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拿过纸片,不到二十分钟就解开了暗码,获得了坐标,几个人打开了地图,仔细的研究起来,唯有黑瞎子表现得兴味缺缺,沉默的坐在一边,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当找到距离纸上的坐标最近的城市,吴邪有片刻的失神,与那个名字相关的许多记忆,霎时间似潮水般蜂拥而至。

  格尔木!

  解雨臣稍显烦躁的皱了皱眉:“你们张家的失魂症真耽误事,哑巴张,我告诉你,若是这次你再失忆,把阿邪忘了,我不会让他再跟着你,不计生死的去涉险!”

  “我不会接近陨玉,也不会忘记吴邪!”张起灵的音色又低又沉,字字铿锵。

  眼见着两人又开始针锋相对,王胖子急忙打圆场:“咱这次下斗的家伙怎么办?”

  吴邪的神情有几分晦暗,出口的声音透着喑哑:“此行本来就凶险异常,如若咱们还要分神去防备暗处的敌人,肯定会力不从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人盯梢,小花,咱们分头行动,要是没有人跟踪最好,万一有,他们会以为咱们觉得雨村不再安全,这才回了北京和杭州。待一切准备就绪,咱们暗中会合,格尔木见!”

  那张历尽沧桑的纸片上,加密的坐标是那棱格勒峡谷,昆仑山腹地一处人迹罕至的死亡之谷,从昆仑山口过去最为便捷。昆仑山口位于青海省西南部,昆仑山中段,格尔木市区以南160公里处,是青海、甘肃两省通往西藏的必经之地,也是青藏公路上的一大关隘,因山谷隘口而得名,亦称“昆仑山垭口”。

  黑瞎子知道那里有一座古墓,其实张起灵也知道,而且他俩都去过,只不过前者缄默,后者忘了。那座鲜为人知的古墓,就是几人此行的目的地,那地方离墨脱不远,他们不禁怀疑,吴邪的推论大致有一定的道理,张起灵也许真的将关于母铃的线索藏在了那里。

  逍遥闲适的安逸时光已然告一段落,惊心动魄的冒险生涯即将拉开帷幕……

  半个月后,阔别了十余年之久,吴邪再次踏上了格尔木的土地,而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是一座传奇的城市,格尔木在藏语里的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一路过来固然全是戈壁荒漠,但也不难想象出,早先城市命名时候的风貌。

  多年以前,吴邪还是个莫名被卷入乱局,懵懂无知的小奸商;那时,亦敌亦友的阿宁,还会流露出艳丽飞扬的笑;那时,忠肝义胆的潘子还会时常在电话里,唠唠叨叨的让他听三叔的话;那时,他们还不认识云彩,那个姑娘还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巴乃的青山绿水之中;那时,吴三省或者说解连环,他叫了二十几年三叔的那个人,还好端端的生活在他的世界里,即使可能常常见不到一面,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可如今,美人已化枯骨,英雄埋在山间,三叔渺无踪影,而他天真已逝……

  一到格尔木,吴邪就接到了解雨臣的电话,只说北京有些突发状况需要他临时处理,等解决完了立刻和黑瞎子一同赶过去,大约会晚个两三天。吴邪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笑着回复,别瞎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解雨臣的当家做的比吴邪早太多,也好太多,故而吴邪并不担心,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黑瞎子。

  从踏上格尔木的那一刻起,吴邪的心就在跃跃欲试,比起无所事事的等待,他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或许很疯狂,或许很傻逼,或许很没有意义,但他就是想去做,而且不能告诉张起灵和王胖子,否则他一定做不成。

  正午时分的格尔木阳光晴好,头顶的蓝天云色薄软,秋风飒飒,空气中少了夏末的余热,多了几丝沁凉。吃过午饭,吴邪借口要出去买东西,便单独一人离开了宾馆。他并不是想要故地重游,只是觉得自从收到那盘录像带开始,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在那里遭遇的一切,可以说是他坚持要追寻真相的契机,既然又回到了这里,就不得不再去那个充满重重未解谜团的疗养院看看。他不确定过了十年,那座疗养院里还会不会有致命的危险存在,是以大白狗腿必定要随身携带,另外他还带了一把□□17,以备不时之需。

  纵然过去那么多年,这一带依旧是一片破败的老房子,一些几十年前建的筒子楼,中间林立着无数的违章建筑。混乱的街道格局,摇摇欲坠的建筑物,毁坏的配套设施,哪怕在明艳的阳光下,看上去仍旧像是一座死城,让人望而生畏。

  吴邪这次不会向第一次来时那样,有地址却找不到地方,在这片区域毫无头绪的来回穿行,白白耗费了两个多小时。他按照记忆中依稀残存的剪影,很顺利就找到了这栋鬼气森森,有着一个天井的三层小楼。直到站在大门前,他都处于一种恍如隔世的状态,不确定心底潜藏的那个声音,为什么再次把他指引到了这幢危机四伏的鬼楼。

  在层层叠叠被包裹的谜团中,张起灵一直试图将吴邪隔绝在一切诡计之外,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一步步将他引入了阴谋的中心。直到最后,他甚至都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局内人,亦或自始至终只是个被牵连的局外人。

  一切如斯,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如何,那些过往似乎是永无止尽,又似乎是一个轮回。他无法不感喟,或许这就是命运,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终是回到了一切迷局开始的地方!

