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 你怎么了?”

  才回过神来,他就听见妻子担忧的声音。扭头一看,便见徒南薰微微蹙着秀眉, 眼中惊色一览无余。

  傅玉衡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柔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了些许感悟罢了。”

  “那就好。”徒南薰松了口气,“方才我见你发怔,脸上神情变换不定,还以为你是魇着了呢。”

  傅玉衡笑着给她倒了盏茶,“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哪有那么容易受惊?”

  说着又扭头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却见傅昭已经歪在宽大的圈椅上, 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再看傅悠,她倒是正襟危坐,却是双目微瞌,似睡非睡的一副神游之态, 想来也是有些感悟的。

  徒南薰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待看见儿子睡了, 便轻轻“呀”了一声,上前抱进了怀里,“平日里这个时候,昭昭的确是该睡了。”

  傅玉衡轻声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先睡吧。来, 给我抱着, 这小子一身的肉, 坠手得很。”

  说着就去伸手,却被徒南薰轻轻侧身避过了,“还是我先抱着吧。也不知道他睡沉了没有,频繁换人,再把这祖宗给弄醒了,在别人的地盘上,可不好看。”

  傅玉衡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那好,你先抱一会儿,等他睡熟了换我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瞧,武夫人和莲花公……不,日后怕是该喊莲花女王了,她们过来了。”

  见傅玉衡果然去看来人,不再提抱儿子的事,徒南薰微微一笑,也跟着看了过去。

  却原来,他们夫妻日常在自己家里,从来不分什么男女内外,以至于傅玉衡在妻子面前,也从来都想不起要在意这些。

  但他不在意,徒南薰却替他想着。

  如今做客在外,周遭还有许多别国臣民。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难保不会遭人耻笑。

  “五郎当真是好福缘。”莲花女王笑着调侃了一句,又扭头去看傅悠,“这孩子的悟性真是惊人,分明未曾修炼过,竟也能靠着一次机缘窥破些许门径。”

  她一时见猎心喜,不由道:“五郎,薰儿,把你们这女儿舍给我做个徒弟吧。”

  傅玉衡道:“这我们可管不着,这丫头主意大着呢,你自与她商议去吧。”

  此时恰逢傅悠清醒,便随口问道:“什么做主?什么商议?”

  睁眼看见不但自己爹娘在,连武夫人和莲花姨也在,便笑着上前恭喜道:“莲花姨登临至尊之位,真是可喜可贺。日后可不能再喊您公主了,难不成真要喊大王吗?”

  莲花女王笑眯眯地问:“喊大王又怎么了?”

  “按理说也没什么,只是……”她歪着头斟酌了片刻,还是直言了,“只是总让人想起来西游记里那些妖精。”

  莲花笑了,“我还没有成仙,可不就是个妖精吗?”

  傅悠想了想,点头道:“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您是有道的善妖,和《西游记》里那些吃人的恶魔不一样。”

  世人普遍认为,越小的孩子,就越是不会说谎。

  被一个自己喜欢的小姑娘称赞,莲花女王只觉得神清气爽,哈哈笑道:“那你愿不愿意给善妖做个徒弟呀?”

  傅悠一怔,“您要收我做徒弟?”

  “嗯。”莲花点了点头,“方才我问了你们爹娘,你爹说你自己的事,让你自己做主。那么我就问你,意下如何呀?”

  傅悠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一本正经地问:“如果我拜你为师,你能教我什么呢?”

  见她如此郑重,莲花也端正了神色,“我平生也没有别的长处,唯有两样自得的技艺。第一就是修行进境飞速,第二就是颇懂御人之道。不知这两样,你想学吗?”

  傅悠思索了片刻,说:“我一直想学御人之道,只是苦于没有名师。至于修行……”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兴趣。

  莲花也不强求,当下笑道:“若要寻名师,我就厚颜毛遂自荐了。”

  “好!”傅悠眼睛一亮,“等我回去就准备拜师礼,只是不知该如何来寻您?”

  莲花素手一翻,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牌就出现在她细嫩的掌心之中,“这个你且拿去,想来见我时就对着它默念三声‘师尊在上’,就能到我眼前了。”

  傅悠欢欢喜喜地收了,转身向爹娘报喜,“爹,娘,你们看,女儿有名师啦!”

  傅玉衡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那你可要好好跟着老师学,莫要辜负了你自己的志向。”

  “嗯。”傅悠用力点了点头。

  武夫人笑道:“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不如几位移步清凉殿,咱们小酌几杯如何?”

