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登山裤侧袋里的笔记本,心中暗自叹惋,这里面所记录内容的真实性,或许永远也无法验证了。除非向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张起灵询问,不过十年前对方就说过,已经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而看过笔记之后,他反而问不出口了。

  听着吴邪大致的讲述,再配合当前鬼气森森的环境,这种身临其境的体验,简直细思极恐,让王胖子身不由己的瑟缩了一下:“天真,我看这里真跟鬼楼似的,透着邪性,你如果不找什么东西了,要不咱出去!”

  张起灵定定看着吴邪的眼睛:“你想找什么,我陪你找!”

  “真没找什么,可能就是想看看,那时的霍铃还在不在。出去吧,一会儿该天黑了,晚上这里可比古墓还瘆人!”吴邪知道这种借口没有人会相信,可是现在他的心多多少少有点疲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起灵。

  张起灵扫了一眼分明有所隐瞒的吴邪,眉尖微蹙,眸色黯沉,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王胖子在后面捅了捅吴邪,低声道:“小哥这是生气了?”

  吴邪弯了弯薄唇,浅浅的笑容里透出几分苦涩,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王胖子不明就里的看着前面气氛微妙的两个人,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紧随其后。

  一路上张起灵都闭口不言,兀自埋首前行,身上背着冷兵器,不停的释放冷空气,直至回到宾馆,都没有搭理过身后的两人。眼见张起灵和吴邪一前一后相继进入了房间,王胖子也十分自觉的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张起灵随手把黑金古刀放在桌子上,径直走到窗户旁边的沙发上坐定,望着窗外的天空默默出神,面容沉寂喜怒难辨。王胖子在床上如坐针毡,他跟进来原本是想问问吴邪,为什么又跑到那个危险重重的疗养院里去,可眼下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搞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邪看出了胖子的局促,把带去防身用的那把□□和大白狗腿放回背包里,主动承认错误:“胖子,小哥,这次的事情是我欠考虑,什么都没说就擅自行动。”

  王胖子满腹狐疑:“天真,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吴邪稍微有些愣怔,王胖子的问题让他不知从何回答,事实上他只是遵循心底的那个声音,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执意要去。

  张起灵收回视线,眉眼寡淡:“十年前我是不是说过,那里很凶险,你不应该去!”

  迎上张起灵咄咄逼人的目光,吴邪明白倘若不交代点具体细节,这件事情不会轻易揭过。他深吸了口气,把从进入格尔木疗养院开始的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叙述了一遍,但对于齐羽的笔记却绝口不提。真真假假,诡异莫测的故事,让张起灵和王胖子,一时间很难判断出真伪,以及他是否有所隐瞒。

  王胖子挠了挠头发,面露愕然:“刚才在鬼屋里,你讲的太简略,我压根没弄懂,你是想告诉我们那间屋子里,原本应该有一副巨大的黑色石棺,可是我们到了之后,棺椁不见了,但古棺上面掉下来的小石块,却还在你手里?”

  吴邪掏出了外套口袋里的东西:“就是这个,我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王胖子接过来,翻来覆去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这是什么呀,黑黢黢的!”

  吴邪把石牌拿出来的时候,就发觉指下的触感有些许不同,当东西到了胖子手里他才看清,记忆中或者说幻境里光滑的表面,此刻却遍布着极其繁缛精美的纹路。细看之下,六个面上雕刻的全都是蛇,形态各异,或蜿蜒或蜷曲或爬行或挺立或盘旋或沉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吴邪不由自主的拧了拧眉,呐呐开口:“这东西和我刚才看到的不一样了!”

  张起灵把东西放到手上,沿着细腻的刻痕轻轻摩挲:“你刚刚看到的什么样?”

  吴邪抬眸,神思恍惚的望着面前的二人:“刚刚并没有这些图案,每个面都是平滑的,这到底是什么,莫不是这东西还会变形?”

  张起灵沉吟了须臾:“它不会变形,这应该是一小块陨玉!”

  “什么?那不是会诱发你失魂症的东西吗?”吴邪一把攫走了张起灵手里的陨玉,急迫的低吼出声:“闷油瓶,从现在开始这块石头由我和胖子保管,你离它远一点!”

  不论知悉了怎样的真相,关心张起灵,都已经成为了吴邪沁入骨血的一种习惯,而习惯是极其不容易改变的东西!

