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伏击暗杀,解雨臣和吴邪不知道遭遇过多少回,于他们二人来讲,早已经是家常便饭。相比山林里的明枪暗箭,吴邪现下更为介意的是不请自来的张家人,他微眯着眼睛,直直盯着无故出现在此地的张海客,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假使张起灵要走,他是绞尽脑汁的竭力阻拦,还是痛痛快快的洒脱放人?!

  看到吴邪满眼的戒备,张海客挑衅的扬了扬眉峰:“吴邪,黑毛蛇的滋味如何,还怀念吗?”

  王胖子讶异惊呼:“不是,老九门的其他几门,他们怎么会有黑毛蛇?”

  解雨臣一把抓过吴邪的手臂,查看他的伤口,神情冷肃:“你被黑毛蛇咬了?”

  吴邪急忙稳住解雨臣,还故意眨了眨无辜的水润双眸:“我也没想到林子里会突然出现黑毛蛇,小花,没事的,不用担心!”

  解雨臣眼中的焦虑不减分毫:“可是……”

  吴邪握了握解雨臣的手,后者眉头紧锁,不情不愿的收了声,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黑瞎子拍了拍解雨臣的脊背,一面安抚一面揩油:“花儿爷不用担心,有瞎子在,小三爷不会有事!”

  张起灵牢牢注视着眼前人,眸中透出凌厉的精芒:“你不是注射了血清吗,还会有什么危险?”

  吴邪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张起灵的迫切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小花只是担心我!”

  张起灵冽冽的目光逼人:“我也担心你,吴邪,告诉我实话!”

  吴邪心头一窒,旋即露出一弯柔和的浅笑:“小哥,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骗你?!”

  张起灵一瞬不瞬的盯着吴邪的眼睛,吴邪也极其淡定的回望着他,此时吴邪的脑中正在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做人要坦然,如果不怎么坦然,那更要无比的坦然。最终,张起灵在吴邪镇静自若且毫无破绽的微笑中,一无所获。

  张海客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要怪就只能怪吴邪多行不义,树敌太多,恐怕这次汪家的残余势力也有参与其中。”

  张起灵皱着眉头,眸光森然的盯着张海客,如有实质的阴厉视线打在身上,让他顿时感到如芒在背,情不自禁的退了半步,心底浮现出一种被潜藏在暗夜中的猛兽窥觑的错觉。

  等了良久,张起灵才幽幽开口:“小三爷!”

  “啊?”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让张海客有些懵。

  张起灵薄唇轻启,声音冷厉:“吴邪不是你该叫的!”

  张海客:“……”

  看见张海客满脸的憋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其余四人都极其不厚道的窃笑出声,那精彩纷呈的眼神,似在奚落你丫也会有今天!

  待几人都笑够了,黑瞎子才玩味的勾起嘴角:“还真应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吴邪没有表态,只在心中暗暗嘲讽,世上果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想到老九门居然会和汪家人联手,当真愚不可及!汪家可不是一只听话的猫,而是一条会噬主的蛇,他们以为靠汪家打压了解吴两家,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却不去想引狼拒虎,后患无穷的道理。

  解雨臣舒了口气:“好在汪家的那块陨石已经被你毁了,估计短时间内,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张海客,你这次的来意是什么?”吴邪的眉间似压着一块重石,解雨臣的话并没有让他的情绪松懈下来。

  张海客理所应当的答道:“自然是来接族长回家!”

  吴邪心头一紧:“回张家?”

  张海客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当然不可能是回吴家!”

  吴邪的眸色暗了暗:“你们来了多少人?”

  张海客哂笑:“反正保护你们这些人是绰绰有余了!”

  解雨臣一脸的不悦:“张海客,如果这次你再敢对阿邪不利,就算你长了一张和他完全一样的脸,我也照打不误!”

  张海客哼笑出声:“小九爷,真不是我看不起你,要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

  黑瞎子把玩着手里的枪:“张海客,你不是看不起小九爷,是看不起我黑瞎子,有我在,还需要花儿爷出手吗?!”

  吴邪冷冷开口,语气里透出不耐:“张海客,你到底为什么来?不要用接族长回家这样显而易见的借口敷衍我们,你想让小哥做什么?”

  张海客略显无奈的笑笑,举起手做投降状:“海杏从汪家被救出来之后,一直被我安置在张家的一个秘密基地里疗伤,经过这么久的调理,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她的精神受到了很严重的摧残,神志一直很混乱,我这次来,是想请族长和我一起去找青铜母铃。”

  吴邪挑眉:“你来找小哥,是为了让他去救你妹妹?”

