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眉峰微拧,道过谢后,便向着地下走去,下楼的时候仍是回头望了一眼,今晚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是飞行棋,斗兽棋和五子棋。他禁不住在心中腹诽,这管理员每天过得果真逍遥,变着花样玩不同的游戏,比小花只打俄罗斯方块有趣多了。

  地下二层灯火通明,吴邪不经意间发现楼下居然还有一层,里面漆黑一片,心下不觉悚然,尤其在楼梯口的位置处,拦有一道上了锁的特制闸门,显然是不想让人随意进去。不过“好奇害死猫”,他目前可没有解谜的时间和心力,而且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早教会了他把膨胀到最高点的好奇心,直接遏制进深谷里。

  九十三号房间在走廊的深处,他径直走到尽头,看见最后一间屋子外面,号码牌上的数字是九十七。这次只有吴邪一个人,但幸好管理员告知了藏物格的位置,找起来颇为容易,而且格子里仅存放了一本书“寻沙记”。

  他抚摸着颇具年代感的纸张,脑子里蓦然浮现出爷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太多看似有利与不利的巧合,也许往往都不是偶然,而是有心之人的刻意为之,让人误以为是因缘际会下的幸事或者厄运。

  这本彰显沧桑的泛黄史籍上,收录了古时候那片神秘的沙海里,众多与恶魔邪神相关的地域传说,其中有一篇章节,正是描述魔鬼之眼的。他一刻不停的翻看起来,按照典籍上的记录,魔鬼之眼并不完全是天然形成的雅丹地貌群。而是有人利用沙漠里迤逦的岩山,在原有的地质基础上加以改造,修建成的一个让人有进无出的陷阱。

  之所以能够让人有进无出,是由于魔鬼之眼里有很多石头,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摆放的位置非常讲究。老是能够让人沿着被设计好的路径走,即便偶尔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会在无数个岔路中,重新回到歧途。周而复始,直至再也走不出去,这种防护手段,在古代有个异常响亮的名字,就叫奇门遁甲。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一旦到了晚上,魔鬼之眼的砂岩里,就会钻出一种含有剧毒的红尾蝎子,能够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陷入死亡。至于是什么人,出于何种目的,在沙漠的腹地建造了这样的死亡迷宫,他手里的文献上没有任何的记载说明。

  吴邪实在想不明白,他二叔怎么会特意跑到沙漠里,去寻找一座来历不明的陷阱,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有人利用了他的病情,把吴二白一行人引入了那个足以致命的罗网。他确信凭借二叔的手段,就算他现在出高价夹喇嘛,道上也一定没有人敢和他同行。何况如若消息传到二叔耳朵里,他计划去找人的行动,很有可能直接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再加上近日来,围绕在他身边发生的咄咄怪事,始终让他很不安,宛若时时刻刻处在风暴的中心。对于只身犯险的他来说,当下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极度不利,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稍有差池,不但救不了人,兴许自身还会落入圈套里。煞费苦心才得来的资讯不能白白浪费,他必须为眼前的困境,找出一个突破口。又或者会有转机主动找上门来也说不准,他灰白的嘴唇弯了弯,勾勒出一道人定胜天的傲然弧度。

  吴邪满脸愁云惨雾的回到了接待台,管理员玩味的笑了笑:“看来查到的结果,小三爷并不是很满意!”

  吴邪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迷惑!”

  管理员状似随口说道:“再足智多谋的人,也挡不住关心则乱四个字!”

  关心则乱吗?!吴邪的眸中显现矛盾与忧虑,从前他一直认为二叔不苟言笑,时常对他板着脸,应该没有那么关心他。可是能将所有人都轻而易举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二叔,竟也会犯如此严重的错误,看来的确是他想错了!

  吴邪无意于在陌生人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遂转换了话题:“管理员,我刚才下去的时候,看见诡楼居然还有地下三层。”

  管理员毫不隐瞒:“没错,不过地下三层里保管的都是邪书禁书,全部以辟邪水晶镇之,如果不幸你要查找的东西在那里,想看可以,后果自负。”

  吴邪了然:“因此你才会把门锁起来,是为了不让人误闯进去?”

  管理员垂首,思绪回溯到过往:“并不全是,六十几年前,那时我还不是管理人,有一天晚上,诡楼里来了一位客人,所要查询的资料就在地下三层。可眼看到了闭楼的时间,他依旧没有上来,上任管理员担心超时,会启动机关便下去寻找,才发现他倒在房间里,且已经气绝很久了。自那以后,地下三层便加了一道闸门,举凡需要下去查找的资料,都必须由管理员陪同,至少保证客人能够平安无事的离开诡楼,至于往后怎样,就不是我们能负责的了。”

  吴邪面露疑惑:“那你陪着来人下去了,再有客人进来找不到管理员怎么办?”

