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 吴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到门口送许宁夏。
车子开出去很远,许宁夏都还能看到一些个小黑点,晃晃悠悠。
一直到看不见了, 她转回头坐好, 目光擦过江肆侧脸,心跳漏掉一拍。
这感觉委实陌生。
许宁夏今年二十七,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且不说她的这张脸, 让她从幼儿园就不乏追求者, 就是她在国外那些年, 也有对她穷追不舍的。
可她从没对谁动过心。
对于江肆, 那也绝对谈不上是动心,可缭绕在心上的点点颤动又叫她无法解释。
她想, 可能是江肆刚才的话让她走心了。
毕竟人在难过时能得到一份安慰和关怀,总归会产生积极的情绪。
而很多时候, 这种情绪只是感动带来的错觉罢了。
想通这一点, 许宁夏松口气。
江肆从许宁夏上车就用余光观察她。
她一会儿皱眉, 一会儿抿唇,像是有什么心事, 不过好在现在看起来又开朗了。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 江肆说:“小昭说你愿意教她画画?”
“是啊。”许宁夏点头,“其实也谈不上教, 我的水平就那么回事。但她要是能从我这里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江肆嗯了声,又问:“你怎么来?”
这是个问题。
车子好办,她再租就是。
关键是去学校的这条路,路况不是很好, 她车技只能算是合格,不敢盲目自信。
“你愿意的话, ”江肆顿了顿,“我来的时候可以接上你。”
许宁夏说:“那你也不是每次都歇六日啊,你不是倒班吗?”
虽说现在正值暑假,但吴老师说他们这个学校起步晚,不比城中心的那些小学,也没个严格的寒暑假划分,平时学生们也都要上课,只有六日才休息。
绿灯亮。
江肆打转方向盘,回道:“可以和高焰倒,他喜欢周末上。”
刚给一个大爷讲完痔疮术后注意事项的高医生打了个连环喷嚏。
去了一趟学校,许宁夏的心情恢复过来。
孕妇那边,她知道李家和对方认识,就拜托李多美在丧礼随钱的时候,把自己的一些心意加进去。
这倒不是她多善良多有同情心,只是能做些事,她心里会舒服些。
时间一晃进入八月,很快就是李多亮的生日。
这几天,李多美带着许宁夏在周边一些只有当地人知道的地方采风,许宁夏被激发出不少灵感。
这天午后,许宁夏和李多美坐在河边吃刨冰。
李多美说羡安新开发了一个古城,很快就要对外开放,到时候又能吸引来不少游客。
“是赤云古城吗?”许宁夏问,“我在公众号上看到宣传了。”
李多美说就是这个:“听说夜景很美,但我不觉得能美得过九云的乌里河。”
“可你还是想去看看。”许宁夏戳破。
李多美抿着嘴笑:“夏夏姐,我真的很想多去些地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把外面的好的东西带回到九云来。”
许宁夏拍拍她的肩膀,说这个想法一定会实现。
结束采风,许宁夏和李多美返回中心城。
李多美要去医院给奶奶拿药,许宁夏也没什么事要办,陪着一起。
两人下了公交车,穿过一片住宅区就能到医院。
临到出口的时候,一个打扮靓丽,气质不俗的年轻女孩在门口指挥一位老伯搬东西。
“我这个行李箱很贵的。”女孩说,“我拜托你轻拿轻放,弄坏了你赔不起!”
老伯一个劲儿点头,绷着劲儿抬箱子,脸都憋红了。
可女孩还是不放心,不停强调自己的箱子多贵多贵,千万不能有闪失。
“这人好大的戾气。”李多美说,“我还以为长得漂亮的人心也好呢。”
许宁夏甩甩头发:“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吗?”
李多美噗地一笑。
许宁夏和李多美从女孩身边走过,女孩身上浓浓的香奶奶五号味道,让许宁夏觉得刺鼻。
偏女孩这时又说了句:“喂!你的衣服不要蹭到我的箱子,脏死了。”
这是相当讨厌了。
许宁夏决定教教这个女孩做人。
“这位小姐。”
女孩不耐烦地看过去,在看到许宁夏的长相后,狠狠一愣。
随意披散的长发,肌肤雪白,一条灰色方领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再加上那张精致冷艳的脸……
这漂亮的有些过了吧,AI走进现实么?