  张海客坦坦荡荡的回应:“你也知道青铜母铃对张家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绝对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再者母铃本身就是由历代族长保管,不管能不能救海杏,我们也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吴邪的眼底隐现愠怒:“你知不知道藏母铃的墨脱青铜门里面有陨玉,你们族长一接近就会诱发失魂症?!况且即便找到了母铃,可闷油瓶又失忆了,到时候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又如何使用母铃帮你救人?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母铃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更安全,你们和其他势力不也找了很久,结果还不是一筹莫展!”

  张海客不以为然:“陨玉在青铜门的深处,族长可以不到那里去,只要他能想起来藏母铃的大概位置,我去把东西取回来!”

  吴邪不容分说的回绝:“他不会跟你去的!”

  张海客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唇角:“这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族长,你知道青铜母铃对张家的重要性,对族长的意义,我会确保不让你的失魂症发作,请跟我走吧!”

  唯恐张海客纠缠不清,王胖子怒发冲冠的嚷道:“嘿,我这暴脾气,他娘的张海客,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天真说了,小哥不会跟你走!”

  张起灵淡淡道:“我答应了吴邪,会留在他的身边!”

  张海客踌躇了须臾,欲言又止:“族长,道上的那些谣言……不会是真的吧?!”

  纵然张海客没有挑明是什么谣言,但吴邪直觉他要说的,正是自己的心中所虑。原本听到这类无稽之谈,吴邪尚且能够一笑置之,可自从那晚莫名的“心动”过后,他就再难坦然的面对,旁人这些似真非真的玩笑话了。

  赶在张起灵开口之前,吴邪抢先道:“你都说了是谣言,真的还能叫谣言吗?”

  张海客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假如我说青铜母铃,对解除张家人长生的特殊体质,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呢?”

  闻言,张起灵的眸中荡起一丝明显的波动,解除长生,一想到那种可能,他的心底就掀起滔天巨浪。如若真的成功了,那有朝一日,或许他就不用孑孓而行,怅然若失的在没有吴邪的世界里独自徘徊了。

  吴邪轻笑一声:“长生,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能力,上至一国之君,下至平头百姓,无一人能不动心,不然汪家怎么会为了得到这个秘密,筹谋了上千年!难得小哥有这么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体质,我又怎么可能让他去自寻死路呢?”

  张海客仍不死心:“倘若青铜母铃是解决终极,不可或缺的一环呢?”

  王胖子嗤之以鼻:“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丫当初用六角铜铃把我和天真困在幻境里,逼天真给你找母铃的时候,怎么只字不提?”

  “当时族长不在,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张家的秘密告诉外人?吴邪……”接收到张起灵周身的低气压,张海客连忙改口:“小三爷,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说谎,汪家人之所以那么执着,是因为他们知道青铜门里面,有关于长生的秘密。而长久以来张家人长寿的体质,恰好说明张家人和终极本身就息息相关,有了青铜母铃就有解决终极的可能,到时自然也能有办法消除长生。其实这些秘密族长曾经都是知道的,只是他的失魂症一再发作,时至今日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几个人疑惑的看向史上最强的张家族长,而张起灵颇为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说出了让所有人欲哭无泪的三个字:“不记得!”

  吴邪毫不退让,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满是坚毅:“不管你说什么,小哥都不会跟你走,而我们这里的房间数量有限,你休息一晚就带着张家人离开吧!若是你不走,就让你们族长命令你带着族人离开这里!”

  张海客戏谑的笑笑:“小三爷,我才刚在林子里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就赶我走,这么过河拆桥,不太合适吧?!”

  吴邪宛如听不出对方口气里的嘲弄,平心静气的摊了摊手:“不然你看我们五个,你想和谁同床共枕?!哦,不对,应该问谁想跟你共处一室!”

  张海客:“……”

  当天晚上,美其名曰为了给张海客带来的人,尽可能多的腾出几个空房间,黑瞎子名正言顺的住进了解雨臣的屋子。张起灵的房间从到达雨村第一天开始就一直空置,再加上那间放杂物的仓库,床上地上也能够睡下不少人了。可是最终唯有张海客独自住进了那间堆放着杂物的屋子,而其他的张家人则没有露面,全隐匿在山林里过夜。

  吃过晚饭,张海客以叙旧为名,把张起灵单独请进了房间,不用问吴邪也知道,他必定会千方百计的试图说服张起灵跟着他一起离开。要说丝毫不担心张起灵会动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从始至终吴邪也没有去打扰他们二人。

  吴邪明白像张起灵这种职业失踪人口,假若不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留下来,那是任谁也看不住,关不住的。那两人在房间里谈了很久,他一直惴惴不安的等张起灵回房,可直到最后他实在困得不行睡着了,张起灵也没有回来。

  不是没有考虑过张家来接人该怎么办,实际上打从与张起灵重逢的那天起,他就在潜意识里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不论张起灵是否为张家的族长,都只能和他们这些朋友在一起,也必须和他们在一起。