  管理员好笑道:“小三爷,谁说只有我一个人在看管诡楼?”

  吴邪想想也对,毕竟里面这么大,便转而问道:“那诡楼里的所有史料,上面记述的内容都是真实的吗?”

  管理员坦言:“全部古籍都是自古留传下来的珍本,但是上面记载的内容,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事件,还是子虚乌有的神话故事,就不是我这个小小的管理员能够考证的事情了。”

  吴邪踌躇了须臾:“我还有一个问题!”

  管理员似笑非笑:“小三爷的问题总是特别多!”

  吴邪单刀直入的问出了心中的困惑:“诡楼里的资料会被人调换吗?”

  管理员眼睛里的狠厉一闪即逝,吴邪敏锐的捕捉到了那抹寒光,只可惜对方堂而皇之的回避了问题:“一共五万,小三爷是付现,刷卡,还是转账?”

  见此情形,吴邪愈加坚信,最近他周围发生的诸多事件,绝不会是碰巧,不过当前他能做的,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想必管理员是什么都不会说了,于是他爽快的付了账,如今该知道的信息都已经掌握了,再接上一个老朋友,下一步就可以向着西部进发了。

  直到天蒙蒙亮,吴邪才回到酒店,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的眼前盘桓不去的,尽是张起灵浑身是血的身影。中午时分,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周身剧烈的不适感,连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杭州。

  转天,吴邪去了声名赫赫又神秘莫测的十一仓,觉察到身体出现问题以后,他便用关根的化名,在这里寄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物品。原本打算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就把东西取出来托付给张起灵,往后的漫漫光阴,可以代替他伴在那人的身边。

  仓库里的普通仓管并不认识吴邪,也不知道如今十一仓的主人是吴二白,这是只有高层主管才知道的秘密。这个真相他也是在很久以后无意间得知的,原来他支付的高额管理费,实际上全都进了二叔的账面。

  没有了好兄弟在身边监督,吴邪最大的自由,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吸烟,当然考虑到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也不会太不加节制。在等待仓管取货的间隙,他闲晃到了放置着垃圾桶的区域,恣意的斜依在一侧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根黄鹤楼,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他所站的位置恰好在拐角处,此时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久违快感,一段对话就毫无预兆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怎么样,没吓着吧?”仓管甲的口吻里,蕴含着一丝揶揄。

  仓管乙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地下二层虽说工资高,可实在太可怕了,怎么存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水里的那些浮尸又是怎么回事,谁还会在这里寄存如此多的尸体啊!”

  仓管甲解释道:“那些女尸皮俑都是张大佛爷生前寄存在这里的,没有人知道原因,毕竟张大佛爷曾经是十一仓的主人,存放什么都无可厚非,更没人敢提出异议。”

  仓管乙问道:“刚刚在水下咱们祭拜的那两具棺材又是谁呀?”

  仓管甲耐心说明:“你今天第一次下水不了解规矩,那就是张大佛爷和尹新月的棺材,这里所有的仓管在存货前都要祭拜,以示敬畏!我跟你说,张大佛爷身披穷奇邪的很,水里存的东西大多无比诡异,全靠他这股邪劲镇着。以后你在地下二层呆久了就会知道,那里千奇百怪的寄存品多着呢,几具尸首人俑算什么,还有许多人把整座祠堂都存进来呢!”

  信息量太过巨大,吴邪的脑子一时有点抽筋,难怪当初所有人都没能找到张大佛爷和尹新月的遗体,原来竟然被安置在了十一仓的水下。他经不住嘀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张大佛爷的尸身,当成了镇宅关公使用,这每次有人下水存货取货,游来游去的,叫逝者如何安息?!

  抽完了一支烟,他刚要往回走,有个短头发的女人,突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吴家小三爷吗?”

  吴邪满眼戒备:“你是谁呀?”

  “我,我喜欢你!” 短发女人的目光灼灼,好似饿狼看到了羔羊,就差直接扑上去了。

  吴邪:“……”

  短发女人看到吴邪明显的后撤了一步,正以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盯着她,连忙摆摆手,后知后觉的分辨:“你误会了,我是你的粉丝!”

  “粉丝?”吴邪不由得惊疑。

  短发女人娟秀的脸庞上满是欣喜:“我,我叫白昊天,是十一仓的仓管,听人说起过你很多的故事,从没奢望有一天能看见活的,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活的?吴邪心道,这是什么形容词,嘴上却应承:“没问题,反正一会我取货时也要签字!”

  “不是,不是!”白昊天递给他一直马克笔,就开始宽衣解带。

  吴邪一见这种架势,立马就怂了:“等会,等会,你这是要干什么?”