  吴邪驾轻就熟的爬上了围墙,亦如当初,院子里尽数是枯黄虬结交错的杂草,满眼衰草萋萋的惨淡景象。靠在院墙上的那棵枯朽的死树早已断了,掉下来的部分隐没在草丛中,只能看到寥寥落落的黑色朽枝。

  大门处的铁锁链仍在,不过已经锈迹斑斑,仿佛轻轻一拉就会断裂,而那道纸质封条早就不见了踪迹。迎面一扇窗框上的雕花木窗,此时正躺在地上腐烂变黑,露出了一个足够大的方形黑洞,吴邪右臂一撑轻巧的翻身而入。

  虽说外面天光大亮,但楼里一片昏暗,犹如自成一体的另一世界,不过比起上次伸手不见五指的情景,眼下不知好了多少倍,况且这次的准备也更为充裕,让他的心或多或少的安定了一些。他打开了狼眼,阴冷森然的大堂一如往昔,只是东西更破烂,尘土更厚重,纵横的蛛网也更繁密。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象,录像带里的画面,在吴邪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甚至恍若看到了,在地上以诡异姿势爬行的“自己”留下的残影,一刹那仿佛两个世界,悄然无息的重叠在了一起。他的脊背滚过一阵恶寒,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冷汗,不得不承认这栋小楼的阴森可怖程度,每次来都好似第一次那样,能把人吓个半死。

  吴邪先前很好奇,那时张起灵和黑瞎子从这里带走的究竟是什么,后来他试着问过,无奈张起灵太高冷,每次都是沉默以对。再然后发生了很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了,而今重新回到了这里,他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上次吴邪来这里有明确的目标,就是为了去306号房间一探究竟,可现下他也不知道想要在这里找寻什么,或者发现什么。也许是当年无法进去一探究竟的,那用水泥封起来的二楼,也许是地下室里那神秘的纯黑石棺,也许是没能深入察看的任何一处角落……

  吴邪没有在大堂里耽搁太久,他一手擎着狼眼,一手拎着冷钢大白狗腿,小心翼翼的走向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他下意识的照了照阶梯的踏板,发现上面有着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不清楚是不是他们上次来时留下的,但那些脚印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他轻轻的把脚放上去,木板立即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犹胜从前,想必十年间又腐朽了不少,不晓得还能不能承受住他的重量。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没有被几块烂木头逼得退回去的道理,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更加谨小慎微的踏出每一步。

  越往楼上走光线变得越幽暗,仿佛逐渐陷入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墨色大网,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回荡在寂若死灰的窅黑中,着实让人心惊胆战。终于到了二楼,吴邪悚然大惊,从前楼道口封堵的水泥,已经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原本就不太平整的墙面上,遍布着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骇人抓痕。

  尤其是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水泥残渣,大部分都掉到了洞口的外面,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个洞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破开的。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无论怎么分辨,水泥墙上的那些痕迹,也不像是人类能够制造出来的。

  不明觉厉,细思极恐,吴邪不由得警觉起来,一颗心跳动得越来越快,声如擂鼓,冷汗已经阴湿了后背。上回来此地,他遇到了变成禁婆的霍铃,这次会出现什么,他也不得而知。他虽然恐惧却不会退缩,毫不犹豫的把大白狗腿衔在口中,单手撑住黑洞的边缘,猛一用力便翻了进去,尽管身体有些失去平衡,但动作算得上流畅。

  大概是里面的空间相对封闭,甫一进入,吴邪就感觉到这里的潮湿和腐朽,比外面更为明显。他条件反射的抬起手臂掩住口鼻,手电的光射穿浓重的黑幕,光线下混着数以万计的尘埃颗粒,清晰可见。狼眼的强光比打火机的火光不知道亮了多少倍,把本就不算大的空间照的一览无余,走廊两侧的墙皮脱落严重,上面还有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黑色霉斑。

  从结构上来看,楼道两边应该共有十个房间,其中四扇房门的位置上都封着水泥,余下的六间屋子里,有四扇油漆木门紧闭,两扇敞着或宽或窄的缝隙。门板上除了日积月累堆聚起来的灰尘,还散落着一些痕迹分明,比人类手指细长很多的不知名爪印。

