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在“捡尸人”们下榻的小院子里,本该熟睡的金发少女却忽然睁开眼。

  然后她蹑手蹑脚、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走到了院子外头。

  就连缩在被窝里的派蒙和毛毛她都没有惊醒,更别提带上了。

  深更半夜的时间,独自一人偷偷溜到外面的荧当然不是为了找厕所,而是她收到了魈传来的讯息。

  魈是会使用【风元素】的夜叉,托马尼城的风帮自己送一两句话给指定收件人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由于捡尸人们社会地位低下,许多本地人视他们为依靠死人尸体才能存活的“秃鹫”,因此住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富人区,而是在马尼城的贫民窟。

  然而荧在黑暗中似乎有夜视能力一般,她东绕西拐,从那些喝得烂醉的酒鬼与乞丐旁边绕开,最终钻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别院里,果然看见了在院子中等待自己的夜叉。

  魈如今一身黑袍,戴着兜帽,以此遮住浑身那异于常人的绿色羽毛。

  因此这少年的背影看起来是个有点壮硕的黑袍人……

  在这个臭气熏天的鬼地方终于见到了可靠的仙人队友,荧正要激动地开口,却见魈立刻做了一个闭嘴安静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那座房屋,示意旅行者不要惊醒屋主一家人。

  荧乖巧点头。

  随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魈非常娴熟地在井口边上找到了一个开关,伴随着砖块轻轻扭动,地面上多出了一个人工修建的楼梯。

  魈拉紧了自己的兜帽,带头钻入地道里,荧迟疑了几秒,还是默默跟过去。

  地道里没有灯,人工挖掘的坑道地面有些坑坑洼洼,不过两人在现实世界中都是战斗好手,这点昏暗环境算不上什么障碍。

  荧和魈默默地走了将近十几分钟,感知到前方的空气开始变得清醒,总算抵达了出口。

  出来一瞧,这里竟然是马尼城郊的半山腰上!

  直到来到这儿,魈似乎才觉得安全了些许。他放下了自己的兜帽,转头严肃地询问荧:“旅行者,你还好吧?”

  “我还行……”荧毕竟也是真正吃过苦的人,这点小麻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打击,她真正担心的是下落不明的阿褪。

  “对了,魈,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魈听完后又是一阵异常地沉默数秒,这自然是从他过往记忆中带来的信息,可他又不愿意向他人过多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马尼城的事情,只好推脱给金鹏。

  “刚才那户人家是当地贫民区一个帮派的二把手人物,他的大哥嫉贤妒能,这人又挪用了帮里的公用资金,担心迟早会东窗事发,遭受报复。”

  “因此这人便偷偷挖了一条地道,事后甚至杀死了所有参与工事的工匠……这一切,都是金鹏告诉我的。”

  同样在听故事的金鹏:?

  原来我应该知道这个故事吗?

  听到是“本地人”的担保,荧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因此迫不及待地说:“我知道了,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巧了,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感觉浑身上下都开始因为过度健身而生理性酸痛起来。

  “那我们一起说出来吧!”荧兴冲冲地说,“如何?”

  魈本来不想配合她的幼稚言行,但看在荧是璃月百姓的朋友的份上,还是勉强点了一下头。

  “一二三!”荧在倒计时。

  “我看见了南风!”

  “我看见了阿褪。”

  “…………”

  两个人疑惑地面面相觑,说好的战友默契呢?

  其实主要是荧在疑惑,魈的情绪此时更多的是释然与期待所混杂的复杂情感。

  ……她果然在这里,如同其他马尼城居民一样出现在这个秘境中。

  那到底是残影……还是别的什么?魈一言不发地想着。

  荧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连忙追问起阿褪的情况。

  “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了,有没有冻着……”

  简直比妈妈对待自家小孩的态度还啰嗦又关爱。

  魈叹了口气,简单地说了一下阿褪现在是这个奇怪地方的统治者,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她目前组建了神殿健身房活动,安排团操课程,课程包括了拳击燃脂、踩单车、健美操、瑜伽等一系列健身课程。

  下一步,这位魔神统治者据说要把“变革教派”改组为“薯条教派”,神明的尊名也进一步修改为【全世界现炸薯条的守护者】……

  荧听完人都傻了,总感觉神殿健身操、薯条教什么的确实是阿褪这种爽朗的弱智干得出来的事情。

  “还好不是‘臀部教’……”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魈&金鹏:!!!

  总之,一切都不算最糟糕。也可能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褪色者已经得到了一个梦寐以求、随意把玩揉捏的完美臀部了(指钟离先生),所以她不再渴求别的臀部。

  荧当然也有询问魈是否有用真名唤醒褪色者的真实意识,夜叉少年郁闷地回答“有”,但是他也说了自己随后就被迫成为神殿健身总教练这件事……

  金发少女差点绷不住自己的笑。

  “我这边说完了。”魈心累不已地说,“荧,说说你今日的见闻吧。”

  “好!”荧回答道,“我们依照你先前给出的地址,找了两三家客栈,最后总算找到了你说的那间位于道路尽头的璃月客栈。”

  魈仔细地听着对方的见闻,尤其是金发少女说到自己进入客栈吃了顿饭,还和红发掌柜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愈发沉默起来。

  “不过……有件事说起来我觉得有点奇怪。”荧托着自己下巴喃喃自语。

  “什么?”

  “那个叫南风的掌柜姐姐,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嘶,具体是像谁呢……”

  “像——塔尼斯特。”魈冷不丁地说,“对吧?”

