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的盆棺里不放尸体而种树,拥有多年从业经验的吴邪,也算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新鲜事,他环视着周遭,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张家的老祖宗,为什么要用棺椁当花盆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张海客绕着青铜树走了一圈:“吴邪,我劝你收起那些旺盛的好奇心,离这棵青铜树远一点,这些铃铛牵一发动全身,碰到一个所有的都会响起来,只怕到时候咱俩都会尸骨无存。”

  吴邪堆起一个笑脸:“不动不动,我可是很惜命的!”

  张海客嗤之以鼻的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他活了百年,倒是真没见过像吴邪这么“惜命”的人!

  吴邪将整间石室轧了一遍,转而说道:“张海客,这个耳室一目了然,你说出口在哪里?”

  张海客用他的发丘指,沿着各处的墙壁查探,结果毫无所获:“我再找找。”沉默了少许,他蓦然开口:“刚才的虫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你的血有用?”

  吴邪找了个角落,靠着墓墙坐下休息:“我不知道,不过麒麟血可以驱虫,也能够消除幻觉,试试看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张海客敛眉:“所以刚才的虫子只是幻象?”

  吴邪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我也没想到这种生死攸关的陷阱,竟然只用幻觉,看来张家的先人们,还是挺有好生之德的。”

  张海客手下的动作不停:“我猜那些小的彼岸花盘后面,封印的就是真正的虫子了。若是我们困在幻觉之中,必然会大肆反击,墓道这般狭窄,一旦花盘破损,虫子蜂拥而出,咱们凶多吉少!”

  吴邪不甚在意:“虫子那么大,花盘这么小,一个里面才能封住几只?”

  “你知道什么?”张海客哂笑一声:“我在张家的古籍里看过,这种飞虫名叫幽泉蝶,又称阴火蝶,相传生活在彼岸花附近,并以其花蕊为食。飞行时全身闪耀着蓝绿色幽光,极其危险,每次振翅掉落的鳞粉,就算只有微量,也可以将人在瞬间烧成灰烬。”

  吴邪浮夸的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幸亏是幻觉,不然现在咱们就剩两堆骨灰了。”

  张海客没好气的白了吴邪一眼,继续在墓室里寻找出口,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可惜没有半分进展。

  吴邪禁不住犯愁,自顾自的念叨:“小花和黑眼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两个既没有麒麟血也没有发丘指,目前看来才是最危险的。

  张海客毫不客气的说道:“关心他们俩之前,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吴邪休息的差不多了,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尘,走到张海客的身侧:“什么意思?”

  张海客的神色颇为凝重:“这间墓室会不会只是用来迷惑盗墓贼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出口?”

  吴邪挑眉:“你是说张家先辈劳心劳力,特意弄出了这样一间隐秘的耳室,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要原路返回?”

  张海客双眉紧锁:“整间石室我都检查过了,没有可疑之处。”

  吴邪谐谑的弯了弯薄唇:“全部查完了?未必吧,这四大神兽的石像你就没看!”

  张海客的脸色暗沉:“那四座石雕明显就是陷阱,与它们相连的一定是那些六角铜铃。”

  吴邪阖动着亮晶晶的眸子:“张海客,你说假如开门的机关,不和这些铃铛相连,那这间耳室里,挂这么多六角铜铃的意义在哪里呢?”

  张海客马上厉声警告:“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想都别想!这么多青铜铃铛,要是同时响起来,我自己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根本无暇保护你!”

  吴邪拍了拍张海客的肩膀:“你就不能有点冒险精神吗?再说小爷陷入幻境的次数可比你多的多,到时候还不一定是谁照顾谁呢!”

  张海客郁猝扶额:“吴邪,你对冒险和作死这两个词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吴邪一笑置之,振振有词道:“总之,我是不会原路返回的,这间墓室被设计的如此奇巧,就不可能只是个摆设,绝对存在出口。你想想,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彼岸花是开在阴阳交界的花,幽泉蝶,与彼岸花相依相伴,也在阴阳交界处活动。我们可以假设这两样东西,都是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那这间墓室里唯一与它们相似的,就只有六角铜铃了,我推测开启出口的机关,一定就在那些铃铛附近。”

  张海客显然对吴邪的推论没什么兴趣,继续按照自己的方式探寻着机关,而吴邪则围着那些能令人陷入癫狂的青铜铃铛,聚精会神的查看。狼眼的强光掠过泛着凛凛寒意的六角铜铃,他敏锐的觉察到,在密密麻麻的铜铃之间,存在着一丝异状。他不得不变换着手电的角度,以便更清晰的看见,让他产生违和感的东西,待看清之时,他惊异的发现,其中一个六角铜铃的下方,居然悬着一枚似曾相识的黑色指环。

  “鬼戒!”