许宁夏上前两步。
她身上没穿一件名牌,为了多装东西,包也是手编的布袋。
但举手投足带出来的矜贵和优雅,不是买几个包和几个限量款就能养出来的。
“ROLLING TRUNK的硬箱是还可以,但没人拿她装行李。”
女孩眉头拧起:“不装行李装什么?”
许宁夏笑得无害:“不装。”
“什么?”
“真正能消费的起这种东西的人,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买来就是为了玩儿。”许宁夏说,“你这么在意,看来是攒了很久的钱才买的吧。”
“……”
“既然消费水平不够格,何必高消费,装高贵呢?”
说着,许宁夏递给老伯一张湿巾擦汗,拉着李多美走了。
等女孩反应过来许宁夏说的是什么意思,气到脑袋冒烟时,人早走的远远的了。
到了医院,李多美去开药,许宁夏在休息区等。
之前来医院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的许宁夏既烦躁又郁闷,来这儿不过是为了逃避散心。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慢慢喜欢上了这里,愿意在这里待着。
许宁夏站在窗边看红豆杉,听到有人喊自己。
声音是熟悉的清冷。
转过头,许宁夏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江肆。
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他这个打扮了。
“怎么来医院了?”江肆问,“不舒服?”
许宁夏摇头:“陪多美给李奶奶取药,你……”
不远处有护士叫了江医生,江肆示意马上来,看着许宁夏,问她:“你明天去给小亮过生日?”
许宁夏点头:“你也去?”
“嗯。”
寥寥几个字,隐隐勾起飘忽的潜在含义。
换做是之前,许宁夏会很自然很理所应当地接话道:那一起去吧。
可此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明明江肆是有这个意思,但她又想万一他没有呢。
僵持间,护士又喊了声江医生。
江肆不能再耽误,放在口袋里的手暗自使力,问了出来:“要一起去吗?”
许宁夏轻抿了下唇,回:“好啊。”
“那我……”
“江医生!”
江肆无法,指指手机,许宁夏明白:“回来微信联系。”
江肆走时,正好李多美回来,两人照了一面。
李多美见江肆步伐匆匆,礼貌打了声招呼,和许宁夏说可以走了。
等江肆忙完回到办公室,刚喝完水的和医生冲他微笑颔首。
“你那位朋友来了?”和医生说,“马上午休了,怎么不和人家吃个饭?”
医院是盛产八卦和钟爱八卦的地方,这没什么稀奇,看高焰就知道。
但江肆没想到和医生也这样。
江肆说:“偶然碰见而已。”说着,拿起喷壶去给山茶花浇水。
和医生又是笑,作为过来人,不得不多说几句:“小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除了事业,其他的人生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不然等你将来回了北城,更是忙得没有时间……”
江肆时不时点头应和长辈的话,注意力全放在他的山茶花上。
等其他科室的医生来找和医生一起去吃饭,江肆终于舒口气,坐在了工位上。
他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随后拿出手机,点进微信。
——吃饭了吗?
太过突兀,删掉。
——刚才事情比较急,抱歉。
都过去了,解释的话,太刻意。
——明天想几点出发?
江肆觉得这个话题比较好,正要打字,高焰先进了微信。
我是火:[我完了!我死了!我不活了!]
