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垂首轻笑,一面摩挲着口袋里的羊皮书,一面飞快的梳理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良久之后才开口:“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吧,既然鱼骨头是真的,那些武器和军用罐头也都是真的,由此可以推断出,我们四个是在睡梦中直接进入了幻境。可为什么只有我们四个人中招了呢?我猜测是由于之前来这里的德国人,在放置武器和补给的房间布下了机关,胖子和小白找到了食物,小花发现了军火,与此同时,他们也都着了道。而能设下这种六角铜铃陷阱的,除了张家人,就只有汪家人了,这也能够变相的证明,当初汪家的确来过这里,并且参与了很多事情。”

  解雨臣眉峰微锁:“既然我们触发了机关,为什么当时没事?”

  这种答疑解惑的工作,必定指望不上自家高冷范十足的族长,张海客自觉自愿的开口:“六角铜铃的致幻方式有很多种,这里被设计的应该是让中了幻觉的人,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候,自动进入幻境。这样一来不仅能够扰乱对手的视线,而且很难正确判断出中招的时间,以及具体在哪里中的招。”

  黑瞎子的眉眼都被墨镜遮住,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我也去了放置武器的房间,为什么没事?”

  张海客继续解释:“我刚才说过,六角铜铃有很多种操控方法,我想为了不误伤自己人,也许这里的机关,被汪家人设计成启动过一次之后,短时间内不会被再次触发的模式,又或者干脆就是汪家人学艺不精,布铃的手段出现了差错。”

  王胖子大剌剌的说道:“不对呀,天真,无论是放食物的屋子,还是放军火的屋子,你可都没去过,可你不但中了幻觉,还最严重!”

  吴邪眸光沉沉,一字一句道:“嗯,因为我去的房间里,同样被人布下了陷阱。”

  王胖子挠了挠后脑勺,声音粗嘎:“那就更不对了,设陷阱总得有原因吧,你要说为了保护食物和武器,布下个机关这我能理解。可你不是什么也没发现吗,他们总不至于无聊到随机找间空屋子,设个陷阱打发时间吧。”

  解雨臣脸色阴郁,目光闪动:“阿邪也发现了一样东西,而且是一件被人精心藏匿起来的东西!”

  王胖子灵光一现,打了个榧子:“毛毡里的羊皮!”

  吴邪的食指有节奏的轻轻叩击着桌面,不紧不慢的开口:“对!不过我认为在那间屋子里,设置陷阱的并不是汪家人,而是为了保护羊皮书的张家人,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我比你们在幻境里呆的时间要长的多。我猜汪家人虽然会使用六角铜铃制造幻境,但是应该没有正宗的张家人厉害,所以你们都醒了,而我却迟迟清醒不了。”

  张海客的眸中闪过锐利的锋芒:“你是说布下陷阱的人是董灿?”

  吴邪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实际上在他看来,设下那个陷阱的人,很有可能是羊皮书的主人,也就是张起灵。毕竟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这次的幻境与以往的那些有所不同,所有的场景都更加的鲜活细腻,也更加的难以逃离,但是这个推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张起灵显然也想到了,此时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墨黑的眸子里交织着多种情绪,他能看懂的有歉意,有心疼,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只是眼下他无心分辨。

  王胖子拍着吴邪单薄的肩膀:“天真,牛逼呀,这么短的时间,就理清了这么多事,难怪花儿爷经常说,你是老九门这一辈里,脑子最好使的人。”

  吴邪自嘲的笑笑:“我当初身手那么差,小花要是不夸夸我聪明,那我岂不是一无是处,他干嘛要跟个废物一同下斗?!”

  黑瞎子轻勾嘴角,笑意似有似无:“看来张家人六角铜铃玩的果然够犀利,他们三个早清醒了,就只有小三爷一个久久不醒。哑巴急得眼睛都红了,认识他几十年我可从没见过,他有为了其他人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他本来打算用麒麟血强制唤醒你,可又担心这样做,会破坏你的脑部神经系统,致使你再也醒不过来,别无他法,不管有多心焦,也只能等你自己清醒了。”

  吴邪深深凝视着张起灵,琥珀色的眸子里,有感激,有歉然,有依恋,有不舍,就是没有责怪和埋怨,他展颜一笑:“这些都只是我的揣测,至于当时的确切情况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

  白茹懒洋洋的开口:“也就是说以前来这里的人设计了机关,为了防止有人偷拿食物和武器,然后也成功的让我们中招了,可布置陷阱的那些人,反倒统统消失不见了。”

  解雨臣冷哼一声:“这个陷阱设的可真有意义!”

  吴邪轻笑:“他们埋下陷阱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去无回。”

  条分缕析了当前的情况,又找到了充裕的食物和军火,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好在结果尽如人意,王胖子不由得感慨:“吃饱睡暖的日子就是舒坦,可惜过不了两天就又要开始吃苦受累喽!”

