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人争吵那天起,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状似一切如常,但无形中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高墙。转眼间好几天过去了,王胖子每日都生活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于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他来说,简直无异于水深火热。

  其实吴邪不是生气,也不是蓄意报复,他只是累了……

  王胖子并不清楚那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了缓和二人的关系,也为了拯救自己的生活,只得硬着头皮提议:“天真,你的刀伤大致好得差不多了,咱是不是该给小哥正式接个风了?!”

  吴邪可有可无的笑笑:“好,那就今晚吧,我来安排。”

  实际上过了那天之后,张起灵浮躁纷乱的心绪渐渐冷却下来,就开始认真思考回想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以前一同出生入死的时候,也许体会的还不真切,可关在青铜门里的那十年,已经足够他理清一些事……

  孑然一身守在一个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环境,就连时间都变成了一种概念,大概除了回忆往昔再也无事可做。张起灵最初明确的意识到,吴邪于他来说是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存在,就是独自守门的那段岁月。那时他只要一想起吴邪这个名字,唇角就会情不自禁的上扬,脸上无缘无故的出现笑容。

  曾经在斗里,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想让吴邪受伤,当时他只以为是出于自己救人的本能。后来王胖子半开玩笑的说,他之所以那么玩命,就是因为每次受伤,天真都会主动“头怀送抱”,为他包扎伤口。

  他每每听了只是微皱着眉头,垂首不语,但王胖子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真的让倒斗一哥,认真思虑了很久。而得出的结论是,他确实不讨厌吴邪的靠近和触碰,乃至可以说是喜欢或者迷恋这种感觉。

  十年前,他对吴邪说过很多次不要跟来,可潜意识里却希望对方能够跟上来,只是他不想承认,也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内心真正渴求的到底是什么。不过看见吴邪执拗的跟在身后,即使头破血流也不改初心的样子,他都会觉得分外安心。

  他的心底始终隐藏着一个沉重,且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那就是捏晕吴邪独自离开,去守青铜门的那天晚上,他一时冲动吻了对方。仅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啄吻,睡熟的吴邪一无所知,而他只是想那么做,就自然而然的付诸于行动了。至于为什么会那样做,当初他并不明白,但那是他在百年光阴里,第一次产生了决定要保护一个人一辈子的念头。

  他脑中盘旋着多如牛毛的困惑和迷惘,纵然不一定每个都有答案,但至少他终于意识到,他和吴邪的生命轨迹或许早就缠绕在一起,离不开彼此了。他很难定义对吴邪的感情,说是友情太疏远,有违他日益膨胀的渴求,说是亲情太无私,有违他令人费解的占有欲,说是爱情太短暂,有违他日复一日越来越浓烈的情感。

  这次想必他说的那些话,无疑是把人伤的狠了,他一直在寻找机会道歉,只是白天吴邪始终在忙盘口的事,晚饭也不回别墅吃。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基本都是深夜了,不是困得不行,就是累到脱力,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开口,此时听到吴邪说晚上为他接风,他当然乐意之至。

  傍晚时分,坎肩把王胖子和张起灵送到了楼外楼,吴邪和王盟已经在包厢里等候了。

  看见他们进来,王盟便起身道:“张爷,胖爷,我们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王胖子好客,又喜欢拼酒,大声说道:“别介,大伙一起,人多热闹。”

  王盟满脸陪笑:“今天您铁三角先聚聚,等改日我们大家再一起给张爷接风。”

  王盟和坎肩离开后,菜就开始一道一道陆陆续续的摆上了桌,全部都是张起灵和王胖子喜欢的菜品。王胖子常年下地,周遭的环境阴冷潮湿,因而他只喜欢喝高度酒,吴邪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两瓶存了20多年的53度飞仙。

  王胖子看到这酒,两只眼睛都冒出了绿光,好像动物园下午四点等待喂食的狼,他大力的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可以呀,天真,不愧是胖爷的好兄弟!小哥,我跟你说,这可是好酒,一般有钱都买不到,我今天算是沾了你的光!不过天真,你就只带了两瓶酒,是不是忒小气了,哪够咱哥儿仨不醉不归的!”

  吴邪笑道:“我说胖子,你悠着点,我就是怕你贪杯喝醉了,才没敢多带,你要是想喝,等回家的,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王胖子不满意的嚷道:“怎么个意思?今天给小哥接风,还不让喝尽兴了?”

  “吃完饭我还有其他安排,你要是喝醉了,可就没法去了!”吴邪的笑有些意味不明,带着一种故弄玄虚的神秘味道。

  王胖子的语气发酸:“小哥,天真还是跟你铁,他可从来没这么招待过胖爷!”

