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者之所以那么轻易就答应邻居的散步邀请,原因有两个。一来是此时的璃月并不算特别晚,也就是晚上九点多,外面不少商店、景点都还亮着灯,打造出热闹繁华的夜景。二来是……万一自己又蹭到别人请客的一顿宵夜,岂不美哉?

  美滋滋的阿褪回头叮嘱了毛毛继续好好看家的事宜,等会儿会给它打包宵夜回来吃。

  缩在柜子顶端的小骨龙疯狂点头,生怕自己一个反应慢了,外面那条人模龙样的老家伙就要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妈咪,不是我不想救你,主要是——门口的这条老龙、隔壁的另一条老龙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邻居,祂们真的很可怕啊!毛毛悲怆地想。

  好想逃离璃月这个魔窟……

  作为一个新手妈妈,还是半路从别家骨灰里扒拉小孩的萌新母亲,满脑子都是宵夜的褪色者理所当然地再次忽略了毛毛那细微到极致的神情变化。

  毕竟,正常人怎么能从一个龙类的骷髅脑袋上看出太多微表情变化呢?

  她还以为毛毛在期待自己等会儿打包回来的宵夜盒饭!

  嗨,孩子爱吃饭,这点随我!

  

  褪色者心情不错地关上门,在外等候的钟离立刻压低了声音说道:“都吩咐好了?”

  “嗯,荧和派蒙这两天出门挖矿去了,毛毛一直对于我们大人之间的散步活动不感兴趣,就不带它来玩了……诶,钟离你说话怎么那么小声?”

  “陀子老师这几日陷入了创作瓶颈,陈曦在跟出版社的下属们开一个比较紧急的会议,赫莉受到须弥教令院的邀请,在写一个重要的学术论文打算回头寄过去……他们都有正事在忙。”

  钟离依旧用那种如同做贼一般的压低声音说道,这狗狗祟祟的样子出现在他这种平日里十分正经严肃的君子般的人物身上,倒是显得有几分反差萌:“我们偷偷离开巷子,不要打扰他们。”

  褪色者也被这种爱护邻居、关注睦邻友好氛围的精神感动了,因此她点点头,跟着钟离一起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条住宅小巷。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钟离怎么那么清楚其他邻居的日常动态呢……啊,大概是他朋友多,人缘好的缘故吧。

  想清楚这点,阿褪也就不再纠结疑问了。

  …………

  ……

  此时的璃月港尚未进入“睡眠”阶段,因此大部分公共设施依旧亮着灯,酒楼、饭店、茶馆等热门店铺依旧人来人往,街道上车水马龙。

  褪色者以人类的形态走在这条街上,惊喜地发现了过往自己匆匆掠过此地时所忽略的不少风景。

  毕竟以人类视角看待风景,绝对会与小动物的视角有所差别。

  钟离在一旁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将这姑娘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旋即说道:“阿褪,你以前没有专程前来看过璃月的夜景吧?”

  “有路过好几回,但正儿八经地到处参观夜景的话,还真没有。”褪色者摇摇头,用了璃月一位古代著名诗人的诗句,“以往都是‘不识天衡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恰好,在下对璃月各地景点都略知一二。”钟离露出了颇为愉快轻松的神色,“不妨由我带你饱览此地如今的夜晚风光?”

  “那当然好啦!”

  褪色者这种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向来很难拒绝白嫖的邀请。

  于是二人沿着繁荣的长街一路闲逛,钟离果然对于璃月的每一处景点、建筑甚至是哪家哪户的人都了若指掌,简直就是“璃月万事通”。

  “那处酒楼是一千八百年前,璃月著名的诗人太白先生最喜爱去的酒肆,他醉酒后在酒楼墙壁上挥毫泼墨,写下了《将进酒》这千古一诗,如今书法原迹已经成为这家酒楼的招牌了……”