  白昊天一脸的花痴状:“你给我签白衬衫上吧,这件衣服我就不洗了,一直挂在床头!”

  莫名其妙的多了个粉丝,吴邪的心情很微妙,按照白昊天的要求签好了字,对方重新穿上外套,亲自带领他去办理取货手续。不得不承认,有熟人到哪里都好办事,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看到他的签名是关根时,白昊天什么也没说。

  在吴邪离开之际,白昊天依依不舍的抓着他怀里箱子上的打包带,热忱的说道:“小三爷,下次你再来十一仓,直接找我就行,保证是最高级别的VIP待遇!”

  告别了凭空出现的小迷妹,吴邪拎着取出来的货物,驱车离开了十一仓,径直回到了自家别墅。进门之后,他急匆匆的打开了层层包装,从里面抱出了一块大石盘,放到了茶几上,其中赫然盘踞着一条让人望而生畏,从头到脚尽显王霸之气的闪鳞黑毛蛇。

  蛇身通体黝黑,有手臂粗细,蛇首与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相似,在别人看来狰狞骇人的可怕身姿,在吴邪的眼中却意外的呆萌可爱,威风凛凛。他拿出了一瓶试剂,在大蛇头颅的位置点了一滴,不一会功夫蛇头摆动了两下,有了苏醒的迹象。

  这条闪鳞黑毛蛇,名叫“小瓶子”,亦是吴邪的老朋友,在以往与汪家的战事里,起到了必不可少的关键作用,而这个指向意义明确的名字,自然也是他取的。刚从沉睡中被唤醒的“小瓶子”相当烦躁,虽然动作尚有些缓慢,但张着可怖的血盆大口,不断吞吐着鲜红的蛇信,模样看起来极富威慑力。待完全转醒,黑蛇冲着吴邪的喉咙飞扑而来,他不闪不避,下一秒白皙的脖颈上,就多了条霸气的猛蛇围巾。

  吴邪爱怜的摩挲着滑腻沁凉的蛇皮,喃喃自语:“又要辛苦你陪我一起并肩作战了,这次介绍你认识那件衣服真正的主人!”

  启程前夜,他将“吴邪私家笔记”珍而重之的锁入了保险柜,在放进去之前,他最后一次打开了这本他呕心沥血,耗时良久才整理完成的笔记。或许他记录在册的内容,只是那个留存了千年的庞大组织,隐藏在整个华夏历史文明阴影中的冰山一角,不过只要能帮到那人分毫,他也就不算是徒劳无功。

  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灵动疏朗的瘦金体,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上,全部内容的最后两行字。那是一首诗: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保险柜的密码他很早就告诉过张起灵,假如他有个万一,张起灵绝对会发现他留下的这份礼物。

  翌日清晨,吴邪乘坐的出租车甫一离开小区,就被乍然驶来的两辆商务车,外加一辆越野车逼停了。司机师傅刚要打开车窗骂人,就看到从旁边的车里,下来了五六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立刻老老实实的坐在车上,一动不敢动了。

  吴邪意味不明的弯起唇角,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司机:“不用找了!”

  出租司机甚为紧张:“先生,这些都是什么人,需不需要报警啊?”

  “不必了,他们都是来接我的……朋友!”吴邪垂眸轻笑,他现在可算得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吴邪刚下出租,司机就发动了车子,一溜烟跑的没影了,他站在几人的面前,从容不迫的开口:“先说好,我只去塔里木盆地!”

  那辆越野车的其中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从车里传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刚巧同路,小三爷上车吧!”

  吴邪正发愁夹不到喇嘛,以他现在的状态和体力,独自一人远涉西部,到偌大的戈壁滩去寻人,简直堪比天方夜谭。从天而降且身份不明的一群人,就恰到好处的及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些免费送上门来的人力和物力,于他来讲无疑就是雪中送炭。

  尽管他偶尔优柔寡断,但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拖泥带水,当即便毫不迟疑的登上了,其中一辆为他敞开车门的商务车。虽说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不代表就会安分守己的等死,何况这回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不可能再循规蹈矩的处事,只好兵行险招了!

  话分两边,正当吴邪披星戴月的奔赴大漠,却在中途遭遇不明人士劫持,从而陷入危境之际,远在塔中做着最后准备的吴二白,则收到了一条消息。听完贰京的汇报,他将手里的保温杯重重的掷到了水泥地上,里面的热水四下飞溅,不锈钢的杯身严重扭曲变形,让推门而入的众人,着实大吃了一惊。

  要知道吴二白这个人素日沉稳自持,遇事冷静,喜怒从不形于色,现下动了如此大的雷霆之怒,当真是分外罕见的情况,解雨臣的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二叔,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老人家生这么大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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