  吴邪低呼出声,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惊喜,可看着周围环伺的那些狰狞可怖的青铜铃铛,又经不住忧心忡忡。不过他坚信这里即便是张家祖先,为了铲除窥觑长生的盗墓贼而修建的假门,也一定会给自家的后人留下条退路。而张家人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发丘指和麒麟血,那么可以拿到戒指,并且能够全身而退,需要用这两样东西来启动的机关,就势必存在。

  思及此处,吴邪扬声叫道:“张海客,你来看这个!”

  张海客顺着吴邪手电的光束向上望去:“戒指?这里为什么会混有一枚戒指?”

  吴邪收敛了笑意,神情郑重:“我要拿到这枚戒指!”

  “这不可能!”张海客不假思索的回绝:“你也不看看戒指所在的位置,四周都是六角铜铃,想要不触及任何一个铃铛而拿到戒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吴邪并不否认张海客的话,的确如对方所言,硬拿就是自寻死路,他们必须要找到机括,才能安然无事的得到鬼戒。他把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海客,后者明显没有他的盲目乐观与自信,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一个无端出现的诡异戒指。

  张海客的目光阴郁:“吴邪,我不知道那枚戒指对你有多重要,不过如若你想活着走出这条墓道,就趁早打消要拿到它的念头!”

  墓室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吴邪踌躇的开口:“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这戒指至关重要,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拿到它。”

  张海客的声音冷冽:“这样做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是来找青铜母铃的,不会陪你死在这里!”

  吴邪的眸光坚定且执拗:“就算万劫不复,我也一定要得到那只戒指!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动手!”

  张海客死死盯了吴邪良久,终究在对方毫不妥协,且志在必得的气势中败下阵来,真要让吴邪动手的话,怕是他们会死的更快。他认命的跟着眼前这个一心作死的人,开始研究墓室四角陈设的四大神兽雕像。这四座石雕并没什么异常,顶多就是雕工比一般石像精湛,用料比普通石像考究,每种神兽都被刻画的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不过看到青龙的时候,吴邪不禁愣了愣,随口问道:“张海客,张家的龙一般会雕成什么样?”

  张海客审视着眼前的“青龙”石像:“这是应龙,又称飞龙。”

  “应龙?”吴邪的双眼一亮:“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一种生有双翼的神龙,也是麒麟的祖先,我打赌开门的机关一定藏在这座雕像里。”

  张海客眉宇间尽是冷肃,发丘指沿着应龙石雕的刻痕游移:“石像的内部有间隙,而且我觉得这个机关貌似被人触发过。”

  “你是说石像是中空的?”吴邪眸色一紧,遽然出声喝止:“等等!”

  吴邪的话音刚落,石室的入口猝然闭合,将整间墓室变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再探探另外三个石雕吧。”

  看到退路被截断,张海客的脸色阴沉,不过仍旧依吴邪所言,逐个排查了其余三座神兽石像,发现都是实心的,内部并没有空间,并且里面的机括也没有被人触动。

  吴邪拧眉沉思:“按说这里是张家祖先,为了消灭那些觊觎长生的盗墓贼而修建的,目的是要让人有来无回,其实咱们刚才走过的墓道,就足以困住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倘若来者没有任何准备,根本无法看见那堵墓墙,就会永无休止的在甬道里徘徊,如同鬼打墙一样,最终困死在其中。能顺利进入这间石室的,除了张家人之外,要么是高手,要么是第二次来这里的人,那耳室里的机关,必定会设计得更加繁复险恶,我相信如此多的青铜铃铛,绝对不是摆设。”

  被墓室困囿了这么久,又被断了后路,张海客显然没剩下什么耐心:“所以呢?”

  吴邪无意间想到了齐羽笔记上的一段内容,与眼前的情况尤为类似,他整合了一下思路,徐徐开口:“所以这里的机关不仅存在陷阱,而且很有可能是多重组合式陷阱!就像你说的,这四座雕像这么突兀的明摆浮搁在耳室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蹊跷。古时候的机关术固然深不可测,但能应用在墓室里的不外乎几大类,最常见的诸如五行八卦!此地不见卦盘,那么按照万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我们来分析一下,中间由青铜打造的尽管是树,但材质属金,朱雀属火,火克金。那些不晓得这座青铜门与张家存在联系的盗墓贼,顺理成章会觉得开门的机关在朱雀身上,因此,这是第一重陷阱!对于像我们这样,提前获悉了假门来历的人,首先会联想到应龙与麒麟之间的关系。咱们能这样想,其他知晓内情的人自然也可以,青龙属木,金克木,这便是第二重陷阱!你刚才说青龙身上的机关,似是被人动过,我想应该就是五年前,假张海杏的所作所为了,至于那时我们是怎么活着逃出去的,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听着吴邪入情入理的侃侃而谈,张海客不得不佩服他脑筋的敏捷度,看来他身手那么差,还能在那么多的古墓里活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现在仅剩下白虎和玄武了,也就是说开门的机关,在这两座石雕身上了?”