  “半年前,还有一伙小偷试图盗取太白的书法原迹之墙,因此特意在酒楼点燃杂物间制造混乱,但几位酒客中恰好都是精通拳脚之辈,混乱中便与那伙贼人缠斗起来,成功拖延时间,让千岩军赶来逮捕了盗贼们。”

  “酒楼掌柜当时表示会考虑将此墙壁完整移下,捐给‘璃月国家博物馆’进行统一保管,以免得日后还有络绎不绝的贼人惦记此墙……但从如今的半年后毫无动静来看,那位老板怕是早已打消了此等捐献的念头。”

  褪色者听完大加感叹,表示自己也想去偷人家大诗人留下来的书法墙壁。

  钟离谦虚一笑,很稀疏平常地说自家祖传了几幅太白先生的诗词原本,都是那位大诗人亲自写下的……这东西要是随便拿出去一本拍卖,绝对价值连城。

  所以钟离这家伙原来真的是有钱大佬吗?!

  阿褪大受震撼。

  别人上班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您上班纯粹是找点事情打发时间顺便享受一下摸鱼的快乐啊。

  此时他们路过了一个香喷喷的烤鱼摊位,摊主熟练的吆喝声外加新鲜烤鱼的香味成功勾引了阿褪肚子里的馋虫,因此她忍不住驻足观看了片刻。

  钟离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说道:“阿褪,你看到那家卖烤吃虎鱼的人家了吗?别看摊位不起眼,其先祖甚至可以追溯到璃月开创之期……”

  不是吧……这一家人竟然卖鱼卖了二千多年吗,什么烤鱼仙人。

  褪色者立刻凑过去买了两串,随后递给钟离一串。这种主动请客行为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难得至极。

  钟离先是微笑,然后轻轻摇头。

  “我素来不爱吃海鲜。”他说。

  不爱吃?而不是“不能吃”。

  因此褪色者立刻联想到了钟离与【旋涡之魔神】奥赛尔的暗恋往事……啊,也是呢,如果有的选择,谁会吃暗恋之人(魔神)的部下呢?

  再联想到前些时日自己在海上狮子口大开的狂炫限时返场的免费自助餐,吃了水鸽子果冻和狗肉刺身后,还顺带把奥赛尔的一部分触须也给炫光了。

  ——把对方恋人吃掉一部分的我,总感觉有点对不起钟离的少男心!

  所以阿褪收回了递出烤鱼的那只手,诚挚地跟客卿先生道歉:“对不起,还有,请节哀。”

  你暗恋的那家伙(指奥赛尔)大概没那么容易爬出来了。

  钟离:???

  不是,我不吃烤鱼而已,怎么事情突然发展到就要“节哀”的程度了。

  他斟酌着字词,看着阿褪的牙齿如同切割机一样咀嚼着烤鱼肉,慎重地说:“为何在下要……节哀呢?哀从何来,又是为何人所哀呀?”

  褪色者眨巴着黯淡的淡蓝色眼睛,如同仓鼠一样左右开弓地吃着两条鱼——烤鱼仙人世家的这份手艺确实出神入化极了,无论是食材选取、火候掌握、调味料都堪称顶峰,难怪附近也有不少路人排着队在买——然后阿褪小心翼翼、试图不戳中对方伤口的说出了自己对于钟离这段暗恋的不看好态度。

  “那个,钟离,我们这些普通人嘛……就应该和比较正常的东西谈恋爱呀,喜欢那种……呃,黏糊糊的犯人是没什么前途的……而且对方还在坐牢。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家里以后要是有小孩的话怎么考公的问题啦……”

  钟离听得人都麻了,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有许多【塔尼斯特】的切片在到处爬一样令人崩溃。

  讲了一百遍关于他并没有暗恋那该死的奥赛尔,结果到头来这家伙愣是一个字都记不住!

  “我没有……”钟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复杂懊恼的心情,“我没有喜欢奥赛尔!”

  由于他的声音太大,一旁排队买烤鱼的食客和来往的路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帅小伙儿在当街大喊什么“喜欢”“奥赛尔”的话题。

  天啊,这小哥在全员都是帝君厨的璃月说什么对家的诛心言论?