我是火:[你记得给我收尸!/爆哭/]
李多亮生日这天。
许宁夏利用上午时间完善设计稿。
中午,她简单吃些,收拾完,就准备去李家。
九云这边的人晚饭吃的早,更何况第一次到人家家中做客,总不好踩着饭点过去,提前到是礼仪。
准备就绪,许宁夏带上书,推开木门。
江肆依旧已经站在门外。
他今天是黑灰色衬衣搭配纯黑休闲裤,衬衣扣子解开了三粒,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和上次POLO衫配白T恤是一样的思路。
不过,他把衬衣下摆塞进了裤子里,这极大拉伸了他的腰腿比例,让本来的大长腿一下更有了两米二的气势。
加上两种相近却又有层次感的颜色叠穿在一起,很好地把他冷峻内敛的气质衬托出来。
一句话总结:非常帅。
许宁夏自小爱美,更爱看美的人和事。
学了服装设计后,又多了衣美这一项。
江肆不能说很会穿搭,但他完美避开了她的雷区,一是男人直接穿POLO衫,二是男人穿衬衣不塞进裤子里。
自然,也不是衬衣非要塞进裤子里才好看,只是那种少年气的穿法,很考验男人的形象气质,一个搞不好就是大爷遛弯。
但江肆应该怎么穿都好看。
江肆拎着他买的礼物,见许宁夏出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书。
许宁夏没拒绝,直接给了他。
从许宁夏的住处到李家小超市很方便,横穿木月庭就可以。
许宁夏和江肆默默无言地走着。
路过一户人家,这家在院子里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什么品种都有,每次许宁夏看到都觉得赏心悦目。
正好江肆在,她有心问问江肆这些都是什么花,刚开口,发现一只蝴蝶栖息在花蜜上。
这只蝴蝶太漂亮了。
深蓝色神秘诱人,振翅时,蓝色又变浅,两种蓝交叠,梦幻唯美。
“这是蓝闪蝶吗?”
许许宁扭头问江肆,又像小孩子似的,见到新鲜事物就要一探究竟。
江肆短暂注视她的眼睛,走到她身边,看了看,说:“是蓝灰蝶,和蓝闪蝶不一样。”
许宁夏哦了一声,下意识找电脑想调制出这个不一样的蓝色。
可手边哪里有电脑?
回去拿,等再回来,蝴蝶估计早就飞走了。
至于用手机拍下来,镜头记录和眼睛亲眼所见到底是不一样的。
许宁夏不是个勤快人,但对设计很有追求,也严苛,遇到这么美的颜色不能记录,有些不开心。
江肆看她微微撅起的嘴,料想到她的心性,眼中不由得漫开浅浅笑意。
江肆说:“羡安自然博物馆有这种蝴蝶的标本。”
“和这个一模一样吗?”
“一模一样。”
“你这么肯定?”
“我见过。”
“你见过就能一直记着吗?”许宁夏觑他,“真当自己过目不忘啊。”
江肆轻轻地笑了笑:“我想记得的,会一直记得。”
这个笑容晃了下许宁夏的眼。
怎么形容呢?
像是白雪融化成水,凉凉的,却有种融融的温柔。
许宁夏摆正脑袋重新盯着蓝灰蝶,半晌,说:“那我们找一天去博物馆,我想要这个蓝色。”
“好。”江肆点头,“一起去。”
李家小超市外,李多亮早翘首以盼。
他今天穿了奶奶给买的新衣服,T恤上印着他喜欢的小赛车,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看到许宁夏和江肆手中的礼物,李多亮激动得不行。
李奶奶皱眉说:“怎么还带东西?一个小孩子过生日,能来送个祝福就很好了。”
这不是假客套。
九云人都比较实在,说是请吃饭就是请吃饭,压根不会想客人会琢磨不能空手来。
他们这里没这个规矩和讲究。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为了小朋友开心。”许宁夏说,“您不要客气。”
李奶奶笑叹一声,向两个年轻人道谢,邀请他们里面坐。
和古城前店后家的模式一样,李家也是如此。
超市后身有门,穿过这扇门是一个很小的十字走廊,左边连通厨房,右边连通厕所,正前面是个小院子,被三间平房包围。
李多南和李多美特意准备了瓜果茶水还有饮料,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
“江医生,夏夏姐,你们坐。”李多美说,“饭菜准备到一半了,五点就能开吃。”
江肆说他去帮忙,李多南不让:“我们这里没有客人动手的道理,你们快坐。阿亮,好好招待阿哥阿姐。”
许宁夏和江肆坐下,李多亮陪着他们,小嘴叭叭说着和小伙伴的趣事,说着说着就惦记起江肆带来的乐高。
江肆说教李多亮玩。
李多亮开心地同意,搬来小桌子,在上面摆开乐高。
对于这种益智类玩具,许学渣也是不感冒的。
玩就玩,为什么还要动脑子?
