤, 蓝白条纹Polo衫,脚上踩着一双一看就年代久远的牛皮凉鞋。

  他们俩原本正站在窗户边探着头朝内张望, 司徒朝暮从后门跑出来后,俩人立即朝着她走了过去。周唯月她妈紧张又慌张地询问:“月月怎么样了?”

  司徒朝暮:“她没事儿,正和闻铃一起在班里吃冰淇凌呢。”刚才回教室之前, 她和闻铃特意领着周唯月去了一趟学校超市, 给她买了一盒草莓味的八喜。

  周唯月她妈立即舒了口气:“还知道冰淇凌好吃就行。”

  周唯月她爸迅速推开了半掩着的后门, 看到了自己女儿。

  周唯月在十五班内的位置和宋熙临在八班的一样, 都是储藏间门口的那张安静的单人座。此时此刻周唯月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吃冰淇凌,闻铃反坐在她桌前的那张凳子上, 手里也揣着一盒冰淇凌,俩人还有说有笑的。

  “月月。”周唯月她爸喊了她一声。

  “爸爸!”周唯月立即朝后门看了过去,一双漂亮的眼睛闪亮亮的,唇畔还挂着融化的冰淇淋液, 天真又单纯的神色看起来和十岁的孩童别无二样。

  周唯月她爸朝着女儿慈爱一笑:“冰淇凌好吃么?”

  周唯月点了点头:“好吃!”

  周唯月她爸:“行,那你先吃吧, 我和妈妈在外面等你。”说完他就朝着门对面挪了几步, 走到了栏杆前。

  周唯月她妈来到了丈夫身边,夫妻俩压低了嗓门, 紧张又谨慎地询问司徒朝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朝暮叹了口气, 恼怒不已地说:“还不是因为五头牛村的人心术不正, 故意伤人。”

  周唯月她妈难以置信:“他真是故意的?”

  司徒朝暮斩钉截铁:“他绝对是故意的,闻铃亲眼看到的。”

  周唯月她爸:“但是、但是他们班主任说是不小心的,是意外,年级长也是这么说的。”

  司徒朝暮彻底无语了,但仔细一想,十五班班主任的说辞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十五班班主任本身就嫌弃周唯月,觉得她是个弱智,不仅给他增添了工作麻烦还拖了班级的后腿,所以他懒得为了周唯月费心思讨回公道也是理所应道,而且学校也绝对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会统一口径跟周唯月她爸妈说是意外,企图息事宁人。

  可这件事儿真的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如果不是宋熙临在关键时刻一扫帚砍掉了那杆标枪,周唯月就被击中了,非死即伤。

  奎章的行为已经不是恶意了,是恶毒!

  司徒朝暮越想越觉得不公平,愤愤不平道:“我还是觉得不能轻易犯过奎章,就该让他付出代价,他这是在犯罪!”

  周唯月她妈张了张唇,欲言又止,眼角眉梢的细纹遍布。

  周唯月她爸朝着教室内望了一眼,目光心酸,哀伤,又饱含着自责和无能为力,最终,他长叹了口气,嗓音又低又哑:“算了,只要月月没事儿就行。”

  司徒朝暮不理解:“可是……”

  周唯月她妈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能计较这一次,但是计较了之后,他们又对月月变本加厉怎么办?我和她爸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你们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谁能保证我们计较了之后他们不会对月月打击报复呢?月月她根本没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

  司徒朝暮张了张嘴,却没法儿发出一个音。

  周唯月吃完冰淇凌之后她爸妈就把她接走了。司徒朝暮也回了自己班。年级长办公室就在八班对面,一从楼梯间走出来,司徒朝暮就看到了自己的舅舅和舅妈,显而易见,裴星铭被请了家长。

  他们家今天晚上肯定又要闹翻天。

  司徒朝暮突然特别同情裴星铭,没有一丝一毫心灾乐祸的那种真情实感的同情。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换做自己,拥有那一样一对面子大过天的父母,她说不定比裴星铭叛逆叛的还彻底。

  轻叹口气,司徒朝暮推开了教室前门。

  下课铃才刚打响,大部分同学还没回班,教室内安静而空旷,光线还有些昏暗,因为楼层低却没开灯,唯有窗边的角落是亮着的。宋熙临孤零零地坐在教室最后方的一扇窗边,如同往常一样,侧着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盯着西南方向发呆。

  司徒朝暮真是挺好奇的,西南到底有什么呀?

