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之隔, 外面是拥挤喧嚣的人潮。
小巷子里则静的出离。
许宁夏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面前是近在眉睫的他的气息。
她克制不住身体发抖。
江肆扣在她脖子后面的手稍稍使力,哑声说:“别动。”
许宁夏感受到男人印在自己皮肤上的指纹脉络, 细细摩挲着她, 激起粗粝的电流。
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许宁夏在要闭上眼睛时,听到一声:夏夏!
这一声瞬间唤回许宁夏的清醒, 她用力推开江肆。
江肆向后退了两步, 却又抓住她的手腕, 好像坚持不肯放手似的。
不远处, 梁嵘的声音越逼越近。
许宁夏又狠狠去甩江肆的手,见他握的更紧, 她压着音量说:“松开啊!你疯了吗?快松手!”
她那般急迫,江肆眼里的光黯然熄灭, 最终松开了手。
一获得自由, 许宁夏立刻整理衣着, 赶在梁嵘发现之前,出了小巷。
梁嵘和李多美他们也走散了。
但她那会儿遇上信号还在, 所以联系上了人, 李多美他们已经在出口等。
“我找你半天了。”
梁嵘说着,梁峥也挤过人群过来。
“那走吧。”许宁夏说, “别让多美……”
“夏夏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吧,这里空气很不流通。”
许宁夏急着走,梁峥又说:“还差江肆,得找到他。”
这话才说完, 江肆便从巷子里出来,脸色冷峻深沉。
梁嵘是看见许宁夏从巷子里出来的, 这又看见江肆,不免猜测丛生。
四个人各持安静。
站的久了,引来行人侧目,不少人抱怨他们挡道了。
“那、那走吧。”梁嵘拉了许宁夏一下,“马上就是出口了。”
两人在前面走,江肆和梁峥跟在后面。
“夏姐十六岁生日那次,黑灯游戏。”
梁峥忽然开口,看向身边的男人:“是你吧。”
江肆略有一怔。
虽未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梁嵘笑着叹了口气:“我就说我不会去抓她的手,夏姐怎么都不信。”
“喂,兄弟。”他杵杵男人胳膊,“我给你背了好多年的锅啊。”
江肆:“抱歉。”
“道歉倒也不必。”梁峥摆摆手,“你俩要是能成,也还不错。但夏姐是单身主义,你知道吧?”
“……嗯。”
梁峥拍拍江肆肩膀,叹息:“道阻且长啊。”
到了乌里河,又是一群人扎堆放花灯。
许宁夏被李多美带着,整个人基本是悬浮的。
等放完花灯,她就在一旁等着,狂跳的心脏这会儿依旧尚未平缓。
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和江肆接吻了。
当时的她人好似从世界抽离,感觉什么都是虚无的,不真切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江肆垂眸时轻颤着的睫毛,还有他震荡起伏的呼吸,甚至他眼里克制又小心翼翼的期待……画面清清楚楚。
许宁夏眉头拧起,抓紧衣服下摆,心慌不已。
“夏夏,来吃红糖糍粑啊。”梁嵘喊道,“快来,还热乎着呢。”
“……好。”
许宁夏磨蹭着过去,见江肆站在那里,她眼神极力闪躲。
大家围在一起吃红糖糍粑。
梁嵘没吃过,觉得新鲜又好吃,李多美说:“这家做的是还可以,但和蔡阿婆的手艺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蔡阿婆是哪家?”梁嵘问,“带我去吃啊。”
高焰接过话:“在城北香溪路,江肆带我去过。”
说到这里,他不忘吐槽一句:“江肆宿舍门口有个大哥也卖红糖糍粑,那叫一个难吃,还黏牙。”
话落,就听噗地闷响,许宁夏的糍粑掉在了地上。
她愣了愣蹲下捡,直起身时,另一块糍粑出现在眼前。
“我没吃。”江肆说,“还热着。”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宁夏说了声谢谢,接过去。
可也只是始终握在手里,没吃一口。
节日进入尾声,后面的活动没什么意思,采福节由此落幕。
大家各自回到住处。
许宁夏一进了屋子,便问梁嵘什么时候回北城?
梁嵘挠挠耳后,问:“怎么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许宁夏说,“我现在订票。”
梁嵘:“……”
还真叫李多美说中了。
梁嵘溜达到吧台那边喝水,颇为苦恼地说:“不行啊。”
许宁夏已经点开订票的APP,闻言,问为什么不行?
“我小姨,你记得吧?”
“……”
梁嵘小姨,当代媒婆典范。
两三年前,未经许宁夏同意,给她介绍了一个大龄博士,害得她用了好多办法才把人甩掉。
为此,许宁夏连梁嵘面子都没给,和小姨吵了一架。
两人算是见面就尴尬且水火不容的那种。
梁嵘说:“我小姨没来过F省,知道我和梁峥过来玩,也非要来。现在人在泰城了,等着我们过去找她。”
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许宁夏问:“你什么时候去找小姨?”