  兴许是张海客的出现太过意外,这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梦到了许多曾经的往事,有亲身经历的,也有从其他途径获悉的,一桩桩一幕幕,在梦境里异常鲜明真切……

  转天早上,吴邪是被噩梦惊醒的,他下意识的去摸索每夜睡在身旁的“枕边人”,却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温度。早已空无一人的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压痕,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无声的控诉着那人的彻夜未归。

  刹那间,吴邪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涌,刺骨的寒意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从头到脚都犹如置身于万丈冰窟之中,连心尖都在瑟瑟发抖。他想要强自镇定,却压不住那份心慌意乱,踉踉跄跄的走到衣橱前,平日里张起灵的那把黑金古刀,一直放在这里面。他稳了稳心神,深吸了口气,极为忐忑的伸出手,冰冷的金属拉环,引起指尖的阵阵颤栗。

  假如说衣橱打开之前,他的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那在看到原本安放黑金古刀的位置,变得空空如也时,无边的绝望随即灭顶而来。他的脑中响起尖锐刺耳的蜂鸣,眼前升腾起一片白雾,喉间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腥甜,身体虚软无力的靠在衣柜上,不受控制的向下滑去。

  其实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就是执拗的认为,有些人天经地义就应该呆在视线所及的地方,以为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从来不会过完。即使大部分的经历是风餐露宿,蓬头垢面,甚至是血腥惊悸的,但只要沮丧时一起吸烟,郁闷时一起喝酒,无聊时一起嬉闹,开心时勾肩搭背就足够了。总胜过山南海北,天各一方,不过这完全是一种单纯美好的憧憬,也可以说是他的一厢情愿。

  我终究没有办法留住你吗,闷油瓶!吴邪的脸上荡开一个虚无的笑容,那么苦涩,那么落寞,弥漫着让人不忍直视的悲戚……

  哀莫大于心死,也许这就是吴邪一瞬间体会到的感受!

  张起灵准备好早饭,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吴邪的额头冷汗涔涔,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的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他始终淡泊的眸中闪过慌乱,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吴邪的身边,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查看对方的情况。

  混沌之中,吴邪猛然感觉到全身被那种熟悉的清冽之气包裹起来,微凉且带着粗糙纹路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温柔的摩挲。他勉力睁开空洞的眼睛,静待眸中朦胧的水雾一点点散开,直至那张冷峻的面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你没走?”吴邪出口的声音喑哑涩然,泛红的眸子里,氤氲着浓浓的死寂和哀恸。

  张起灵一愣,半搂半抱的把吴邪扶到床边,轻抚着他的脊背,直到感觉他冰冷的身体不再战栗,才沉声道:“你以为我走了?”

  吴邪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人:“黑金古刀不见了!”

  张起灵蹙了蹙眉:“昨天你被人袭击,我担心这两天山林里不太平,就把刀带在身边,也好第一时间御敌。”

  吴邪的心霎时安定下来,可脸色仍旧很苍白,极力挤出了一个伤怀沉寂的笑容:“幸好,你还在!”

  张起灵安抚的揉了揉吴邪的短发,淡然的眉眼里透着使人安心的力量:“恩,我在!”

  吴邪好似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撞破心事的难堪感,他窘迫的笑了两声,故作轻松道:“我饿了,出去吧!”

  张起灵神色复杂的看了吴邪一眼,便一声不响的跟在对方身后,走出了房间。刚刚他确实被吴邪的样子吓到了,他真的没有想到,仅仅是以为他离开了,吴邪就会流露出那么脆弱的神情,无助的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让他的心一揪一揪的生疼。他有些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这十年里,吴邪究竟是如何熬过那几千个日日夜夜?!

  刚来到院子里,吴邪就看到了以袖掩面,行迹鬼鬼祟祟的张海客,忍不住调侃:“呦,首领大人今天怎么如此腼腆羞涩,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

  张海客郁愤的放下胳膊,吴邪满脸惊愕的瞅着这张昨天还和自己毫无差别,今天就完全面目全非的脸:“你脸怎么了?你手怎么了?你全身怎么了?你这是被人打劫了?谁这么凶残?”

  张海客的神情极度萎靡,避重就轻道:“昨夜族长和我秉烛夜谈了一番。”

  吴邪丝毫也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所以,谈完之后,你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张海客讪讪的笑了笑,薄唇弯起的弧度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不觉嘶嘶的吸了几口气:“你高兴了,有人给你报仇!”

  吴邪在心底暗搓搓的大叹快哉,这个混蛋以前仗着跟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孔,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如今到了张起灵面前,算是彻底的无所遁形了,嘴上还不忘挤兑:“虽然每天看你顶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的确是非常不爽,但是现在看到我的脸变成了猪头,说实话我也很难开心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