  吴邪半眯着双眸,若有所思:“大部分土夫子忽然看到这四座石像,基本都会和我最初的观点一致,以为雕琢的是四大神兽,这显然是利用了人们的先入为主。可古怪的是为首的青龙背生双翼,你又说石像里面有空隙,其余三个却没有,由此我便猜测,它之所以出现了中空,原因就在于翅膀。”

  张海客似懂非懂,吴邪犹自解释:“我认为这四座雕像根本就不是四大神兽,当青龙出现了翅膀就变成了应龙,白虎长出翅膀则是穷奇,那么此处的朱雀实则应该是凤凰。至于玄武,又名龟蛇,是由龟和蛇组成的一种灵兽,我想能够长出翅膀的并不是龟,而是蛇,你不觉得这个蛇头,有点像龙首吗?”

  张海客眉峰微扬:“你是想告诉我,玄武其实背了条飞龙吗?”

  吴邪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道:“若相克之物是陷阱,就只能找相生之物了,青铜铃铛属金,土生金,但这里没有土,玄武属水,而金生水,我觉得或许值得一试。不过以上的一切都是我的揣测,具体对不对,就只有试过才会知道。”

  张海客的表情悲壮,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刚刚已然误触了机关中的陷阱,这次要是再弄错,这满树的铜铃一定会响!”

  吴邪耸了耸肩:“反正退路已经没了,不试的话咱们就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张海客忍不住吐槽:“你这么能作死,真不知道族长是怎么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的!”

  吴邪笑意盈盈:“过奖过奖,你家族长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海客暗自腹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不论心里如何郁愤,手底下丝毫不敢松懈,发丘指慎重的顺着蛇身仔细摸索,当真发现了些微的异样。张家祖辈布下的机关由张家后人来解,也算相得益彰,张海客确实不负所望,成功的让灵蛇背上长出了双翼,可是出口并没有如预期般显现。

  吴邪蹙了蹙眉,定睛细看,发觉两只翅膀上,各有一道不同于其他雕饰纹路的明显刻痕,看样子有点类似刀剑上的血槽。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猩红色的液体,是临出发之前,张起灵硬塞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用的,没成想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他将瓶子里的鲜血分别往两条凹槽里倒了一些,液体沿着刻痕的轨迹,慢慢流入了灵蛇的体内。

  转瞬之间,两只蛇瞳开始释放出莹莹的红色幽光,“咔嚓”机括运转的声音继而传来,青铜树上悬挂着鬼戒的那个六角铜铃,开始稳稳的往下降。铜铃落下的路径被设计的相当巧妙,纵使周边的细线千丝万缕,也没有连累到任何一根,始终有条不紊的缓步下落。

  整个过程耗时不久,但吴邪却觉得特别漫长,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敢确定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非常担心那些错综虬结的丝线会被碰触。直到鬼戒冲出重围,下降到足够安全又触手可及的位置,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张海客瞟了吴邪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你确定把戒指摘下来,铜铃不会响吗?”

  吴邪如实回应:“我不知道。”

  张海客狠狠的吐了口气,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阻止吴邪去拿戒指不成?只是这件事他可不放心交给吴邪去办,要知道拴着戒指的丝线韧性极好,稍不留意就会牵扯到上面的六角铜铃。他快如闪电的出手,两根发丘指有如锐利的刀锋,准而稳的截断了挂着戒指的细线,上面的铜铃也没有受到分毫波及。

  张海客还未及将戒指递给吴邪,玄武的方向再生变故,龟壳上正中央的一块甲片,上面的石头窸窸窣窣的纷纷脱落,露出了一个由乌金打造的神秘罗盘。罗盘上的刻痕极为凌乱毫无章法,看似像特别精密的三合罗经仪,可又不是,总而言之是吴邪从未见过的圆盘。

  吴邪从地上拈起一点石块的碎屑,放在指尖捻了捻:“我还在好奇石像里面,是如何设置出如此繁复玄妙的机关,原来不过是障眼法,在金属雕像的表面敷了层石粉罢了。”

  张海客的眼睛里浮光闪动,面露犹疑:“这貌似是张家特制的罗盘,我曾经见过,确切的说不是见过实物,而是在张家的典籍里看过类似的图纸,虽说这个复杂很多,不过我想我能破解。”

  吴邪把第三枚鬼戒妥善的放入上衣口袋里收好,随便往地上一坐,恣意的靠着身后的石壁:“那敢情好,我就坐享其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安康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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