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初秋。
都说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许宁夏接二连三收到好消息。
先是她设计的那件以九云文化为底蕴的礼服长裙,被她导师投到比赛中后, 终于传来了结果——还是好结果。
她得了金奖, 作品被巴黎最有名的时尚专刊进行了特别报道,外国媒体评价她是中国最美国风设计师。
再来,工作室运营以来不温不火, 直到前段时间一个三四线女演员穿着她设计的私服被记着拍到, 出圈了。
连带工作室也名声大噪, 生意暴涨。
而除去这两个好消息外, 最重要的,还是许宁夏的江医生。
江肆的一篇论文在柳叶刀上发表了。
讨论主流心脏支架再狭窄和血栓……许同学尽力了, 还是记不住,光是回忆就会忍不住打哈欠。
总之, 这是很牛很牛的成绩, 引起了国内外医学界的广泛关注。
不少国外的顶级研究所和医院纷纷向江肆递来橄榄枝, 希望他可以考虑到外国工作,薪资待遇好到令人咋舌。
但江医生那么仙儿的一个人, 不为名利浮华所动, 就很淡定。
礼貌拒绝了一圈,每天照旧是只要能按时下班, 就会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辣子鸡。
中秋节,江肆带许宁夏回荷城陪丁静云过节。
知道他们要回来,丁静云早早期待着, 买了好多食材,准备一展厨艺。
许宁夏能力有限, 但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她帮丁静云一起,两人在厨房边聊天边做事。
丁静云前几天穿着许宁夏设计的中式改良长裙去学校,引得同学和同事们赞美不断,不少人问她是哪里买的?
丁静云笑着说:“我儿子的女朋友是服装设计师,特意为我做的。”
那一副骄傲开心的模样啊,着实叫人看着眼热。
“您喜欢,我再给您做。”许宁夏说,“您的气质和身材都特别适合中式风,有您给我当模特,我真是赚了。”
丁静云笑得合不拢嘴,想起什么,又问:“小夏,你知道一中请阿野参加校庆的事吗?”
许宁夏稍顿,摇摇头。
临近节日,他们都忙,这段时间交流的少了些。
“校方想请他在校庆时做个优秀毕业生的演讲。”丁静云说,“阿野似乎不想参加。”
知道这事,也是丁静云和一中的一位音乐老师有旧交,对方代表校方请丁静云和江肆说说,让江肆出席。
一中每年都会举办校庆。
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
学校也不搞开放日,专攻精英氛围,能在大庆上被邀请回校的,都得是在社会上取得一定成就的优秀人才,又或者是各领域的成功人士。
“他没和我提这个事。”许宁夏说,“我回来问问他。”
晚上,三人吃团圆饭。
丁静云买了好多大闸蟹,许宁夏想吃又嫌麻烦,江肆就给她剥。
别说,江医生拿小刀剥蟹的架势和拿手术刀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加之他手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剥起蟹来,倒像是一种艺术行为,赏心悦目。
江肆将剥好的蟹肉沾了泡着姜的醋汁递给许宁夏。
许宁夏撒娇说不想吃带醋的,江肆揉揉她的脑袋,轻声说螃蟹寒凉,有姜会好些。
许宁夏噘噘嘴,乖乖听话。
接着,江肆又给丁静云剥。
丁静云对蟹一般,承了这份孝心,笑道:“我上个月回北城开会,看市中心新开了个楼盘很不错,就去转了转。”
闻言,许宁夏和江肆皆是一愣。
江肆问:“妈,您想搬回北城?”
“哪里。”丁静云摆摆手,“我在荷城养老很惬意。我是给你们看的,等你们结婚了,总得有新房啊。”
丁静云说完后,餐桌上的气氛凝结了一瞬。
三人面面相觑,只有电视里的晚会节目嘻嘻哈哈地热闹着。
丁静云还要说什么,江肆先一步道:“谢谢妈。但结婚的事,我和心心还没探讨过,不急。”
不急是怎么不急?
丁静云皱了下眉。
但到底没质疑多问什么,揭过去这个插曲,叫他们趁热吃菜。
而许宁夏看了江肆一眼,瞧不出他有情绪变化,就也没说话。
十点整,丁静云生物钟很准时,该回房休息了。
许宁夏和江肆过会儿也上了楼。
许宁夏在客房洗完澡,悄悄溜到江肆房间。
这做法多少有些掩耳盗铃。
可许宁夏脸皮薄,实在不好意思在丁静云眼皮底下就和江肆一间房。
毕竟他们就是男女朋友。
想到这儿,许宁夏又想起丁静云吃饭时说的话。
她窝在江肆怀里,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每当这个时候,江肆就好像有透视眼似的,能把她一眼看穿。
“心心,我妈提的结婚的事……你怎么看?”