  最初遇见张起灵之时,吴邪只是感到好奇,想象不到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像他这样的人。恬澹的眉眼不染尘嚣,不沾烟火,恍若一切的事和所有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更进不了他的心。吴邪一度认为,这人清冷孤傲,寡言少语,性情古怪,定然是个不易相与的主。但事实证明,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是个格外好相处的人,而且比起那些动不动就喜欢找茬的家伙脾气更好。

  他基本上从不和别人争执,不太计较他人的事,也可能是由于他周身的气场太冷冽,没有人敢和他起龃龉。却不曾想这些特质看在外人眼里就变成了,他只想独自一人静静的离群索居,不愿与世界为伍。其实吴邪不知道,在认识铁三角以前,他也曾尝试过跟旁人聊天,可每每总是心很累,再加之经年累月的遭遇,他开始觉得人是一种很恶心的生物。

  当然吴邪也误解过张起灵,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对方是个武力值爆表的忧郁系美男子。但随着相处时日的叠增,彼此了解的加深,他才逐渐发现张起灵的一生吃过太多苦,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尤其每次对上那双不起波澜的墨色眸子,他的心里总会溢满莫名的怜惜,感觉酸酸胀胀的不可名状。他只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对这人好,无论怎么好都远远不够,可惜对方太强悍,他反倒成了被照顾的那个,欠闷油瓶的也越来越多,直到后来二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了。

  看到吴邪满脸的担忧,张起灵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笑意:“只有这么一小块,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胖子心有戚戚:“别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听天真的吧!不过这件事真挺诡异的,小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细细思忖起来,按照他的推测,应该是吴邪在进入第二间屋子的时候,吸入了包裹着微生物的粉尘,从而产生了幻觉,之后他经历的一切,大抵都只是幻境或者说错觉。这块陨玉很可能是他在别的地方找到的,但在幻境里他所看到的,就是从黑色石棺的棺盖上拿下来的。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陨玉的实际样子,与他之前看见的有所出入,以及为何陨玉还在,可石棺却不知去向了。历来这种真假参半的幻境,最是能将人困囿其中,即使万幸逃离了出来,也让人参悟不透,寻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王胖子啧啧称奇:“真他娘的邪乎,听着跟悬疑鬼故事一样,天真,你还看见什么了?”

  吴邪想了想,沉声道:“还有齐羽,他想杀我!”

  张起灵蹙了蹙眉:“还有呢?”

  还有想置我于死地的你!这句话吴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了!”

  张起灵墨色眸中的锋芒一闪而逝,吴邪的踌躇被他一丝不落的收进了眼底,他知道吴邪绝对还隐瞒了一些东西,但他没有揭穿。

  王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天真,你想干什么,我和小哥也不是不让你去,但你起码得跟我俩说一声,如果是危险的地方,咱仨人去怎么也比你自己去要靠谱的多。不然万一你陷进去了,我俩还得想方设法的去捞你,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吴邪一把揽住王胖子的肩膀,笑容飞扬:“区区一个疗养院,还是我曾经去过的,哪值当劳烦胖爷和小哥,要是去龙潭虎穴,我肯定叫上你俩,所谓打虎亲兄弟嘛!话说小哥,当初你和黑眼镜,到底从疗养院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张起灵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吴邪会问他这个问题,停顿了片刻才开口:“一个残破的青花瓷盘。”

  王胖子暗暗咋舌:“一个破青花盘子,也值得倒斗界两大传奇人物去冒险?”

  “当时的向导说,没有盘子就不带路去塔木陀,我们这才去拿,至于他为什么需要,我没问,也不想知道。”张起灵的声音淡漠,宛如陈述的是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吴邪神情复杂的笑了笑:“那时也是小哥把我救出了格尔木疗养院,就像今天一样,回想起来小哥真是救过我很多次。”

  张起灵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假如那回我没有让你上车,或许你就不会遭遇后面的那些危险了。”

  吴邪似玩笑似真心的开口:“如若我没有上车,转天我还会再探疗养院,也许你还没走到塔木陀,我就已经死在疗养院的某个角落里了。”

  张起灵拧眉,一双比黑夜更加窅暗深邃的墨眸里满是困惑:“你为什么对危险的事情那么执着!”

  王胖子大喇喇的吐槽:“小哥,他那不是执着,是作死!”

  吴邪毫不在意的笑笑:“所以呀,你让我上车是极正确的选择,很可能间接的救了我一命,而且你从西王母国的陨石里出来失忆之后,也是我和胖子把你带出了蛇沼,正所谓利人利己!”

  “那是,咱铁三角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王胖子由衷的感叹完又忍不住抱怨:“所以说天真还有小哥,你们两个不要总是单独行动,从前就小哥一个人,喜欢动不动闹闹失踪。现在倒好,天真简直就是升级版的小哥,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去哪之前从来不打招呼,失踪玩的比小哥这个职业失踪人口都溜!”

  张起灵若有所思:“以前我离开时,你们也是很担心的吧!”

  王胖子一听这话就乐了:“行啊,小哥,终于了解到我和天真的心情了!那时你总是不告而别,一失踪还那么长时间,把咱小天真急的上天入地的找你,可就是找不着。现在这样,你是不是或多或少,能体会到一些我们曾经的感触,也有点感同身受了?”

  张起灵意味深长的看了吴邪半晌,沉甸甸的撂下了一个字:“恩!”