  吴邪一下子头皮发乍,直觉二楼里面被封住的东西,只怕比地下室的禁婆还要诡秘危险,当然前提是那些东西还在这里。他没有直接进入那两扇房门开启的房间,而是按照顺序一扇门一扇门的逐个尝试。房门紧紧闭合的四间屋子都锁的很严,他用力推了几下根本打不开,除非有钥匙否则就只能破门而入。

  左边的第二个房间开着条小缝,吴邪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锈迹斑斑的门轴发出了“吱扭”一声刺耳的锐响,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瘆人。木棂花窗上糊着很多黑黢黢的东西,他猜想应该是一层层的报纸,积年累月已然发了霉,窗外的阳光几乎透不进来,屋里如同夜晚没开灯的房间一样黝黯。

  吴邪手里紧握着大白狗腿,全神警戒的走了进去,纵使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依稀觉得房间里的陈设和306很像。他想也没想最先来到了那个大衣柜前,柜门受潮变形的有些厉害,他用手中的刀几下就劈开了一个大口子。借由狼眼的强光往里面看了看,柜子里灰蒙蒙雾茫茫的,空空荡荡的一无所有,靠墙的背板也完好无损。

  他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这里没有密道。

  检查完了房间里最大的家具,吴邪又来到了老旧的木头写字台边,桌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土,摆着两三张胡写乱画的废纸。几个抽屉里空无一物,除了发霉变形的木板,就只剩下一只已经变成干尸的老鼠了。

  他有些失望的走到了床边,床底下有一个满是灰尘的纸盒,他用手中的刀把盒子够出来,拿刀尖挑开盒盖,里面只有一双有些腐坏的胶鞋。床上的被子规规整整的叠放在床头,由于受潮已经变黑了,纵是嗅觉失灵也能想象出,此刻正散发着很浓很刺鼻的霉味。他用刀把被子掀到一边抖了抖,又翻了翻枕头,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啪”的一声猝然落到了地上,带起一片尘土。

  吴邪心头一紧,连忙蹲下查看,一个老旧泛黄发黑的笔记本,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眼前的地面上,他顷刻间就联想到在306号房里,找到的那本陈文锦的笔记。他迫不及待的把笔记本捡起来,借助手电的光线仔细翻看着,饶是本子的外皮受潮严重,可里面的纸张还算保存完好。

  第一页就有几个极为熟悉的字体跃入眼帘,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拓本生意,对于笔迹有着比普通人更高的敏锐度,他绝对不会看错,那是他的字迹,他苦练了多年的瘦金体!

  齐羽!一个名字似惊雷般在吴邪的脑子里乍响,难道这竟会是齐羽的笔记吗?他怀着忐忑不安又隐隐兴奋的心情翻看了下去。后面的几页,每页都只有零零碎碎的三两句话,写的全是一些有关天气和当时心情的内容,遣词造句看着有几分压抑。他心中暗自揣测,莫非这本是齐羽的日记?真是难为那人在这种境况下,还能有闲情逸致去记录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吴邪的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当初找到的陈文锦的笔记,至少是本工作日志,却没成想这次发现的只是一本寻常的生活随笔。他耐住性子又往后翻了几页,纸张上的内容由极其凌乱琐碎的只言片语,逐渐变成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莫名涂鸦。

  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张和之前有着天渊之别的页面,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上面挤挤挨挨的写满了字,每一道笔画都工整无比,彰示出写字人的心情,也如止水般平静。

  吴邪立时来了精神,随手把大白狗腿放到了写字台上,一手执着狼眼,一手端起笔记本,认真的阅读起来。接连翻了好几页,他发现上面记载的是一些齐羽生平发生过的事情,恰似一个垂垂老者凭借记忆书写的回忆录。

  而这些密密麻麻的字里面,出现了几个相当熟悉的名字,其中之一是他绝对意料之外的——张起灵!

  笔记里齐羽自述的故事,或多或少解决了一些这么多年,始终横亘在吴邪心底的疑问,可是他却半点得到答案的解脱感也没有,反而越看心情越沉重。他没想到张起灵和齐羽早有交集,齐羽当年貌似对张起灵很感兴趣,只不过仅凭短短的几页记录,他看不出那种兴趣到底属于哪种。

  曾经在海底墓里,张起灵被迷晕前,最后一眼见到的那个人,就是易容之后的齐羽,也是齐羽带着所有人出了墓道。原来老九门里有人一直命令齐羽除掉张起灵,但他不愿意,更没有伤害晕过去的张起灵分毫。

  在走投无路之下,他才会选择跟组织的势力合作,把整支考古队都弄到了距离西沙甚是遥远的格尔木疗养院里,切断了外界与张起灵的全部联系,让那些想要置张起灵于死地的人们彻底失去了目标。只是当时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与他合作那些人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否则他一定不会选择这种引虎拒狼的下下策!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