男人尽可能保持往日里平静的口吻,但其中暗藏的小心翼翼,许宁夏听得出。
她抿抿唇,问:“你怎么看?”
江肆垂眸,长密的睫毛总是能完美盖住他的心事。
“我听你的。”江肆说,“只要你不离开我,结不结婚,都可以。”
他知道,原生家庭带给许宁夏的阴影不是说没有就能彻底没有的。
她虽没有亲口提过,但她恐婚,他都知道。
江肆告诉自己,他该懂得知足。
能和她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一张纸而已,无所谓。
江肆面上丝毫不显心绪。
许宁夏看了半天,也是没看出端倪。
但某人环在她腰上的手,手指蜷缩,没能逃过她的眼。
有时候,许宁夏挺想不通的。
像江肆这样的天之骄子,样样出挑,优秀到许多人都望尘莫及,怎么一到了她这里就变得很卑微呢?
大概是他太爱,而她给的还不够吧。
许宁夏呼口气,靠在江肆肩头,说:“这个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议。”
江肆低着头嗯了声。
看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子,许宁夏忍笑,换了话题:“丁阿姨和我说一中想请你回去做演讲?”
江肆解释了这件事。
倒也不是他不想去,是那天有个讲座,他导师希望他在场帮帮忙。
许宁夏明白,想想说:“那,万一你不去讲座,导师会给你穿小鞋吗?”
江肆被这俏皮话弄笑,捏捏她的脸,说:“不会,只是一个普通讲座。”
“哦。”许宁夏放心了,“那你去参加校庆吧。”
“嗯?”
见他不解为什么要让他去,许宁夏攀上他的肩,靠到耳边,软声说:“丁阿姨说可以带家属去呢。”
江肆一愣。
许宁夏继续加码,指尖似有若无地在男人胸口画圈圈玩。
“我这辈子呢,是不可能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回去了。”她故作失落地叹口气,“但以优秀毕业生家属的身份,总能去吧。”
“你能不能圆我一个荣归故里的梦啊?”
“阿野~”
话音未落,女人娇绵的尾音就被男人悉数吞掉。
江肆抱着人去床上。
许宁夏踢着腿说不行,撩完就想撤:“说好的!在这里不能!”
江肆不听,轻松制服怂了的女人。
捂住她的嘴,哄着:“乖,待会儿小声些。”
校庆在十一长假后的第二个周末举办。
在此之前,江肆要去伦敦参加研讨会,没能陪许宁夏过节。
许宁夏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还让江医生不要为了儿女私情就耽误了事业,未来的医学界还等着他发光发热呢。
她惯会这样逗人,江肆每每听了都会浅浅一笑,心里泛甜。
可见不到面的日子,他还是无法克制,会非常想她。
也想快些结束工作,回到她身边。
江肆这么不听劝,这样“儿女私情”,反观某人就很“没心没肺”。
刚分开的几天,他们晚上还坚持视频。
但没过多久,江肆发去的视频邀请就会被无情拒绝。
许宁夏先是用时差这个理由搪塞,但江肆依着的是北城时间,并不耽误她什么。
再后来,许宁夏说是去给梁嵘餐厅帮忙,没工夫。
一天下来,两人除了微信上寥寥数语的吃了吗、忙完了吗、睡吧,再无他话。
江肆并不疑心许宁夏是有什么情况,但她这么不粘自己,多少叫他郁郁。
是激情在慢慢消逝?
可他的还很饱满,不仅饱满,并且日日增加,时时热烈。
带着这样的沉闷低落,江肆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提前一天完成了工作,返回北城。
他要给她惊喜,把他们的激情再燃起来。
可等他晚上进了家门,家里却是空的。
看看时间,已经九点。
江肆的计较变成不放心,赶紧给许宁夏打去电话,接的人却是梁嵘。
梁嵘语气有些生硬,说:“她帮我参谋装饰品呢……不是,她帮我画画了,一会儿就完事。”
“好。”江肆沉声道,“你们在餐厅?我过去接她。”
“……”
听筒里静音了十多秒。
再传来声音,是许宁夏的。
“你回来了?”她惊讶道,“不是明天吗?”