  吴邪笑斥:“什么上天入地,我又不是孙悟空!”

  王胖子直接甩过来一句:“你比孙猴子还不让人省心!”

  吴邪知道格尔木疗养院里,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直到离开,他也没有机会再去以身涉险,只是规规矩矩的跟王胖子和张起灵一起呆在宾馆里。不过好在那一趟出去也不是全无收获,这两天他总是趁张起灵洗澡或者不在房中的间隙,粗略翻看齐羽笔记上的后续内容。

  随着大篇幅文字的告一段落,紧接着出现了很多陌生的涂鸦,旁边还会备注上几行说明。奈何上面那些鬼画符,大多数是吴邪从未见过的图形,不过其中有一行小字,赫然跃入眼帘,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

  “一种包裹着像是翡翠的虫盘,是治愈眼疾的神药。”

  吴邪不免心头一震,刹那就想到了黑瞎子的眼疾,假若这种神药当真存在,他相信解雨臣势必会不惜代价的派人去找。他看着文字旁那个用繁复线条勾勒出来的黑白图案,好像类似于鹦鹉螺的切面,只不过不是螺纹形而是圆形,一圈圈的有如古树的年轮。他禁不住在脑中臆想,是不是有了这种神药,黑眼镜以后就不需要时时戴着墨镜了?!

  笔记里还有几个关于长生和终极的图文注解,几乎都是吴邪从没见过的物件,让他不得不惊叹,齐羽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甚至可能比失去部分记忆的张起灵还多!不过目前,青铜母铃尚未寻获,他还不想向张起灵询问有关终极和长生的任何疑惑。

  两日后,解雨臣和黑瞎子处理完了北京的事情,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格尔木,与他们三人汇合,一行人仅休息了一晚,转天清晨就向着昆仑山口进发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吴邪没有提,张起灵和王胖子也没有说,解雨臣和黑瞎子自然不可能想到,他们身上居然会带着一块福祸难料的陨玉。

  一路的行程暂且不表,两天一夜后,五个人终于抵达了张起灵背包里,那张来历不明的神秘纸条上,记述的坐标所指示的地点。那棱格勒峡谷,位于青藏高原昆仑山区,又称昆仑死亡谷,由于那里四处遍布着狼的遗体,熊的骨骸,猎人的钢枪以及荒丘孤坟,种种迹象无一不向世人传递着一股阴森慑人的死亡气息,因而得名。这座谷地虽是我国鲜为人知的一处峡谷,但它在世界上却闻名遐迩,为世界著名的五大死亡谷之一。

  死亡谷海拔四千多米,东起青海布伦台,西至沙山,面积广博,当中有一条名为那棱格勒的河流,发源于六千多米高的昆仑山上,横跨整个谷地。此处南有昆仑山主峰直插云霄,北有祁连雪山阻挡着北国寒风,整座山谷都处在那棱格勒河的中游地带。

  再往前走车就进不去了,五人整理好行囊开始徒步,前进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一处由紫红岩、沙岩组成的高山带屏障地区。只见周围环绕着冰雪皑皑,巍峨多姿的山峦,身旁流淌着清凌见底,微波粼粼的涧水,眼前的景致无处不令人心旷神怡,大家一致决定在此地稍作歇息。

  解雨臣环顾着四周,不由得慨叹:“这么个好地方叫死亡谷真是暴殄天物,我看叫世外桃源还差不多!”

  可惜解雨臣并不知晓,他称作“世外桃源”的这片峡谷,长久以来被当地人深深的忌惮着,从古至今还流传下来了数不清的荒诞异闻。其中之一就是,相传在昆仑山区生活的牧羊人,宁愿让牛羊因没有牧草吃而饿死在戈壁滩上,也不敢让它们进入这个牧草繁茂,古老而沉寂的深谷。

  看见解雨臣因周遭的美景眼波荡漾,吴邪存心逗他:“你别看山谷现在这么宁静,我早前在书中读到过,关于这座死亡谷的介绍,说是这里气候瞬息万变,常常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会电闪雷鸣,暴风骤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同一时间还会伴有密集的红色闪电直落谷底,而在峡谷里消失的人和动物,通常都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解雨臣的眸中果真浮现出几许迷茫,王胖子意兴阑珊的开着玩笑:“这么玄乎?那怎么着,咱现在是继续前进,还是打道回府?”

  黑瞎子忽而开口,打碎了安适悠然的氛围:“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号称昆仑山地狱之门的一座古墓。”

  “地狱之门?!”王胖子啧了一声:“可不是胖爷宣扬封建迷信,是这名字听着忒够不吉利的!话说小哥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黑瞎子无意解释,仅是戏谑的勾起唇角:“那棱格勒峡谷附近,只有那一处古墓值得我们走一趟!”

  王胖子附在吴邪身边耳语:“瞎子一定瞒了咱们些事,自打在雨村破译了暗码以后,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咱们多,但是却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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