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然轻揉自己被撞痛的额角,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眸中有瞬间的光彩四溢,却在下一刻黯淡了下去,近在嘴边的那个默念过很多遍的名字也一同咽回了肚里。女孩有些不敢直视许墨的脸,低头,带一丝尴尬,与一丝抗拒,“...教授。”

  庞大的静默。

  站在女孩身边的徐谦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柱。该怎么形容这个隔着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逆光而立的男子?直男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极其英俊周正的面孔,有着亚洲人少见的立体感。深邃而狭长的双眼微眯,薄唇勾起一个几乎无从觉察的弧度,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直刺人心的透彻与睥睨。是错觉吗?徐谦觉得,在女孩与他打完招呼之后,那双漂亮却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似乎更加冰冷了几分。

  “没事吧?”徐谦打破寂静,收回目光看向悠然,轻声询问,“认识?”

  “没事没事。”女生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下定决心,稳住不受控制的心跳,目光小心翼翼地避开许墨,“徐谦,这位是我的节目顾问,也是...”

  “悠然的邻居。敝姓许。”骤然插入的磁性的声音只有清冷,嘴角的弧度似乎微微扩大,笑意却半分也未及眼底。礼貌地向徐谦伸出右手,动作像橱窗中的假人一般标板。

  “你好,我是徐谦。”回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徐谦几乎被其冰冷的温度刺得一惊。此刻他恍悟,这个男子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与其说是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疏离,不如说,是隐隐的敌意?

  女孩第一次从许墨的语气中听出愠怒,亦是一惊。那个她记忆中永远不疾不徐温柔如水的声音,明明音量声调都一如往常,此刻竟然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砸在心上。

  “徐谦是科技大学生物工程系的博士生。”骤降的气压让悠然产生强烈的逃离欲望,但还是硬着头皮地补充道。在鼓起勇气对上许墨目光的一瞬,女孩心中狠狠一跳。女孩突然觉得,这个让她陌生的,锋芒毕露的许墨,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许墨俊眉微挑,微眯的浅褐色双眸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似是感知到女孩投来的目光略带惊恐与担忧,周身的戾气徐徐散尽,淡淡开口,依旧清冷的声音也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温柔,悠然熟悉的询问句:“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加入你们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应和徐谦的人变成了许墨。悠然夹在人高马大的二人中间,只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早就无心欣赏画作的女生,五分钟内第三次偷偷看表,只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些。

  “许教授是教艺术的老师吗?”不知何时徐谦也敛起了温和的面孔,与方才和女生独处时的样子判若两人,“真的是无所不知。”

  “不是。”许墨的声音淡淡响起,似乎十分习惯教授这个称谓,“只是刚好对画画很感兴趣而已,花过些时间研究。”

  女孩察觉到许墨似乎不愿在徐谦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份,从自我介绍到数次暗自交锋后的现在,这个男子没有任何将话题引至科学的意向。悠然却也不得不为许墨惊人的艺术知识储备而感到震惊,无论是画作,画家,甚至创作背景,他都了若指掌,娓娓道来的样子像是“刚好”做过功课。

  女孩忿闷地想,即便此刻他自称艺术家,恐怕徐谦也不会提出质疑吧。不过,许墨的女伴呢?为何自从刚刚消失就再也没再会场里见过?看他信步闲庭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有着用不完的时间,打定主意要一同逛到闭馆?为什么?

  “...是啊,早出晚归泡在实验室里,没有读过博士的人很难体会,很孤独也很辛苦。”将女生纷乱的思绪拉回来的,是徐谦平静的声音,“所以才想着偶尔转换心情来看画展。”

  “嗯。”许墨的声音依旧淡漠,听不出更深的情绪,不置可否的单字,似乎无意再就这个话题继续。

  一瞬间的冷场后,终于响起了悠然翘首等待的闭馆广播。此时场内已几乎空空荡荡,三个人的脚步声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隐隐有着回声。

  “那,悠然,我送你回家?”徐谦礼貌地询问。

  “不用麻烦,我开车过来的,顺路带悠然回去。”许墨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悠然,你上次问我的企划案,我准备好了资料,正好取给你。”女孩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一时语塞。这明显不再是询问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斩钉截铁的祈使句并不是在等待回答。还没来得及分析出许墨的用意,男子又绅士地补充到,“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带你一程。”

  “啊,那正好。许教授,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徐谦二十六年的人生虽然都在象牙塔里度过,却不代表他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情商为负的书呆子。从这位许姓教授出现的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气场碾压和毫无掩饰的敌意。

  这个一言一行处处矜贵的教授甚至连全名都不屑于告诉自己,可见那最后一句“带自己一程”的邀请,与其说是出于礼貌的客套,不如说是带着危险的警告。当然,女孩的前后反应也尽入他眼底,他早已发现女孩从进场后便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现在徐谦了然,多半是因为这位年轻的教授了。

  在见到女孩的第一眼,徐谦就十分清楚,这个徐阿姨极力赞扬的,的确漂亮美好的女孩,根本和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不知为何,徐谦忽然玩心大起,向悠然眨眨眼睛,带几分调皮,“悠然,今天真的很开心,以后再约你出来吃饭看展览啊。”在转身逃离之前,他很满意地看到许教授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似乎又暗了一分。当然,若徐谦知道了许墨的全名,知道了他就是那个恋与大学年轻有为的脑科学教授,知道了他就是那个每一篇文章都被自己精心拜读多次引用的作者,或许,徐谦会后悔自己刚刚那句十足少年心性的调侃。

  悠然欲哭无泪地看着徐谦迈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视线中。若是可能,她倒想随着徐谦一同远离这个气旋中心。很显然,许墨心情很糟,悠然却分析不出原因。她心跳如雷,有些手足无措地跟在似乎沉浸在思考当中并未打算主动开口的男子身旁。她又有些气恼自己,明明刚才已经下定决心远离这个永远让她心情七上八下的男人,却又偏偏舍不得编出理由拒绝他。她想,就纵容自己最后一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