  徒南薰无奈地把怀里呼呼大睡的儿子往前送了送,“我们倒是想,只是这个小东西精力不济,催着我们回去呢。”

  武夫人见状,体谅他们一片爱子之心,便也不再勉强,从袖中取出两枚紫玉做的护身符,一枚给了傅悠,另一枚塞到了傅昭的衣襟之内。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当是给诸位的回礼吧。”

  又让莲花公主把他们仍旧送回侯府正院,若非四周灯火阑珊,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

  四人一现身,奶娘花氏立刻就迎了上来,目光在几人身上巡梭了一圈,就锁定在了徒南薰的怀里。

  她快步上前,低声道:“公主,把昭哥儿给我吧。”

  这次徒南薰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放进了花氏张开双臂里。

  傅昭睡梦中滚进了最熟悉的怀抱,下意识就在奶娘怀里蹭了蹭,略微一动身子,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嘴角露出放松的笑容,继续呼呼大睡。

  花氏满脸笑容地任他折腾,等他彻底安静下来,才无声地对剩余三人行了个礼,抱着傅昭下去了。

  目送了弟弟之后,傅悠也向父母告退,带着阿信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本是今日回来过了中秋,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出版社,接下来的日子还住在出版社里呢。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才过了一天不到,她就得了一个天大的机缘,有了一个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老师,原本的打算,自然得推翻了重来。

  阿诺一直让人准备着热水和宵夜呢,见自家姑娘回来,她就急忙招呼人抬热水,又亲自去厨房提了个食盒回来,里面是一碗鸡丝汤面和一碗消食茶。

  “姑娘快来吃口热的,暖暖胃才好安睡。”

  傅悠自觉晚上怕是睡不着,就把那碗面吃了,端着茶慢慢地喝着,交代阿信,“等到明天早上,你替我跑一趟出版社,让凤姑娘先替我管两天事,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阿信应了一声,转身到外间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估摸着已经合适了,便又回身进屋,请傅悠到外间去沐浴。

  不洗的时候倒也不显,可等她入水后随意一搓,竟然搓下好大一片泥灰来。

  傅悠吓了一跳,赶紧让阿信把床头的琉璃灯拿过来。

  等灯来了一照,却发现搓过的那一片地方,露出来的肌肤特别白皙,跟周围的地方明显不是一个色号。

  阿信惊了,“姑娘,你在仙境吃了什么了?怎么一下子白了这么多?”

  之所以一开始没人看出来,就是因为那时候傅悠的肤色,就是她原本的肤色。

  如今这一搓,倒像是把原本的皮给搓下来了一层,由不得一直贴身伺候的阿信不惊。

  正在收拾床铺的阿诺闻言,急忙跑了过来,看见之后也吃了一惊,蹙眉道:“这也太明显了吧?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两个丫头都是有见识的,下意识就觉得这件事不该让外人知道。

  阿信道:“自明日起,我给姑娘用脂粉遮盖全身的肌肤,每隔两天就换一个白皙点的色号,一直到和姑娘如今的肤色无差为止。”

  阿诺也道:“我记得姑娘有块暖玉,贴身佩戴冬暖夏凉,日后就戴在身上,以防汗出多了,把脂粉给冲掉了。”

  虽然他们家的化妆品都是防水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们要齐心协力,尽量规避这个万一。

  傅悠见她们有主意,也就她们折腾了。她甚至还有心思想:恐怕爹娘那里,也和我差不多吧?弟弟那里倒是不用担心,花妈妈自来就是个稳妥的。

  ※※※

  傅玉衡夫妇的情况,和傅悠所料的有一定差距。

  和她一样掉了一层皮的只有徒南薰一个,傅玉衡早在修炼之初便洗经伐髓了,这次在桂国禅让大典上得的好处,体现在了另外的地方。

  所以,等夫妻二人都沐浴完了,在卧室汇合时,傅玉衡就骤然发现,自己老婆突然白了好多,整个人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像是在发光一样。

  他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徒南薰却急得不行,“衡哥,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有办法。”

  傅玉衡让她不要着急,只管先睡,明天一早就有解决之法了。

  徒南薰虽然心中仍旧忐忑,但长久以来形成的对夫君的信任,还是让她翻覆了片刻之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而傅玉衡则是早就闭上了双眼假装睡觉,脑子里连线系统444去了。

  傅玉衡:“系统,咱们的好友列表里,不是有几个穿越到修真界的吗?”

  系统:“是呀,怎么了?他们最近都很沉寂,没什么动静呀。”

  却是傅玉衡一早就吩咐系统,要时刻关注科幻世界和修真世界的几位宿主。

  他们这些宿主里,若当真有人能搬倒主系统取而代之,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两种世界的人。

  傅玉衡:“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让你问问他们,有没有美白效果特别好的丹药?”

  虽然他也可以用宿主内部的通信工具自己问,但买的时候还得通过系统,干脆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系统也没想那么多,让它问它就立刻去问了。

  果然不出傅玉衡所料,美白是亚洲人永远的追求,穿越到修真界的几位宿主,个个都对美白很有研究。

  最后通过系统,傅玉衡不但买到了丹药,还有面膜、面霜、浴盐、精油等物,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睁眼看见是银雀叫他们起床,干脆就拿出一枚丹药,叫银雀吃了试试效果。

  银雀也不疑有他,接过来就送进了嘴里。

  那丹药入口即化,只在嘴里留下了一股桂花糖的甜香气。

  银雀抿了抿嘴,奇道:“这糖怎么化这么快?我还没尝出味儿来呢。”

  傅玉衡盯着她问:“你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样呀。”银雀被他问得有点紧张了。

  但傅玉衡却清楚得看见,她的皮肤一点一点松弛,好像是能剥下来一层似的。

  于是他又说:“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银雀下意识低头,就看见自己手上整个起了一层皮。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她还以为自己是怎么着了呢,吓得尖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拂了一下。

  外表的一层皮肤被拂落在地,露出里面白皙嫩滑的新肌肤。

  银雀愣住了,徒南薰也愣住了。

  “你真的解决啦?”