许宁夏记得以前去梁嵘家,总能看见梁峥摆弄这些,一摆还就是一下午不动。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或许也是有乐趣在其中的。
坐着也无聊,许宁夏看江肆教李多亮。
江肆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实际很有耐心,而且逻辑思维强悍,讲东西十分有条理。
某寒假被逼接受过江肆辅导的许同学,深有体会。
许宁夏眼看着李多亮在江肆的指导下,东西渐渐有了雏形,自己的兴趣无形中也被带动起来。
“这个应该放这儿吧?”
在李多亮犹豫怎么下手时,许宁夏插了句话。
江肆看向她,她别了下头发,探身过去指着一块黄色积木。
李多亮挠头,求助江肆:“是阿姐说的这个吗?”
江肆抿抿唇:“不对。”
许宁夏:“……”
“怎么不对了?”许宁夏又坐过去一些,上手拼起来,“这不是能嵌合吗?”
江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如实说:“都能嵌合。”
许宁夏:“……”
学渣也是有求胜心的,自尊不容践踏。
许宁夏让李多亮起来,自己坐到江肆身边,誓要证明她说的对,就是这么拼。
江肆好心提醒她错了,许宁夏凶他:“是你眼睛错了。”
江肆:“……”
突然被踢出局的李多亮一脸懵逼,又抓了抓脑袋。
恰好外面有小伙伴这时喊他出去,说是有有意思的东西要给他看。
李多亮稀里糊涂离开,许宁夏还在专心拼积木。
拼到一半,她有点儿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对照说明书一看……和人家的完全不一样。
啪。
许宁夏放下积木,转头瞪着江肆。
江肆无辜地眨了下眼。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对?”许宁夏义正言辞,“现在,这些都得拆了重新来。”
“……”
“怪我。”
许宁夏哼了声,气呼呼地把拼上的部分一块块拆下来。
江肆盯着她的侧脸,轻声问:“生气了?”
“我气什么?”许宁夏积木放的啪啪响,“你们学霸学什么都快,不像我,我就笨。”
江肆皱了下眉,解释:“没说你笨,你只是……”
许宁夏看过去,眼里清晰传达出“你说错一个字,我就把积木塞你嘴里”的意思。
江肆明白,说:“你只是还不熟悉玩法。”
这还差不多。
许宁夏这人吧,确实有人菜瘾大的毛病。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收敛不少,要是放上学那时,她和梁嵘做出来的糗事,数不胜数。
可菜归菜,许宁夏从不轻易认输。
只要是她认准了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也是靠着这股劲儿,她当年考上国内最好的服装设计系,之后又拿着全额奖学金去法国深造。
许宁夏继续拆积木,她今天非得把这个东西拼成不可。
不小心碰掉手边的一个积木,东西掉到桌子下面,她俯身探到桌下捡。
红色积木旁有个黑溜溜但又有光泽的东西。
视线不明,许宁夏看不清也没当回事,只是她一伸手拿东西,惊动了人家,那东西嗡地扑棱起来。
许宁夏也嗡地扑棱起来。
放着几百块积木的桌子腾地弹起来,一时间来了天女散花。
混乱中,许宁夏下意识往江肆身后躲:“这什么啊!”
江肆在她开口前就已经挡在她前面,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下她的手臂,随即抽出旁边的纸巾,快速将东西包裹好拈起来。
一些列操作下来,许宁夏也很快安定了。
她扶起桌子,视线一扫,注意到江肆通红一片的手背。
她后知后觉,摸摸自己的脑顶,才想到自己刚才起的那么猛,撞在桌子上,却没感到任何疼痛。
是江肆替她挡了。
小院有面窄小的围墙,围墙上有镂空石窗。
江肆顺着窗户将东西抖出去,对方也吓坏了,麻溜飞得远远的。
江肆转回身,顺手把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淡声道:“没事了。”
许宁夏指指他的手背:“很疼吧。”
江肆不甚在意地看了下,摇头,过去捡积木。
满地的积木,许宁夏跟着一起捡。
她总是不自觉去看江肆的手,那片红晕像是烙在冷白的皮肤上,半天都不消退。
“要不涂些药膏?”许宁夏建议,“不会肿吧?”