  往后的几天,一行人都在做着进入青铜门之前的最后准备,他们又去了堆放武器和食品的房间,青铜门里情况不明,谁也无法确定要待上多久,各种补给品不得不多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万幸的是,不论机关是蓄意被设计成如此,还是陷阱本身出了状况,总之没有人再次陷入幻境。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所有人都将身体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器宇轩昂的走出了这座横亘在峡谷之中的百年古刹。吴邪和王胖子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沿着冰川河水逆流而上,越往前走他们越发现,这里的地势与五年前相比,有了显著的变化。

  仅凭眼睛固然无法确定导致变化的原因,但是吴邪觉得应该和这一带丰富的地热储备脱不了干系。而这种变化造成的最终结果,就是沿路出现了大量被白雪掩盖起来的冰裂隙,让他们的脚下危机四伏。原本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生生用了近两倍的时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途中的风景美得不可方物,宛若只会出现在童话中的冰雪王国。

  临近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被埋没在皑皑白雪之下的康巴落村,只不过曾经隐约露在雪原之外,那几幢藏族风格的古老建筑的顶端,现下已然便寻不着了。原来无法承载人体重量,遍布无数裂缝和空洞的极深积雪层,在历经了五年的冰封之后,如今也变得夯实了。

  放眼望去冰谷的前方,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冰川,从山顶的云雾飘缈处,延伸到一个神秘的冰盆,直至视线的终点。冰川的大冰舌下,有两个似刀砍斧劈般壮美的直立雪崩槽,两侧大山巍峨峻峭,晶莹的碧蓝中,夹杂着几许冰冰凉凉的感觉。山顶和云雾重叠在一起如梦似幻,在夕阳的余韵下,犹如一副描绘着雪山风景的写实唐卡,挂在山壁上熠熠生辉。

  令人惋惜的是,整座山谷彻底被冰冻了起来,康巴落村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由于时间已晚,一行人就在康巴落村所处的雪域山谷,旁边的小雪峰上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里过夜。谷地环山四处无风,头顶是一望无垠的广袤夜空,璀璨的银河横跨天际,漫天的星辰明灭闪耀,宛如触手可及的炫目珠宝。

  张海客在岩洞里架起一个火堆,大家都聚在火边,安安静静的吃着黑瞎子弄好的晚餐。这一路上张起灵的脸色都很阴沉,确切的说是自从吴邪在康巴落湖边的喇嘛庙里,中了幻觉吐血清醒过来以后,他的眉宇就再也没有舒展过。

  想到吴邪当时的样子,张起灵就觉得心如火焚,他清楚每个人都刻意隐瞒了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这种所有人守口如瓶的感觉,让他莫名的心慌和无措。事关吴邪的身体,他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只能暗下决心,待此行结束,一定要想方设法弄清楚吴邪隐藏起来的秘密。

  入睡之前,王胖子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哎,一想到咱们四周就是那些惨死的康巴落村民的埋骨之所,我这心里啊,真特么不是个滋味。”

  白茹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眼睛里都冒出了幽光:“不是都说冤死的人阴气重,死后容易化作怨灵吗,也不知道他们半夜会不会起尸?”

  王胖子恫吓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掺和!再说那些人的死状,可不怎么好看!”

  吴邪颇为无语:“都冻成冰雕了,还起什么尸!小白,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你别理胖子,赶快休息吧,你们女孩子不都讲究睡什么美容觉嘛!”转而他又在胖子耳边轻声道:“胖子,你要是想吓唬小姑娘,估计得失望了,小白可从来不怕这些,万一真能遇上,说不定小白还会跟人家闲话家常呢。”

  王胖子啧了一声:“唉,要说汪家那帮孙子,可真他妈够心狠手辣的,你说人家康巴落人世世代代,本本分分的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只因为离那个不知所谓的青铜门近了点,就要惨遭灭族,这是招谁惹谁了!”

  解雨臣的面容清隽,语气里隐隐透出唏嘘:“幸亏汪家已经被阿邪毁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直接或者间接参与过同汪家的争斗,但对于张起灵来讲,汪家只是个影子,他从未接触过。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吴邪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十七道疤痕。

  他简直无法想象,过去的几年,吴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的设局,失败,再设局,再失败,如此毫无止境的循环往复。在成功之前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些疤痕的数量何时才会停止增加,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努力,才是最煎熬人心的。

  抵达这里之后,靠近了那些受害者,张起灵觉得那个危险难缠,行事风格阴狠毒辣的汪家,也变得真实了几分。斗败了这样一个留存了近千年,古老大家族的小佛爷,与他所认识的小三爷,不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讲,都根本是两个绝然不同的人。吴邪为了完成这件事,几乎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感到无比心疼的同时也彻底的为之折服。

  正当张起灵注视着吴邪的背影,思绪纷飞的时候,不远处的吴邪已经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很早,一行人便整装出发,吴邪和王胖子带着大家沿着山谷的边缘,几乎和攀岩一样靠近了那座,曾经漫山遍野堆满了人骨的巨大黑色岩山。现今的山体已然大变,当初比比皆是的瀑布不见了,裸露在外面的温泉眼消失了,不要说那些康巴落村民的遗体,就连那条横贯山体,深不可测的裂隙,也已被积雪冰层掩埋。

  王胖子面露沮丧:“这空气中的毒气是消散了,可是青铜门的入口也没了,天真,现在怎么办,咱在这挖?”