江肆沉默片刻,语气倏而霸道起来:“我想见你,马上。”
一小时后,两人回了公寓。
许宁夏直觉江肆不高兴。
她也能猜到他为什么不高兴,可她现在还不能露出马脚,只好赶紧哄人。
而哄人的代价就是许宁夏转天没能下来床。
更可恨的是,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举着手机说:“你昨天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
“……”
许宁夏蒙上被子。
见状,江肆点下播放键。
听筒里便立刻传来那个无比娇媚的声音:“怎么会没有激情了呢?我一看见你就浑身激情啊,难道你没感觉出来?要不我……”
“江肆!”
许宁夏气得丢过去枕头。
江肆接住,看着女人和只炸毛小猫似的,赶在她还要发脾气前,他浅笑着过去吻了她的唇。
“我在。”
“一直在。”
终于,到了校庆那天。
许宁夏这次拿出了全副审美来打扮自己,以及优秀代表江同学。
只是男人的衣服穿破天也是西装,所以重点在于细节,在于够不够讲究。
许宁夏穿的是自己设计的山茶花一字领长裙,戴的江肆在她生日时送的山茶花项链,可谓相得益彰。
她的调性定下来,就着手江肆的穿搭细节。
不管是领带、袖扣,甚至包括衬衣的材质,全部由许宁夏精心安排。
江肆穿戴完毕出来,就和上个世纪老钱风的古典绅士没什么区别,完美的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出发前往一中。
算上今年,许宁夏整整十二年没有回来过。
有人说十二年是一个轮回。
许宁夏如今对此深信不疑,只是看看身边的男人,恐怕还要再加一句:新的开始。
校门口,鲜艳的横幅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些未能到场的毕业生纷纷送上祝贺花篮,把往日里偏于庄严的校园点缀的活泼起来。
大多数的优秀代表都已经到了,正在参观母校。
还有受邀的现任学生家长代表,以及自愿利用周末时间来参加校庆的学生,也游走在各处。
梁峥也来了。
作为北城老牌企业的接班人,于情于理,都得把他算在成功人士里。
至于梁嵘,和许宁夏一样,借人家的光来打酱油。
过去许宁夏和江肆的班主任王德梁,外号王恐龙,见到他们一同出现,还手牵着手,惊的眼镜差点儿掉了。
“你们、你们……”王德梁摇摇头,哎呦一声,“没想到啊。”
许宁夏笑道:“王老师,您还记得我呀?”
王德梁一笑脸上都是皱纹,尤其眼角周围,像是被时间打上的印记,去不掉。
“你每次数学考那个成绩,还不好好写作业,我能不记得吗?”王德梁说,“再说了,老师那时还是头一次教那么漂亮,画画又好的女孩呢。”
在许宁夏离开一中时,王德梁有给她打过电话。
那么严厉又嘴碎的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冲她唠唠叨叨,只是说:“转学了没关系,主要是学。我看你的志向栏不是写着当服装设计师吗?既然有目标,就好好努力。老师相信你一定能行!”
当时听这话,许宁夏必定是动容的。
只是此刻再回味,动容中带着感恩——谢谢老师对每一位学生付出的真心。
许宁夏上前给了王德梁一个拥抱。
王德梁吓一跳,连忙看江肆表情,玩笑道:“这小子不会吃醋吧?他上学那时,我可是挺怵他的,严肃得像我老师!”