江肆说不会,收拾好积木,问:“要学吗?我教你。”
许宁夏想想,还是拿来李多南之前准备好的冰镇饮料,递过去,说:“你知道的吧,我学不会可是会找人撒气的。”
“嗯。”江肆将瓶子贴在手上,“尽管撒。”
闻言,许宁夏又扬起下巴:“你的意思是我学不会咯?”
江肆一愣。
男人淡漠惯了的表情这会儿透出些微茫然,让许宁夏一下想起那种在野外捕捉野生动物画面,然后突然冲镜头歪头卖萌的雪豹。
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许宁夏把手里的积木扔给江肆,没忍住,笑了起来。
江肆接住积木,就见女人别在耳后的乌发因为笑得身体发颤,松垮垮地滑出来,落在脸颊旁,衬得那粉润如花的面容娇艳欲滴。
他定定地看着,也笑了,问:“学吗?”
“学啊。”许宁夏说,“现在就学。”
在他们身后,早就站在十字走廊的李多亮想说:我不撒气,我也想学!
可自他回来,姐姐就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李多亮疑惑地看向姐姐,就见姐姐嘴角疯狂上扬,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扭曲笑容。
李多美:城里人嗑CP的乐趣,我悟了。
五点钟,准时开饭。
李多南将家里的大圆桌搬到院子里来,大家围坐一圈。
满桌的美食,除了有当地特色的排骨、煎豆腐、辣炒洋芋,还有很多家常菜,看起来都十分美味诱人。
李奶奶说:“今天阿亮生日,感谢江医生和小夏能来为他庆祝。我祝福你们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说罢,老人双手合十,又说了一串九云话。
李多美给许宁夏解释说是多福之意。
正式开动,许宁夏看着这么多的菜,不知道先从哪个下手。
江肆为她夹了块排骨,说:“李奶奶做的排骨,比外面的老字号还好吃。”
许宁夏笑着尝了一口,确实!
“奶奶,您手艺太好了。”许宁夏赞美,“我有一位朋友,特别会吃。她要是尝了您的排骨,估计会不想回北城了。”
李多美问:“是嵘嵘姐吗?”
许宁夏点头:“梁嵘的舌头可刁了,我一直觉得她有当美食评论家的潜质。”
“快让这姑娘来做客。”李奶奶说,“排骨管够。”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欢愉。
许宁夏爱呛话,但对着长辈,嘴很甜,哄得李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她一顾着说话,江肆就给她夹菜。
碟子里的菜总是吃不完,许宁夏想起来夹一口,就能尝到美味。
“对了,羡安的赤云古城对内开放了,说是搞什么测试。”李多南说,“我听说现在去,不要门票。”
这正中李多美的心思,她说想去。
“都去了,谁看店啊?”李多南犯难,“开车来回来去,得一天了。”
李奶奶说:“我看店。隔壁邻居会帮衬我的,你们出去走走,好好玩一玩。”
说着,又看向江肆和许宁夏,笑得慈爱:“你们要是愿意去,一起。”
许宁夏和江肆对视,江肆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声响,有顾客来了。
李多南放下碗筷去瞧瞧,一看,是高焰。
“高医生?”李多南擦擦手,“买东西吗?”
高焰点点头,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儿蔫儿的。
“我来一条烟。”高焰说,“不要之前买的,要劲儿大的。”
李多南啊了声,去柜台后面拿,问:“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们正吃饭了,高医生不嫌弃,进去尝尝。”
高焰谢谢这份好意,摆手说不用了。
李多南又说:“来吧,江医生也在,阿姐……”
“哪个江医生!”
超市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滚圆的眼睛,瞪着李多南。
李多南吓一跳,老实回答:“江、江肆医生啊。”
女孩一听,尖叫起来。
她一把拽住高焰的衣服,用力摇晃:“你不是说江肆哥哥去北城办事了吗?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高焰梗着脖子,“这个江肆就是你认识的江肆吗?别闹了,人家对你没意思,你干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江肆哥哥!”