  许是因为她目光中的探究力度实在是太强烈了,让宋熙临察觉到了,于是他从窗外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了她。

  他的眉宇一如既往的俊逸清冷,一双眼尾上勾的丹凤眼中不见丝毫温度,除了淡漠就是疏离,挺直的鼻梁倒是拔高了他骨相中的洒脱气,那双浅淡的薄唇却又削弱了他的人情味。

  明知他不知好歹,但司徒朝暮的内心还是涌出了一股想要朝着他走过去的剧烈冲动。

  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脚,大部队就回来了,后门被潇洒推开,七大金刚之一的刘奇满头大汗的进了班,怀中还抱着一颗篮球。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余下的六大金刚和四大天王,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原本安静空旷的教室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吵闹的、喝水的、拿着课本扇风的,对着空调口吹凉风的等等,反正就是干什么的都有,乱得像是早八的菜市场。

  来来往往的同学干扰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也打消了司徒朝暮的冲动,她没再朝着后排走,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熙临抿着薄唇,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突然冒出来的这群人,然后再度将目光投向看了窗外。

  周唯月被她爸妈领回家了,裴星铭那边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所以中午的时候只有司徒朝暮和闻铃一起吃饭。

  高三另外一半班级的体育课刚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不等下课铃打响他们就涌进了食堂,高一高二下课时间还比她们早几分钟,所以等司徒朝暮和闻铃来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基本都没什么空位了。

  俩人好不容易在三楼的角落找到了两张面对面的位置,才刚端着饭盘坐下,闻铃就忍不住将心头的担忧说了出来:“他俩不会有事儿吧?”

  司徒朝暮知道她问的是谁,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辉哥一定会力保他的爱徒们。”

  闻铃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停地用筷子戳米饭,焦虑又自责:“其实这事儿跟厅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不应该掺合进来的。”

  司徒朝暮瞟了她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说明人家厅响人品好呗,忠义两全,对你是忠,对裴星铭是义,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闻铃瞪了她一眼:“你别瞎说。”

  司徒朝暮却笑了:“我哪瞎说了?我可亲眼瞧见了,人家厅响一看你要上去帮裴星铭打架,二话不说就去把你拉开了,生怕你挨揍,然后自己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替你打了这一架。”

  闻铃的脸颊有点儿红,却还在反驳司徒朝暮:“他哪儿是为了我呀?他是去帮裴星铭了,我就算不冲过去他也会帮裴星铭打架。”

  司徒朝暮立即反问:“那你自责什么呀?人家厅响乐意去帮人家兄弟,和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担心他被处分?干嘛非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不是自作多情么?”

  闻铃被问得语无伦次:“我、我、我关心一下同班同学还不行了?”

  司徒朝暮不屑地嘁了一声:“我真是不理解你,也不理解裴星铭,天天净干一些言不由衷的事儿。”

  闻铃赶紧撇清关系:“我和裴星铭可不一样啊,你少贬低我,他是个渣男,我是个正直的人。”

  司徒朝暮:“你正直还那么无情的对人家厅响?”

  闻铃又气又无奈:“我跟厅响根本就不可能!”

  司徒朝暮:“怎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俩名字一听就很配!”

  闻铃眉头一拧:“你……”

  眼瞧着闻铃真的要恼了,司徒朝暮赶紧换了话题:“你放心吧,有裴星铭在哪顶着,厅响肯定不会有事儿,我今天还在年级长办公室门口看见我舅舅舅妈了,都没敢绕过去打招呼。”

  闻铃一愣:“啊?那周唯月她爸妈去了么?”

  司徒朝暮:“当然要去呀。”

  闻铃:“我的天,那你舅妈今晚不又得发疯?”

  司徒朝暮:“必然的。”

  闻铃想了想,说:“你舅舅舅妈也是奇怪,感觉他们俩平时也挺照顾月月他们一家的,怎么只要裴星铭一和月月有牵扯,他们俩就发疯啊?”