  傅玉衡立刻得意起来,“我说了会帮你解决,就一定会解决掉的。”

  银雀又惊又喜,结结巴巴地问:“侯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傅玉衡避重就轻道:“这是我新得多丹药,若是外人问起公主的肤色来,你们就都说是吃了这丹药的缘故。”

  见她点头,又吩咐道:“你去把黄鹂喊进来,你们姐妹俩伺候公主一样的尽心,我总不好厚此薄彼。”

  “诶,我这就去。”

  听说自己的好姐妹也有这好处得,银雀也顾不得自己如今的模样了,赶紧走到内外间的隔断处,把在外面准备早膳的黄鹂喊了进来。

  黄鹂听见喊声,扭头看见她,吓了一跳。

  好在两人整日在一起,对彼此都十分熟悉,黄鹂从身形和衣服上一眼就认出了她,不然非得吓出个好歹不可。

  “银雀,你这是怎么了?”

  “哎呀,你别问了,快进来吧,侯爷说你伺候公主尽心,要赏你呢。”

  黄鹂笑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赏我?别是你这丫头作怪吧?”

  银雀道:“我再怎么爱胡闹,又哪里敢乱传主子的命令?姐姐快进来吧,别让侯爷和公主久等了。”

  见她不似作假,黄鹂转头吩咐小丫头盯着,跟着她进去了。

  路上她没忍住好奇和担忧,指了指银雀脸上未脱落的皮肤,“你这是怎么了?”

  这年头的下人可没有人权这玩意儿,伺候的人哪怕再得主子赏识,若是不幸染了恶疾,也是要被挪出去的,不能过了病气给主子。

  两人打小就一起长大,一起跟着绿萝与红藻两位姐姐学规矩,感情怕是比和自己家人都深厚。

  不到万不得已,黄鹂是绝对不希望银雀被挪出去的。而银雀也一样,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保住黄鹂的。

  银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直接拽下来一块干皮。

  她嘿嘿一笑,在如今这幅尊荣的映衬下颇似鬼魅,但她的语气却非常轻快,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喜悦,“姐姐放心,这是好事呢。”

  “好事?”黄鹂怪异地叫了一声,“银雀,你刚才是不是一不小心磕到头了?”

  “没有,没有,真是好事。姐姐你仔细看看,褪下一层死皮之后,底下露出来的皮肤,是不是特别白皙滑嫩?”

  说着她还把自己的脸递了过去。

  黄鹂定睛一看,还真是。

  这可就奇了,黄鹂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银雀只笑不说,还推着她往里走,“快走吧姐姐,哪有让主子等着咱们的道理?”

  “诶,诶,你这蹄子,慢一点,我又不会跑。”

  “就是怕你跑了。”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当心我捶你。”

  “那也得先见过主子们再说。”

  两人嘻嘻笑笑地进了内室,徒南薰笑着责备银雀,“叫你去喊你黄鹂姐姐,你怎么把就人推进来了?”

  两人赶紧给主子行礼,银雀笑道:“我这不是怕误了主子们的事嘛。再者我与黄鹂姐姐情同姐妹,有了好事当然想让她快点来了。”

  傅玉衡笑道:“好丫头,你黄鹂姐姐平日里没白疼你。”

  他又拿出一颗美白丹药,递给黄鹂,“喏,这是你的,可别说我待你们厚此薄彼。”

  黄鹂看见这丹药,就知道银雀是怎么回事了。

  再看看银雀那滑嫩的肌肤,她激动得有些手抖,谢了恩之后就接了过来,一刻都没停就放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只留一股清甜甘芳。

  前脚丹药刚入口,后脚她就问银雀,“怎么样,有效果吗?”

  这回换银雀笑话她了,“哪有那么快的?得等一会儿才起效呢。好姐姐,你快帮我把脸上的死皮都撕干净了,别等会儿吓到了别人。”

  说着,她就把脸凑了过去。

  黄鹂手法轻巧,仔仔细细地把她脸上的死皮都揭了下来,渐渐揭出一张粉光玉润的美人面来。

  因着皮肤突然白了好几个度,她鼻子两边的几点雀斑更加明显了。

  不过却一点都不嫌丑,反而更显俏丽。

  这种有个人特色的美,让人一见难忘。

  “好了。”

  银雀听闻此言,就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琉璃镜,举起来左照照,右照照。

  等确定了自己真的完全美白了,她欢喜不尽地再次拜谢傅玉衡,还凑到徒南薰身边,“公主你看,你快看呀。”

  徒南薰笑道:“比从前更加漂亮了。”

  银雀瞬间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