  荧震惊地想了想,觉得南风身上确实有点那味儿,塔里塔气的,当即点点头。

  但她下一秒回过神来,忽然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魈,璃月的【降魔大圣】,真正的夜叉仙人,甘雨小姐见到了他都要喊一声“前辈”,年级肯定也不止几百岁。

  ——塔尼斯特,璃月的【变革之魔神】,甘雨小姐的干娘,同样不知活了多少岁……南风掌柜很像她,阿褪也很像她……

  这么说来的话,魈对待塔尼斯特的态度有点奇怪啊。

  一时间,荧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璃月臭猪猪雷达”发出了警报声。

  “此事尚且有些蹊跷。”魈见到少女一副脑洞大开的模样,连忙开口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荧,我明日下午寻一个机会出来,与你前往那家客栈查看详情。”

  虽然已经脑补了三十万字“璃月仙神们不得不说的往事”剧情,但金发少女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滴水不漏。

  “我这边没问题,到时候也会带上派蒙和毛毛。但为什么你我不是上午去客栈查看?”

  “上午……我要去神殿带操。”魈一脸的羞于启齿。

  荧:“噗。”

  …………

  ……

  第二日上午,大家都很忙碌。

  魈很心累的去神殿干活了,而那支外出平叛的部队开始让一部分先头部队折返回来,城里许多市民和百姓都聚集在道路两边默默围观,却不怎么欢呼。

  老百姓们当然不是自愿来参观的,只是教派逼迫子民们前去“为出征归来的英雄和将士们欢呼喝彩”,所以只好去当一个凑数的观众。因此人群里就连掌声都是稀稀拉拉的,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表面上还是“捡尸人”身份的荧带着两只萌物混在人群中,看别人鼓掌,她也鼓掌;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归城部队,她也默不作声地看着。

  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荧也被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夜叉少年找到了。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魈对荧说道,然后转身推开人群钻出去。

  其他路人看着这个小伙子“壮硕”的身躯(袍子底下的羽毛比较蓬松的缘故),自然不会阻拦他们,因此三人一龙迅速撤离了气氛古怪的观众人群。

  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听见身后的行人们发出了一阵热闹的喧嚣,扭头看向路中间,发现是一些神官打扮的人物吹着法螺、敲打着宗教乐器等物件,一路吹拉弹唱地从街道尽头走过来了。

  荧注意到魈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尤其是看见这支队伍以后。

  她不禁问出来:“这些穿着白袍子的是什么人?”

  “是神明出行的排场队伍。”魈下意识地回答,“艾利欧……不,是阿褪一会儿估计会乘坐着神轿出来接见军队的人,表彰他们平叛的功绩。”

  荧一听说阿褪要来了,很想留下来与她相认,但魈认为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他觉得阿褪如今拿着统治者的剧本,暂时出不了什么问题。

  更何况他一心要去那间只存在于过往和回忆的客栈里看看,亲眼看看那个人。

  人类都说,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感知青春的能力。

  魈非常赞同这句话。

  因为当他终于懂得惆怅的滋味时,已经无法挽回那一切的过往了。

  “走吧,旅行者,不要继续待在这儿了。”魈看向金发少女,轻声说道,“就当是……陪我走一趟吧。”

  荧察觉到当魈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内心一定是带着某种略显哀求的情绪。

  这令她很震惊,没有想到素来杀伐果断的【降魔大圣】也会有这样柔软脆弱的一面。

  再想想某个吃香喝辣还在大搞什么“薯条神教”的家伙……荧就不想搭理混蛋阿褪了。

  亏我还为你担心了那么久!

  你自己倒是开始享受了?

  出于这种想法,金发少女当即表示同意跟魈出门一趟。

  “既然魈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义不容辞!”一旁的派蒙帮忙抢答道。

  由于全城超过一半的百姓都去看军队凯旋仪式了,以至于城里变得有些空荡荡的,就连那些并非主干道的街道上也变得行人稀少。

  但是魈的脚步却越走越快,最后就连情感迟钝的派蒙都看出他满心都是迫不及待。

  终于,那间位于街尾的客栈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夜叉少年却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眺望着那座平凡而不起眼的璃月式风格建筑。

  ……多少年了。

  他缓缓闭上自己那双清澈明亮的金瞳,任由风吹拂着自己的发梢与羽毛。

  而客栈里的那人似乎也冥冥中察觉到什么,恰好也走出客栈大堂,探头探脑地看向站在路上的几人。

  在看清楚那穿着连帽黑袍的夜叉少年后,南风顿时露出了某种长辈看待顽皮幼崽时特有的宠溺笑容:“金鹏,是你?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

  魈一言不发地睁开眼睛,迈步缓缓朝着对方走过去。

  派蒙傻乎乎地要跟上,被荧一把拽住,不让她过去当电灯泡。

  一个少年,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成为男子汉?

  魈不知道那个答案。

  但人间的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三千年。

  太久了。

  久到……他本以为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那人生前的容貌和笑容了。

  但在此刻,魈却莫名地觉得……那条路其实很短,相反,这走到客栈门口,短短十几米的道路……又很长。

  他曾经在记忆中回到过这家客栈无数次,哪怕在梦中也会梦见自己蜷缩在昔日的阁楼里,那皎洁月光照进屋内的模样……而那个时候的他之所以能够安心入睡,纯粹是因为知道有人守着自己。

  “真好啊。”夜叉少年低声地说,“南风……我也很想你。”

  说出这番话的魈,面上满是怀念与赤忱的神情。

  如此认真,如此缅怀,他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那泛起的异样情感。

  “金鹏你今天说话很奇怪哦,想我的话就来抱一个啦~”

  红发的姑娘笑嘻嘻地张开双臂,毫无防备地朝他走来,像是要给这只叛逆小鸟一个拥抱。

  “但是……”

  【降魔大圣】下一刻开口,原本温情柔软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冽凶狠,隶属于猛禽特有的攻杀气息怦然爆发——

  他一拳打穿了这个红发女人的心脏位置!

  “你不是她。”他说,“……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