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3)◎
盛厌车祸这件事, 是颜北栀最后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但非常巧合,并不是来自宗想想、或是任何一个T班同学,而是来自宜光APP里的匿名论坛。那个她从来不会去打开的页面。
高考之后, 颜北栀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宜光私立处处豪气, 连毕业典礼也不另外。
不仅请来了知名乐队和歌手, 还准备了毕业舞会。
然而,这些都与颜北栀无关。
她没有礼服, 对此也不感兴趣。拍过合照, 听了半天官方吹嘘,再从校长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奖金之后,便独自离开了学校。
最后一眼, 是学校门口硕大的电子显示屏。
上面正滚动着本届高三优秀毕业生的名字。
颜北栀是市状元, 单独一页标注。
后一页, 就是五花八门的录取院校。
有全英的校名, 如Harvard、Oxford、NUS、HKU之类。
当然, 其中也不乏国内TOP级高校。
放眼整个海市,想必再难找出一所高中的红榜, 能涵盖这么多海内外知名学府。
事实上, 颜北栀也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并没有想找盛厌的名字。
但, 好巧不巧,转过身那一刻,那两个字刚刚好从侧面钻进她耳朵。
“……你说真的?车祸?盛厌?”
“嗯, 绝对真的, 我叔叔是盛厌爸爸的直系下属。他亲口说的。说是在路口被碰了一下。你没看学校论坛吗?前两周都传疯了。而且今天毕业典礼都没来呢。”
“那他高考没考?”
“什么呀, 人早就被国外的学校录取了。好像剑桥还是麻省理工吧?忘了。T班这些人, 哪有会留在国内的。”
“那可不。就算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还不是得分个三六九等。啧啧……”
“……”
说话的是两个女生。
刚好从颜北栀侧后方路过。
互相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下一秒,颜北栀头也没回,径直离开学校,往车站方向走去。
只是,到底是受了点影响。
也可能是因为高考结束,闲暇时间变得充裕,有功夫想些杂事。
总之,公交车倒数第二排,她头靠在窗上,身体晃晃悠悠,大脑也跟着不受控了一般,摸出手机,第一次打开了学校论坛。
首页已经被毕业典礼上那个乐队刷屏。
毕竟是大热乐队,演唱会门票非常难抢,能请来学校表演实在太过令人惊讶,连带着这群少爷小姐也兴奋起来。
颜北栀往下滑了好一会儿,终于,翻到了数周前的帖子。
【SY车祸的事你们知道吗?听说是8号的事情,就在静安考点外面,救护车都来了,好多人都看到了!】
【什么!我们厌哥怎么了?!】
【我知道,好像是被摩托车蹭了一下。考点那边人多,好多没素质的司机拉客!】
【摩托车?海市不是禁摩了吗?而且高考怎么没封路啊?】
【考试时间结束,不就解了吗?】
【……别说这个了,厌哥怎么样,有没有人知道伤得重不重啊?我上个月听杭景说,厌哥人已经在美国了啊,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手臂刮伤了,应该是缝针了吧。】
【……】
后面还有各种推测和质疑。
颜北栀没再继续往下仔细看,退出宜光APP,顺手卸载。
她扭过头,撑着脖子,静静凝视着车窗外。
时间尚早,没到上下班高峰。
加上天气炎热,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连车流似乎都比往日少了些许。
街景飞速闪过。一路顺畅。
颜北栀的心情却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感觉被闷在硕大一个蒸笼里,透不过风来。
静安考点是她的考点。
不算自作多情,只是出于正常思维考虑,盛厌应该是来找她的。
或许也不是找她做什么。
他有时候很好懂,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颜北栀大概能确定,盛厌给她发那条微信、并且拉黑她的时候,人应该就在她附近。
那时候,他远远地看着她皱起眉,表情不太愉快,心里会不会有大仇得报的解恨感呢?
……
往事如旧。
而今,旧事重提,重新翻出来讲,反倒容易叫人觉得尴尬。
盛厌没说话,重新穿上薄外套,将手肘挡住。
半晌,才牵起薄唇,低声问了句:“你知道?”