  张起灵墨色的眸子闪了闪,里面酝酿着某种情绪,藏在略长的刘海下晦暗不明。

  席间,三个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吴邪和王胖子追忆着昔日铁三角的峥嵘岁月,畅想着往后和张起灵一起去雨村,即将开始的悠闲退休生活。张起灵的嘴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静静的凝望着身边这两个与他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好兄弟,眼睛里荡开了浓浓的笑意。

  王盟和坎肩并没有离开楼外楼,而是随便点了几个菜,小哥俩在大堂一起吃过晚饭,就守在了外面的车里。等微醺的三人从饭店里出来,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吴邪早已经预定好的一家高级私人会馆。

  会所是酒吧性质的,包厢里面可以唱K,吴邪谈生意的时候,偶尔会和客户一起来这边喝喝酒,听听歌。富丽堂皇的大厅,以琥珀色为主,看上去既绮靡又庄重,既沉静又优雅,处处都彰显出低调的奢华。

  吴邪一进去,就有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迎了上来,细步款款浅笑连连,一袭典雅别致的酒红色暗绣真丝旗袍,将婀娜的身段显露无余:“吴老板,您可有段日子没来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吴邪微微一笑,清隽的脸上是说不出的魅惑:“陈姐,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陈姐风情万种的娇嗔了一句,声音软腻:“吴老板惯会哄女人开心!您看今天怎么安排?”

  吴邪笑道:“三个吧,我不喜欢太闹的,清纯一些,会哄人,唱歌要好听。”

  陈姐扫了一眼吴邪身边的王胖子和张起灵,妩媚的抿唇一笑:“吴老板放心,包您满意!”

  陈姐走后,引路的服务生带着他们三人去了一间豪华包厢,服务生出去后,王胖子忍不住啧了一声:“天真牛啊,这形式主义都学到家了,再弄个姑娘,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之前胖爷来杭州那么多次,从没见你这么费过心,虽说胖爷在斗里不如小哥,但好歹也救过你好几次,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自从进到这里,张起灵的眉宇就没有舒展过,墨黑的双眸里似是愁云密布:“为什么,吴邪?”

  吴邪的眸中闪动着点点波光:“没什么,就是想过点普通人的生活,你俩尽兴,千万别和我客气,更别跟钱过不去!”

  张起灵的瞳仁骤然紧缩,牢牢盯着吴邪,垂在身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胸腔里激荡着某些情愫,昭然若揭呼之欲出。

  正当这时,陈姐带着三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推门而入,顾盼风流的开口:“各位老板,怎么样,人还满意吗?”

  包厢里的光线有些昏黄,吴邪眯了眯眼睛,三个姑娘当真是各有风韵,个顶个的青春靓丽不说,气质也好,看着都像是女大学生,他勾了勾唇角,样子显出几分邪魅:“挺好的。”

  陈姐把人留下,柔媚一笑,说了句“老板们尽兴”,就开门出去了。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姑娘,吴邪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曾陪他喝过酒唱过歌,于是很自然的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另外两个姑娘,吴邪觉得要是让她们随便选择的话,肯定都会黏在张起灵的周围,所以非常“仗义”的对胖子说:“胖爷,您先挑!”

  王胖子也不客套,干脆利落的选了个头发稍短的女孩子,他和吴邪一样,都对禁婆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不太敢和长头发的姑娘亲近。不得不承认这些女孩子都特别敬业,那姑娘一坐到胖子旁边,就笑得温婉可人,另一个长发美女顺其自然,就去了张起灵的身边。

  吴邪旁边的女孩子很清瘦,但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婴儿肥的影子,两个小酒窝嵌在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看上去既富有朝气,又可爱俏丽。这姑娘从第一次见到吴邪,就被他隽秀的面容,幽默的谈吐,绅士的举止深深吸引,眼下坐在他的身旁,面颊染上了一层红晕,但丝毫不扭捏骄矜。陪他唱歌,陪他喝酒,陪他聊天,两人时不时俯首帖耳的喁喁私语几句,气氛看起来既温暖又暧昧。

  王胖子还在琉璃厂当老板的时候,这种阵仗见得多了,再加上他为人风趣,性情豪爽,和身边的姑娘开开玩笑,玩玩游戏,把小姑娘逗得合不拢嘴,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是既欢脱又融洽。

  张起灵身旁的长发美女,画着极其浅淡的妆容,看上去文静优雅,反而和酒吧里纸醉金迷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时不时给张起灵添杯酒,偶尔垂首在张起灵的耳边低语几句,尽管基本上都得不到回应,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脸上一直挂着得体婉约的笑容。

  一整个晚上,张起灵如古井般深沉黝黯的眸子,都紧紧的黏在了吴邪的身上。他看到吴邪对身边的女孩儿笑得很温和,女孩也始终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注视着吴邪。这一幕配合着迷醉的灯光,浮靡的氛围,显得格外缱绻和旖旎,却刺伤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回到别墅,喝得晕晕乎乎的胖子,径直进了一楼自己的房间,张起灵默默跟在摇摇晃晃的吴邪身后上了二楼。吴邪走到自己卧室的门口,对张起灵淡淡道了句“晚安”,便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可他的门还没阖上,就被人大力的推开了,张起灵紧随其后的跟了进来,并反手关上了门。

  在会馆里,吴邪喝得比胖子还多,此刻正张着一双极尽迷茫的醉眼,看向不请自入的张起灵。

  张起灵的声音涩然:“为什么?”