  有的人离得比较远,听不太清楚,只听到这个名字就恼起来了。

  奥赛尔?什么奥赛尔!在璃月,谁是奥赛尔的忠实信徒?

  你怎么敢的啊!

  对付这种魔教信徒,大家不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并肩子上,不打不是璃月人!

  眼看远处的暴躁老哥们开始躁动起来,钟离心生不妙之情,总感觉再待下去怕会被路人群殴……这种情况对于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帝君黑”真是见多了。

  所以他赶快对开始啃骨头的褪色者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阿褪将最后两根满是长刺的鱼骨头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去下一个小吃摊!”

  …………

  ……

  两人总算赶在被不明真相的群众给包围之前顺利逃离了烤鱼摊位,褪色者对于这种逃跑行为一点也不生气,相反,她嘻嘻哈哈的,一边跟着钟离跑路还一边顺手买各种小吃。

  “钟离,你要不要也来尝尝这种糖浆裹水果。”

  “甚好。”

  钟离不仅不拒绝,还欣然笑纳,于是嘴里立刻被阿褪塞了几颗糖浆落落莓。

  等他们逛完这条街,褪色者已经吃了五斤甚至四斤的的各路小吃餐点了……

  在路过【英烈公园】时,钟离询问她想不想上山看看夜景。

  毕竟众所周知,夜景要到高处才好看。

  再加上阿褪想起自己上次失败的爬山经历——就是在山顶哨所被一群神经病的极端宗教分子绑架啥的——顿时重新鼓起了挑战的兴趣。

  “好!我们上山转转!”

  一个时辰后,大晚上吃饱了撑着的两人总算爬上了天衡山山顶的一处绝佳眺望平台。

  褪色者本来以为自己或者钟离会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十分辛苦……结果没有。

  两个人爬山就跟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轻松!

  就是山路有点难走,稍微绕了一下远路。

  此处眺望平台被璃月官方专门修建了护栏,上面还有两台自助收费的望远镜和【总务司】悬挂的注意安全小贴士。

  只不过这么晚了,平台上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无其它登山者。

  褪色者站在护栏边上,俯瞰着这座在海湾怀抱之中依旧熠熠生辉的古老城市,就像是看见了这千百年来它的脉络与历史。

  金色的灯光洋溢在港口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勾勒出一片宛若黄金般的大地。

  褪色者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头涌现出种种复杂难明的怪异情绪。

  像是怀念、又像是熟悉……但更多的,是欣慰。

  仿佛是一位长辈看着家里的小孩从学走路开始,一步步走到了上大学、毕业、工作那样。

  岁月铸造了这一切,昔日的树苗终于成为参天大树。而她,也终于可以往前看了。

  ——虽然这个念头很奇怪。但褪色者可以确信,那的确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你可以向前看,你可以……去过真正属于你的生活了。

  钟离同样安静地站在一旁欣赏夜景,他双手抱胸,同样俯瞰着这座位于山脚下的港口城市。

  听见动静的褪色者无意间扭头看去,发现这个男人在这一刻的眼神温柔得惊人。

  钟离敏锐地注意到阿褪的视线似乎在看自己,下意识地抬头,旋即冲她笑了笑。

  褪色者如遭雷击,只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山里的风忽地吹拂而来,令人倍感清爽,而夜空中的繁星一如既往般明亮,点缀着这片漆黑的天幕。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钟离开口,他的语气有些飘忽,原本磐石一样的人在此刻竟然有些追忆超脱之感,“倘若他日行走在璃月山峦之间,忽有强风拂面——便是那人来看我了。”

  褪色者只觉得喉舌发干,头皮发麻,一种不知缘由、不知来历的紧张感在瞬间撺住了她的心神和理智。

  她意识到自己从未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事的后续。

  “……然后呢。”褪色者听见自己同样低声发问,几乎与四周的风声融为一体。

  钟离笑着看向她:“我看见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