许宁夏听了直笑,回到江肆身边,就听他对王德梁说:“别人会吃醋,但您不会。”
“谢谢您,王老师。”
没说因什么而谢,只此一句话,却是王德梁工作大半辈子的所求。
他鼻尖酸涩,说:“你们以后好好的啊。”
十点半,所有人聚集到大礼堂。
程序都是那么个程序,先是校长讲话,再来一个个代表讲话。
江肆排的位置比较靠后,可以陪许宁夏多坐会儿。
看到一中今年选的学生代表时,许宁夏微微一怔,和江肆耳语:“这孩子的感觉和你以前有些像。”
清冷、干净,眼睛里一尘不染。
江肆看去,少年将校服穿的工整,一双球鞋能看出洗的有些发白。
家庭条件该是不好,但少年并无表现出任何自卑,眉宇间是自洽的温和从容。
少年自我介绍是高二一班的周溯,来自大山,梦想是有朝一日进入国内最好的学府,学有所成,再回到大山建设家乡。
少年声音沉稳,表情诚恳,没有唱一句口号,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朴素之言。
在场不少人都为之感动鼓舞,等他说完,便响起热烈掌声。
许宁夏也跟着鼓掌。
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一个分外漂亮的女同学。
眼眸如星,眉眼如画,气质颇为古典,笑容却张扬甜美。
她同样在为少年鼓掌。
因为是参加学校的正式活动,她穿的是制服,上面别着一个勋章,该是得过什么了不起的荣誉。
现在的孩子都太厉害了——许宁夏这个学渣感叹。
没过多久,轮到江肆上场。
许宁夏冲他笑笑,小声说:“江医生加油。”
台上,江肆站定在树德立人的演讲台后面。
一中作为北城的市重点,每年往各地985、211输送的人才,数不胜数。
能在这时候回归母校进行演讲,都不是等闲之辈。
大家保持肃静,认真听江肆讲话。
这份演讲稿秉承过去江肆发言的传统,言简意赅,毫不冗长,很快就到了最后。
“梦想的实现,在过去,需要汗水和努力的浇灌。”江肆说,“但在当今快速发展的社会中,许多时候,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
“但无论何时、何地,不放弃才是我们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因为不放弃,你还有赢的机会;而放弃了,就是不战而败。”
“同学们,你们的路还很长,我仅以下面一句话作为我们共同的勉励。”
“愿我们,越战越勇,永不言败。”
说完,台下掌声雷动。
很多同学站起来为江肆鼓掌。
许宁夏也站起来,好几次都想喊江医生最棒,可为着江医生的高冷人设不倒,只能忍下。
从大礼堂出来,学校安排了自助餐。
许宁夏借口和梁嵘去卫生间,让梁峥盯着江肆。
这对于从过去就给这两位把门的梁峥而言,位置十年如一日地没有变化。
江肆和梁峥跟其他毕业生寒暄交谈。
过了快二十分钟,许宁夏都没回来,江肆便要打电话问问。
算准时机的梁峥立刻看着手机装模作样道:“坏了,我姐说夏姐可能脚崴了,在小音乐厅那边。”
江肆一听,立刻往小音乐厅去。
小音乐厅是一中最早建的供学生们搞大型活动的场地。
当年的校文艺展演,都是在这边举办。
江肆和梁峥赶到小音乐厅外。
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人,江肆询问梁峥有说在哪里崴的吗?
梁峥看看,指着小音乐厅的侧门,说:“里面有光,估计我姐是带着夏姐去里面坐下了。”
江肆不疑有他,推门进去。
结果刚迈入室内,梁峥就从外面将门关上。
而不待江肆反应,小音乐厅的灯光又骤然灭了一片,只余舞台上的一束追光。
在光下,许宁夏穿着以前的一中校服,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
她和江肆的目光隔着距离,遥遥一对,开始弹琴。
伴着乐声,许宁夏唱:“爱了就别伪装,迷失了也别彷徨……”
听到这首歌,江肆怔怔地定在原地,仿佛被一下子拉回到那年初春的午后……
“学校搞的点歌台,你们知道吧?”
“那怎么不知道呢?听说都点爆了,根本排不上队。”
“我还听说七班那谁利用这个跟五班的张璐告白呢,哎呦,挺会整事嘛。”
同学们课间时闲谈不断,江肆坐在靠窗一边,正收耳机。
他同桌和他关系还好,一时好奇便问:“在听歌?”
“嗯。”江肆点头,拿出习题册。
“听的什么?”同桌又问,“我最近听摇滚,有几首不错。”
江肆没有立刻回答,听着前面的同学还在讨论点歌台的事。
“要是有人和我这样告白,我搞不好会答应呢。”
“瞧你那点儿出息!”
“怎么?没有女生会觉得这个不浪漫啊,肯定喜欢。”
听到这话,江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彩虹》。”
他同桌啊了一声:“《彩虹》?哪首?不会是以前那个二人乐队吧?”
“嗯。”
不远处,梁嵘陪着从小卖部买完橙汁的许宁夏回来。
梁嵘耳朵贼尖,听到江肆和他同桌的话,拍拍许宁夏的手,说:“你听见了吗?江肆喜欢听《彩虹》。我的妈啊,这首歌好老啊。”
许宁夏叹口气:“好老,你不是也听过?”
“挺好听嘛。”梁嵘嘿嘿笑,“你听过吗?夏夏。”
许宁夏没答,余光划过江肆的侧脸。
过了三四天,校点歌台说改了投稿规则。
因为投稿同学实在太多,所以改成电脑随即筛选,听什么全凭天意。
神奇的是,那首《彩虹》在此期间出现了至少三回。
有广播站的同学说,站长怀疑这是有人黑进系统里了,可又想不到哪个高中生能有这本事?