“……”
外面吵声渐起。
李奶奶听着不放心,让李多美出去看看。
李多美出来,正正和吵闹的女孩碰面,两人皆是一愣。
女孩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李多美:“你是那女的身边的那个!”
什么那女的、那个的,毫无礼貌可言。
许宁夏把李多美拉到身后,说:“不会称呼,你可以叫我们美女,非常贴切。”
中午被羞辱的事还记忆犹新。
女孩撇嘴要顶回去,看到许宁夏身后站着的江肆,表情变得比翻书还快,一下子温柔甜美又可爱了。
“江肆哥哥!”
她跑过去想抱江肆,江肆眼疾手快拉过身边的李多亮,挡了。
李多亮:“……”
我只是出来看热闹啊。
突然到来的两个人让小院子变得拥挤了些。
高焰见形势无法扭转,也保不住江肆了,心如死灰地做了介绍。
“抱歉,叨扰大家了。”高焰叹了口气,“这是我表妹,罗珊珊。放暑假了,来找我……玩。”
说那个“玩”字时,许宁夏总感觉高焰快要咽气。
她看向那位罗珊珊。
女孩是好看的,身段修长提拔,像是练舞蹈的。
只是自从进了李家,她也不和人打招呼,眼里只看得到江肆,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对方身边,江肆哥哥长、江肆哥哥短,叫个没完。
十分聒噪。
李多美拽拽许宁夏的衣摆,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宁夏哪儿知道怎么就有了个罗妹妹。
李多南是个实在的,听了高焰的话,主动接话:“欢迎来九云做客。正好我们商量去羡安的赤云古城转转,大家可以就伴。”
空气安静了下来。
李多美差点对她的傻阿哥翻白眼,想说什么揭过去,罗珊珊突然问:“什么古城?再说一遍。”
说着,罗珊珊掏出手机,又嘀咕:“最好比羡安古城好,太破的,我可不去。”
自讨个没趣,李多南尴尬地再说一遍:“赤云古城。”
一旁的高焰按住了太阳穴。
随后,李多南端上蛋糕。
李多亮对这个蛋糕期待好久,说要切下最大的一块给奶奶吃。
罗珊珊瞥了一眼蛋糕,见花样俗气,张嘴就要点评,高焰及时叫她闭嘴。
“江肆哥哥。”罗珊珊委屈地叫,“你看我表哥多凶。”
江肆不做理会,往一边再挪了挪,余光落在斜对面。
许宁夏侧头和李多美说话,眉眼带笑,没往他这边注意一下。
李多亮许完愿吹了蜡烛,李多美帮着切蛋糕、分蛋糕
分到江肆这边,江肆拿了两块,有一块上面放着草莓,他给了许宁夏。
许宁夏喜欢甜食。
但对奶油过多的生日蛋糕差了些意思,有草莓的酸甜融在里面,还好些。
许宁夏接过蛋糕,转过头对李多亮说生日快乐。
“谢谢阿姐。”李多亮憨憨地笑,“阿姐快吃蛋糕,可好吃了。”
许宁夏说好,正要尝一口,身后突然撞过来个人,撞的她生生扑在了手里的蛋糕上。
场面又一次陷入难受的安静中。
又有长辈,又有小朋友,这还是小朋友过生日,许宁夏强压下脾气,没怒。
她扭头看向罗珊珊。
罗珊珊本来一脸不屑,但对上许宁夏锐利的目光,又有些犯怂,小声说:“这什么破地?坑坑洼洼,绊了我一跤,摔到我怎么办?你们……”
“你跟我出来。”
高焰突然说,严厉的语气和平日里的嬉笑潇洒截然不同。
罗珊珊一下不敢顶嘴了,脸上红起来,向江肆求救,江肆视而不见。
其他人更不会为她求情,她只好跟着高焰出去。
“让家里宠坏了。”李奶奶说道,看向许宁夏,“后面有水池,快去清洗下。阿美,你帮着些。”
走时,许宁夏见江肆在看着自己,她别过头,不理人。
李家的水池建在房子后身,露天的,和电视里那种公用的窄长条水泥水盆一样。
许宁夏今天走法式风,穿了一条米色伞裙,上身是奶茶色吊带和开衫。
她脱掉开衫,上面沾满奶油,就连她的脖子、锁骨和前胸也不能幸免,变得黏糊糊的。