  吴邪蹲下用手中的大白狗腿,狠狠凿了几下被冻得细密结实的冰雪层:“都冻成这样了,还不得挖到猴年马月!你不记得那道裂缝有多深了,这么浩大的工程量,别说咱们只有七个人,就是再来七十个也得照着几年挖。”

  解雨臣环视着四下里的情况:“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要是进不去,可就太冤枉了”

  张海客沉寂了片刻:“我倒是知道一条路,以前在张家的典籍里看到过,只是比较远,需要耗费更久的时间。”

  吴邪眸光微动:“带路吧,都已经到这了,多消耗些时间总比无路可走强!”

  张海客看向自家族长,见张起灵没有反对,便带领众人继续向前,穿过一片有大量冰凌的冷热交叉地带,直达山谷的尽头。寒风在随处可见的冰晶之间穿梭,呼啸的声音仿佛出自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乐器,时断时续时有时无,无端的让人心生敬畏。

  这一路都是张海客走在最前面领路,沿途所见所闻,完全是一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既视感。随着风势渐小,众人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天然冰盖,远远望去就和这片雪域中,看到的任意一座冰盖没什么差别。

  张海客率先停住了脚步:“到了!”

  王胖子一下子摘掉护目镜,看着眼前的景象:“到哪了?这不就是个普通冰盖吗,连个地缝都没有,你让胖爷遁地下去呀?”

  张海客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其他人在这片区域左绕右绕,最终停在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普通冰洞前面。洞口完全就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冰窟窿,堪堪能容许一个人矮身进去,若只看表面,任何人都不会料想到,里面存在着怎样辉宏的建筑工事。

  张海客毋庸置疑第一个钻进了冰洞,内部的空间特别狭小,处处全都覆盖着厚实的冰层,路面也很湿滑,几乎找不到借力点。随着一点点深入,冰面逐渐消失,成千上万的水珠化作涓涓细流,络绎不绝的相继滑落。周围的空间越变越窄,最小的地方甚至需要所有人,依次趴在地面上缓缓的匍匐,向前爬行或者迂回前进。

  既然能记载于张家的典籍上,那么想必这里的路径已经存在了千年,吴邪不得不感佩张家先人们的高瞻远瞩,他们在选址时肯定特意避开了有地热活动的区域。况且就算这个入口真被胆大心细的探险者无意间发现,面对眼前的路况,也绝对不会有人想要继续前进。

  七个人行进的如履薄冰大汗淋漓,身上的速干衣早就不知被汗水浸透了几遍,连走带爬了四五个多钟头,倏然感觉到有一股微风夹杂着暖意迎面拂来。又走了约七八百米,一个相当温暖的天然溶洞,赫然出现在几人的眼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黑瞎子和张海客从背包里拿出了风灯点燃,几人的周边立时亮堂了起来,整座溶洞特别宏大壮观。乳白色的钟乳石悬于洞顶,千姿百态的石笋,石柱陡峭秀丽,白茹止不住的感喟天工造物的鬼斧神工。

  王胖子随手扔了背包,恣意的往地上一躺,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奶奶的,可累死胖爷了!”

  黑瞎子讪笑一声:“胖子,你这也不行啊,人家小姑娘还没喊累呢!”

  王胖子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粗气:“以为谁都和你这个老妖精似的,胖爷要是小姑娘那年纪也不累!”

  黑瞎子戏谑的勾起嘴角:“呦,胖爷还学会一语双关,指桑骂槐了!”

  王胖子反应过来,急忙剖白:“小哥,我对天真发誓,绝对没说你!死瞎子,你少他娘的挑拨离间!”

  白茹懒得听这一群神经病斗嘴:“这里怎么这么暖和?”

  张海客用狼眼指了指远方的黑暗:“那前面有几眼温泉,若是书上的记载没错的话,较远处还有一个可以容纳一两个人的小泉眼,刚巧在一面石壁的背后。白无常,你要是有兴趣,一会儿可以带盏风灯过去泡泡,起码能暖和暖和。”

  白茹闻言,立刻双眼放光:“洞窟里还有温泉?”

  王胖子粗生粗气的开口:“五年前,我和天真走的那条路上也有几个泉眼,你还别说,这里的温泉比起长白山的可要舒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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