  吴邪勾唇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诱惑,眼神要多迷离有多迷离:“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过普通人的生活吗?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过了,你还满意吗?”

  看到吴邪的薄唇勾勒出不加掩饰的挑衅和邪肆,张起灵原本淡漠的眸中,暗暗浮现出一团火。一想到今晚吴邪对那个女人柔情蜜意的笑容,他就莫名感到一阵烦躁,宛若心中有什么隐秘的情感再也遏制不住,想要破茧而出。

  张起灵欺身上前,一只手霸道的揽住了吴邪的腰,让人紧密的贴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轻轻柔柔的摩挲着,口中喃喃低语:“吴邪,吴邪!”

  他轻轻碰了碰在酒精的刺激下,变得嫣红润泽的双唇,似蜻蜓点水,与记忆中的触感几乎一般无二,甚至更加的柔软温暖。张家人很会控制自己的欲望,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但张起灵早就发现只要吴邪在他身边,他的心就会变得不受掌控,甘之如饴的想要沉沦。

  吴邪感觉到嘴唇上轻柔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很软很舒服,只是脑子一片混沌,早已无力分辨当下发生的一切。他忽闪着蒙了一层淡淡水雾的眼眸,双手还上张起灵的腰,低头在对方的颈窝处蹭了蹭,回响在耳边的尽是两人的衣裳,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吴邪借着醉意,浅浅呢喃:“闷油瓶,结婚生子可能是很好,但是我不愿意,你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

  张起灵愣怔了须臾,有些自责又有些心疼,沉声道:“好!”

  吴邪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你也不要再不辞而别了,好不好?”

  说话间,吴邪温润的吐息打在张起灵的颊边,一股馥郁的酒香自鼻尖荡开,他恍如被蛊惑了似的,郑重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吴邪不禁轻笑出声,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悲凉和苦涩,他看着张起灵的眼睛,边笑边道:“你居然什么都答应,一定是假的,看我让你现出原形!”他一面说,一面用手在张起灵的脸上揉搓起来,好半天才懵懵懂懂的开口:“不是带了□□,那一定是幻境,不然就是梦!”

  张起灵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里面藏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吴邪,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吴邪粲然一笑,开心的像个孩子,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像今夜这么美好的梦,就这样永远被困在梦里,我也甘心情愿!你知道吗?这十年间,我做过的所有梦都是噩梦,都是你将我一个人丢下,扭头就走,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即便在梦里,你也不会答应我的任何请求,我只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无休无止的找你。我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转身时留下的背影了,因为每次你离开,留给我的背影都是那么的毅然决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与留恋!”

  听着吴邪如诉如泣的控诉,张起灵的心感到一阵莫名的钝痛,他轻轻执起吴邪的脸,鬼使神差的落下了一个温情缠绵的轻吻。虽然他晚上喝的酒并不比吴邪和王胖子少,但酒精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此刻他的所有行动都只是遵从本心。

  吴邪不堪其扰的挥了挥手,继续道:“你不知道我曾经被人困在幻觉里,可是他创造出来的幻境,是最真实也最可怕的情景,我怎么都醒不过来,那次我和胖子差点就死在里面了。后来我常常在想,要是十年之后,你从青铜门里出来,但是吴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会不会后悔,曾经离开的那么决绝?!”

  一想到那种可能,张起灵就心有余悸的拥紧了怀里的人,发狠的力度,以至于让吴邪有些吃痛。但吴邪并不介意,也不想挣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张起灵真真切切的呆在他身边。

  大约早已经习惯了张起灵的沉默,纵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响应,吴邪也并不觉得有多失望,只是自嘲的笑笑:“闷油瓶,下次你再想去接近终极的时候,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怕,我可能坚持不了另一个十年了!”

  吴邪向来不是一个轻言生死的人,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管受了多么危重的伤,也不管处在多么险恶的环境中,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活下去,因为他答应了要去接某人回家!

  可是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他真的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留神,ooc的比较严重,貌似性情在往奇怪的层面发展,o(╯□╰)o!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