“衣服是穿不了。”李多美帮着擦拭干净,“夏夏姐,我去给你拿一件我的,你先将就穿上。你等下。”
正值盛夏,气候炎热。
但九云处于山里,早晚温差大,还有风。
这边的水也冰凉,许宁夏擦着剩余的蛋糕奶油,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江肆在这时候过来,手里拿着杯温水。
许宁夏不想搭理他,但又真的冷。
歘地拿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水,就将杯子递回去。
江肆杯子接走,人没走。
“有什么事吗?”许宁夏低声问,“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江肆沉吟片刻,说:“高焰和罗珊珊是亲戚,所以我以前见过罗珊珊。她……对我,可能是……”
“她喜欢你,长着眼睛的人就看的出来。”
许宁夏打断,拨过来一缕头发,发梢上也沾上了奶油。
麻烦死了。
许宁夏烦躁地动动肩膀,剩余的头发顺着滑向一边,露出了山茶花纹身。
江肆心脏一颤。
许宁夏继续说:“这位罗小姐的家人都不管她吗?我看着也不小了,情商实在堪忧。我和多美中午的时候就……喂,你看什么呢?”
没能及时移开目光,江肆猝不及防对上许宁夏的眼睛,耳根顿时涌起滚烫。
许宁夏看看自己,吊带该遮的地方遮的严严实实,没有什么不妥的。
都什么年代了,江肆不会觉得她这也有伤风化吧?
不过她倒可以理解,道德楷模嘛。
许宁夏想说李多美去给她拿衣服了,一会儿就恢复良家妇女形象,结果江肆说:“这里也沾到了奶油。”
“哪里?”许宁夏四下看,“待会儿要穿多美的衣服,别弄到她衣服上。”
“这里。”
江肆指指她肩后的山茶花,声音带着一丝哑。
许宁夏还是看不见,估计是刚才脱衣服时蹭上去的。
“你帮我擦掉啊。”她急道,“我够不到。”
“……嗯。”
江肆拿起一旁的毛巾,指尖抖了抖,站到许宁夏身后。
日落西山,月亮犹抱琵琶地在天空悬出淡淡的形。
昏暗的光线像摸不到的纱披在女人身上,在她肌肤上流淌出如月般纯净的莹白华光。
那朵山茶花就这么绚丽又静谧的开放着。
江肆喉咙干涸,感觉自己体内有把烈火在燃烧,快要把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浑然不知的许宁夏扭头只看到男人的平静冷淡,催促:“擦啊。”
说着,她的肩胛骨滚动了下,那朵山茶花顿时像一张张牙舞爪的网,牢牢困住了江肆。
他克制着伸出手,几乎在毛巾布料触到女人肌肤的那一瞬就离开了。
只余布料上面遗留的奶油和山茶香一并攥紧在他的掌心。
许宁夏等了半天,以为江肆没帮自己,而实际上,他擦完了。
这又是上次的神功吗?
也是厉害了。
但不管怎么说,干净了就行,许宁夏告诉江肆:“待会儿,那个罗珊珊得和我道歉。就算她不是故意的,这声抱歉也是我应得的。”
江肆垂眸,低沉地应了句嗯。
他还想说些别的,察觉身后有人,立刻挡在了许宁夏身前。
见来的是李多美,又挪开。
李多美送来衣服,说高焰在外面批罗珊珊,批的有些厉害了,罗珊珊要哭,问许宁夏是不是出去看看?
许宁夏是该出去看看。
她穿好衣服,想起刚才那一声声的江肆哥哥,望向身边的人,揶揄:“你是不是也去看看?人家那么依赖你。”
说完,也没看江肆反应,抬腿往前走。
然后手臂就被抓住了。
这一下力道依旧很轻,极为克制。
但许宁夏感到了男人手掌的温度,非常热,以及他凸起的手骨,有略略硌到她。
江肆拉住许宁夏便收回手。
他没再犹豫,严肃地说:“我和罗珊珊是认识,她也或许是对我有好感,但我对她——”
“没有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