许宁夏觉得有意思,拉着梁嵘出去听,恰好遇上楚游他们打完篮球。
见许宁夏手里有水,楚游就问她能不能给自己,他太渴了。
许宁夏当时心思都在跟着歌曲节奏走,也没在意,顺手就把水给了楚游……
回忆随着许宁夏的歌声越发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江肆看着台上的人,眼底渐渐湿润。
许宁夏望着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要不是康子轩的婚礼,她大概真的要彻底遗忘了。
而有了记忆,她又有了猜测,问了以前和江肆同在竞赛班的梁峥,江肆的计算机水平怎么样?
梁峥回忆道:“有老师想他参加计算机竞赛,他拒了。”
听到这话,许宁夏便确定了。
原来少年也曾将爱意藏于隐处,向她告白。
等这支歌唱完,许宁夏把吉他立在一边,说:“江肆,这首《彩虹》我现在也送给你。”
江肆弯了弯唇,喉咙微哽,回:“我很喜欢。”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小音乐厅产生回应,飘飘荡荡围绕着许宁夏,像他每次的怀抱。
许宁夏笑笑,望向那人又说:“既然你喜欢,就得回报我。你到台上来抱我下去。”
如此请求,江肆哪里能不满足?
他快步向着舞台走去,在马上就可以拥抱到那人时,又听她说了句等等。
“我觉得你抱我下去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女人眨眨灵动的眼,“我想换一个。”
江肆点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许宁夏莞尔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他说罢,许宁夏站直,整理了下刚才坐的有些乱的裙摆。
这么多年过去,校服于她而言,终归是显得稚嫩青涩了。
但所幸她的眼睛还和少女时期一般纯真,带着女孩子不被世俗所染的净透澄澈。
许宁夏做了个深呼吸,表情一点点变得认真,直至诚挚。
“我记得在昇明岛的那天早晨,你问我愿不愿意把你娶回家。”
江肆一愣,心跳霎时狂乱起来。
有个他期待了太久,却总不敢宣之于口的事,似乎正在发生。
“其实我当时是没有考虑过结婚。”许宁夏承认,“但那时,我有想和你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想法。所以——”
许宁夏上前一步,眼里噙着泪光:“我不知道我现在才请求把你娶回去,你还会不会同意?”
江肆的眼眶发红,皱起眉,略带哽咽地说:“你是在向我求婚?可你不是……恐婚吗?”
许宁夏说:“我是恐婚。但如果结婚对象是你,我想,我会迫不及待。”
女人露出一个明艳温暖的笑容:“江肆,你愿意……”
话没说完,江肆单膝跪地。
没有戒指,没有信物,他什么都没有准备,捧出去的,只有他的双手。
那掌心红红的,浮着一层细细的汗,亮涔涔的。
“心心,让我来。”
江肆沉沉气,胸膛不住地剧烈起伏。
那里面积压了太多对她的感情,恐怕一辈子都倾诉不完,只是现在,它们暂且化作了一句话:
“心心,你愿意嫁给我吗?”
许宁夏从他跪下时,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看着他,脑海里划过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只觉幸福原来是有具象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没按照我剧本走。”许宁夏嗔怪,“你……我……我找不到其他词了。”
“我愿意。”
她哭着过去把人拉起来,扑进江肆怀里。
脖子侧面有点儿凉,似是有什么滑过去,浸入了她的皮肤。
许宁夏抬起头,江肆看着她,唇边,眼角,目光,皆是温柔又热烈的爱意。
“所以,前段时间你是在准备这个?”江肆问。
不说还好,一说许宁夏就想起自己哄人的代价。
她揪揪罪魁祸首的耳朵,语气半是埋怨半是撒娇:“我都多少年没弹吉他了,不得练练啊?”
江肆握住那只闹着小脾气的手。
一会儿送到唇边吻着,一会儿按到他心口,让手的主人感受他此刻的心跳。
最后,再慢慢变成和她十指紧扣。
“心心,我爱你。”
“我也爱你。”
就在两人要顺理成章地拥吻时,侧门忽然打开。
梁嵘就跟以前给许宁夏把风时一样,喊着:“快走快走!教导主任发现我偷开舞台灯了!梁峥那傻子拦不了多久!”
许宁夏和江肆对视一眼。
下一秒,江肆一手拿起吉他,一手牵着许宁夏,两人向门口奔跑而去。
校服裙摆飞扬。
像极了盛夏晴空下,青春肆意挥洒的模样。
那时少年懵懂,才懂喜欢,便要学会克制。
而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放肆去爱他的女孩。
因为他的女孩,也爱着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