颜北栀笑笑,语气轻描淡写,“听说了。”
事实上,当天回到家,她将电视柜底下的抽屉拉开,找出了还不掉的那两份贵重礼物。
手链和项链都被装在盒子里,完好无损。
重见天日,依旧熠熠生辉。
颜北栀将项链拿出来,对着光打量了一会儿,蓦地,发现吊坠其中还有奥妙。
项链上挂了个锁头吊坠。
那个吊坠,竟然是可以翻开的。
里面是一粒花种。
颜北栀在花房兼职了一整个学期,还算是有点收获,但却也仅限于能看出是花种,无法判断是什么花的种子。
搬家之后,陈丹彤在阳台种了葱和小米椒。
平日做菜需要用上,就会去花盆里摘。
某一个午后,颜北栀心血来潮,也将这粒花种跟着一起丢进了花盆里。
……
盛厌把叉子递给颜北栀,连同西瓜一起。
颜北栀叉了一块起来,咬一口。
还是甜。
但是和饼干那种甜腻味道又不尽相似,是比较清爽的口感,冰冰凉凉的,解渴又解暑。
青海的水果是出了名的好吃。
她又拿了一块。
驾驶座上,盛厌降下车窗,抵着窗沿,目光落向远处。
刚好,一个藏族牧民从路前方迎面走来。
路过他们的车时,牧民用生硬的普通话留下一句,“快要下雨了。”
很快,那个卖水果的摊位也开始收摊。
不消片刻,天空果然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上方黑压压的一片,像是随时随地就要倾倒下来。
“走吧?”
盛厌问。
颜北栀:“附近都是这种路,没地方避雨的,在这儿等会儿吧。阵雨很快就会停。”
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可能会有泥泞路。
到时候雨一下起来,车被弄得老脏,更麻烦,不如停在原地等待。
海西的夏天大多都是阵雨,二三十分钟差不多就会结束。
盛厌:“好。”
……
下雨了。
雨滴打在车前玻璃上,噼里啪啦,听起来很有分量感。
没多久,雨逐渐变大。
外头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SUV内车厢这么点大小,呼吸被困在一个盒子里,显得逼仄又局促。
盛厌和颜北栀两人坐在一起,距离不过半个肩膀。
她似乎都能闻到盛厌身上清爽的薄荷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和可可西里空气里的青草香效果相似。
如果不说话,似乎只会显得气氛过于暧昧。
想了想,颜北栀主动开口:“还没来得及问你,后来是去美国了吗?”
“嗯。”
“哪个学校啊?”
“MIT。”
颜北栀笑了一声,“恭喜。”
盛厌看向她,声音快要淹没在隆隆雨幕中,“……也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这话很难往下接。
于是,再一次沉默。
颜北栀从包里拿了湿巾纸,擦了擦手,重新拿起手机。
群里已经出现新进展。
说是警察找到了失踪女生丢下的饮料罐。
不过,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泰半后面再难发现什么踪迹。
颜北栀低低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盛厌倏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栀栀。”他喊她。
颜北栀愣了几秒,“啊……”
盛厌开口,一字一句地问:“昨天晚上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
某一瞬间,少年好像回到了从前。
强势,霸道,极具压迫感,且不容人反抗。
颜北栀被他按着肩,整个人在他掌控范围内,动弹不得。
他的示弱,似乎从来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
只要对方一旦动摇,立刻就会露出野兽的獠牙,把人一口咬住。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颜北栀个子比盛厌矮不少,抿着唇,目光平视,定定地注视着他凌厉流畅的下颌线。
半晌,她终于给出答案:“盛厌,我觉得,你对我可能只是意难平。”
“……”
“我们虽然做了两年同学,但你真的了解我吗?”
像她这样的人,因为多年生活的重压,内心比旁人都要冷漠太多。
颜北栀自己都很难读懂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没有心力去考虑什么谈恋爱的事,也未曾设想过自己和某个人谈恋爱的画面。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也变得和曾经的陈丹彤一样偏执、不可理喻呢?
她无法确定。
颜北栀可以利用盛厌对她的好感、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利用他的好感,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却从来没想过,会没有目的性地和他在一起。
也许正如于绍鹏说得那样。
她就是一个没感情的机器,理智到非人,是冷血怪物。
那么,盛厌究竟是为什么喜欢她、对她念念不忘呢?
颜北栀抬眸。
试图从他的目光中,找出一丝端倪。
然而,盛厌却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他侧着身,握着她的肩膀,好整以暇地开口:“栀栀,你现在是要听我点评你吗?”
“……”
“是不是我说得越好听,机会就越大?”
顿了顿,盛厌径直往下说,不给她机会打断,“颜北栀是我喜欢的花,日晒风吹都折不断你的根茎叶。但是,又是我用再多钱都买不来的花。”
他魂牵梦萦的栀子花。
想要掠夺,想要占有,想要把她移植到自己的花房里。
每一次对视,都能激起他心底最本能的渴望。
“……”
说到最后,盛厌的声音渐渐地沉了下去,直至尾音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他低下头,捏着颜北栀的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
而后,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