  虽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司徒朝暮还是比闻铃更了解自己家亲戚:“照顾月月他们一家是因为我舅舅舅妈还拥有着最基本的人性和善意,但是他们俩做了一辈子生意,你别看现在手里有点儿钱了,开大奔买别墅喝茅台,年轻的时候可是从最底级的批发市场干起的,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人的脸色,赔了多少笑,受了多少委屈,所以他们俩最缺的就是尊严和面子,天天盼着裴星铭出人头地,给他俩争光。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俩的宝贝儿子对一个弱智女孩那么好,他俩会觉得丢死人了。”

  说完,司徒朝暮又补充道:“还有我姥姥姥爷也是,老两口也觉得月月是个智障,和她走得太近丢人,而且在我姥姥姥爷心里,只有儿子和孙子是自家人,我妈和我争不争气对他们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儿子孙子要是不争气,他俩真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人尽皆知。”

  “真窒息啊……”闻铃光听着都觉得喘不上气,“看来一直被偏爱着的人也不是很幸福,心理压力太大了。”

  司徒朝暮:“所以裴星铭才会那么叛逆啊,不然他早疯了。”

  吃完午饭后,两人就回了班。司徒朝暮几乎是和裴星铭前后脚进的班,她的屁股才刚挨着板凳,裴星铭就从前门进了教室,胳膊还是吊着的,却又用夹板固定了一圈,看起来比之前要严重的多。

  他顺着过道往教室后面走的时候,司徒朝暮还想问一下他胳膊的情况,谁知裴星铭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司徒朝暮感觉他的表现不太对,立即把脸扭了过去,目光一直跟随着裴星铭的背影,好奇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只见裴星铭走出过道后,直接朝着储藏间的方向转了过去,站在了宋熙临的位置旁。

  宋熙临执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了他。

  裴星铭挺身直立,神色认真,言辞恳切而郑重:“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之前的事情是因为我对你有偏见,对不起。”

  宋熙临怔住了,清俊的眉宇间流露出了难掩的诧异。

  裴星铭没再多言,坦坦荡荡地给宋熙临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宋熙临却一直在发怔,向来淡然的神色中逐渐浮现出了困惑与茫然。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人心也是如此。

  突然间,他的身边多出来了一个人。

  宋熙临垂下了眼眸,扫清了眼中的茫然与困扰,再度抬起眼眸时,神色复又变得清冷淡漠了,继而一言不发地看向了身边人。

  司徒朝暮抱着胳膊坐在他旁边的那张没人坐的空位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疑惑特别好奇裴星铭怎么会突然转性了,竟然会如此诚恳地来给你道歉?”

  宋熙临不置可否。

  司徒朝暮:“我可以给你答疑解惑,就看你想不想听了,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想听我就告诉你。”

  她嘴上说着“尊重你的想法”,却是一副“你求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

  宋熙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淡定从容地拿起笔,继续对着答案改卷子。

  司徒朝暮:“……”

  就在这时,身后储藏间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吕莫帆神出鬼没地从里面冒了出来,凑到司徒朝暮面前,很有经验地说:“班长大人,您还是直接说吧,这招对夫人不好使,夫人他没有好奇心。”

  夫人?

  宋熙临的笔尖猛然一顿,脸色沉下的同时,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谁知力气太大了,直接把笔头撅折了,红色的墨水当即染红了一大片英语卷子。

  司徒朝暮见状立即指向了宋熙临手中的笔,振振有词地对吕莫帆说:“他怎么不好奇?他好奇得都把笔头撅折了。”

  宋熙临:“……”

  吕莫帆望着卷子上那滩红墨水,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夫人的好奇心竟如此强烈,如血般刺目!”

  宋熙临:“……”

  司徒朝暮:“所以嘛,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要从细节切入观察。”

  吕莫帆点头,受教颇深的样子:“还是班长懂夫人,一眼就看透了他清冷外表下的那颗不安躁动的心。”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气,眼神冷酷如刀似箭,一字一顿:“你们两个,现在就走。”

  吕莫帆一看形式不对,立即冲着司徒朝暮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扰您和夫人培养感情了。”话还没说完呢,他就窜出三步远了。

  司徒朝暮却坐着没动。宋熙临面无表情,眼神中的驱逐之情溢于言表。

  司徒朝暮无奈:“哎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来满足你的好奇心的。”

  宋熙临忍无可忍:“我不好奇!”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可你都把笔头撅折了。”

  宋熙临:“那不是因为好奇!”

  司徒朝暮:“那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那声‘夫人’吧?你还在乎这个呢?”

  宋熙临:“……”

  司徒朝暮却好奇了起来,又眨巴眨巴眼睛:“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把笔头撅折了?真因为那声‘夫人’呀?”她侧目瞧着他,一脸难以置信,“你脸皮竟然这么薄?”

  “……”

  真是个土匪流氓。

  宋熙临再度深吸一口气,从司徒朝暮身上收回了目光,面色铁青地盯着窗外,双拳紧攥,咬牙切齿:“因、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