“明天。”梁嵘笑道。
“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我忘了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梁嵘摊手,“还是说你着急和我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心事被戳中,许宁夏没言语。
梁峥这时从卫生间出来,没骨头似的坐在沙发上,点开手机,说:“明天上午的票,你还不赶快收拾东西?”
“啊?”梁嵘卡了下,“啊,是哈,我得去收拾行李了。”
见此,许宁夏是信了,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等门关上,梁嵘小碎步跑到梁峥身边,举起手:“来吧,弟弟!为我们这绝佳的默契。”
“嘁,幼不幼稚。”
梁峥抬手和梁嵘击了下掌。
梁嵘又小声问:“但你怎么突然这么配合我啊?”
梁峥下巴指指许宁夏的房间,说:“她是你狐朋,难道不是我狗友吗?”
“……”
梁嵘的九阴白骨爪都要招呼过去了,梁峥又补了句:“我也希望夏姐好啊。”
爪子收回去,梁嵘叹了口气。
作为许宁夏最好的朋友,梁嵘太清楚许宁夏对待感情有多么抗拒。
她其实也不是说她非要找个伴儿就幸福了,有的找了还不如不找,她是怕她姐妹明明遇到了可能会给她幸福的人,却因为自己失了勇气,不敢向前,从此错过。
“希望咱们的助攻是对的吧。”
梁嵘感慨完,踹了梁峥一脚:“你把票订了啊,我得坐商务座。”
她一边吩咐,一边捶着腰说自己老了,不能操劳。
梁峥:“……”
花他钱的时候就订贵的是吧。
这晚,许宁夏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哪怕《相对论》摆她面前,她看了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来九云后和江肆相处的点点滴滴。
每想起一点,就觉得心口憋堵。
许宁夏后悔来了九云,更后悔接受了江肆当时释放的好意。
一步错,步步错。
长叹一声,床头柜上的手机蓦地亮起。
江肆发来微信。
江肆:[我们谈谈]
许宁夏看见这四个字,第一反应是逃。
就当没看见。
但她是个成年人,不是懵懂害羞的少女,有些事,靠拖是解决不了的。
夏天不宁静:[明天?]
江肆回复的很快。
江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古城茶馆]
江肆:[不见不散]
转天一早,梁嵘大张旗鼓地拉着行李离开木月庭。
许宁夏压着脾气没有发作。
等人走后,她守着空荡的客厅,也没心思改设计稿,就这么生坐着等着时间到来……
江肆早到了些。
桌上,茶具一应俱全,普洱茶已经泡好。
许宁夏落座,江肆为她斟了杯茶,说温度刚好。
许宁夏端起茶杯先嗅嗅茶香,味道清甘,和桂花红茶糯米粥的味道很像。
心口又变得憋堵不畅,许宁夏放下茶杯,没有喝。
对面的江肆见她如此,放在膝上的手略有收紧,沉声开口:“昨晚……”
“还是我先说吧。”许宁夏打断。
她这表情,让江肆想起她刚到九云遇见他时,带着防备与不耐烦。
江肆垂眸,点了点头。
许宁夏开门见山:“我们也这个年纪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即使没经历过,也都懂。我来九云后,承蒙你关照,我很感谢。你应该也知道你……很有魅力。在这种情况下,又是在陌生的地方,人想追求一点点出格的刺激很正常。”
“至少,我是这样。”
说罢,许宁夏端起茶杯,一口喝干了茶。
江肆在听完她的这番说辞后,平静的眼中起了波澜。
像是愤怒,也像是不可置信。
亦或者二者都有。
“你的意思是,”江肆停顿,“你把我们之间看做在异地一时寻求刺激?”
许宁夏笑了笑,模样像是风中摇曳红玫瑰。
诱人,却带刺。
“难不成你对我是真有感觉?”许宁夏问,“江肆,你不会忘了我们的父母曾经在一起过吧?”
“……”
“是,他们没有结婚。可即便他们没有结婚,也早早就分开了,但存在过的事实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吗?”
“我做不到。”
“我看见你,就会想起许青浔的儿子梦。”
又一番沉重的说辞。
江肆陷入沉默。
刚才眼中难得有了的一丝情绪,这会儿一点点归为死寂。
许宁夏视而不见,从包里抽出两张现金放在桌上,起身说:“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至于昨晚,就当做一个糊涂的小插曲吧,过去了。”
她迈步离开,只留下茶馆入口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服务生见状,来到江肆这边,询问是否要结账?
江肆没回答,握着茶杯的手,青筋爆露。
就在这只茶杯快要被捏碎时,那股强大的压迫力又消散的干干净净。
上次,她担心过的。
江肆抽来纸巾擦擦手,和服务生说稍后再结账。
余下的时间,江肆一动不动地坐着。
像一棵枯萎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