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在花车巡游结束, 烟花不再放,人也即将散场的时候赶到了迪士尼,很轻松地将那被困在帐内的咒灵收服了。
而后, 如之前五条悟在镜子长廊里说的那样, 他们在没有人的游乐园里好好地玩了一圈,因为完全不需要排队,走远一点的路都可以靠蝠鲼托着飞去, 所以一个小时不到就将设施玩了个遍。
其实过山车大摆锤这种对常人来说刺激的相关设施, 对五条悟夏油杰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也没有只让穗波凉子一个人去坐而他们站在下面干看着的道理, 因而, 他们还是一起玩了几次。
按道理难得来一次迪士尼, 他们不该这么草率地结束这一天, 但因为今天是周四,穗波凉子明天还要上学, 不能再晚,因此,他们只能匆匆结束了这一天,让辅助监督送她回去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但毕竟没有太阳, 夏日的夜晚也并不至于热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五条悟和夏油杰不高兴等另外一辆接送的车来,便直接召唤出了蝠鲼, 打算直接飞回高专。
回高专的路上, 五条悟比平时沉默了很多。
夏油杰当然发现了他的异常。
“悟, 怎么了?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的。”黑发少年这么说着,侧过脸看他, 脑后的,半场不长的黑发随之晃动。
五条悟给他发讯息的时候他刚刚做完任务回到高专,正洗完澡,他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过来的,虽然在到迪士尼之后就干的差不多了,但一直没有时间扎起来,因此是完全披散着的,高处的夜风凉爽,把他黑色的发向后吹,吹得他心情不错,因此他用语气很松快地发问:
“是又和穗波同学吵架了但不想让我知道吗?穗波同学对咒术界不熟悉,又困在领域里那么久,肯定会害怕,因此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总和她闹脾气。”
因为穗波凉子是普通人,还是女生的缘故,在通常情况下,夏油杰总是会站在她那边帮她说话的,这次也不例外。
当然,也不怪他这样想,毕竟在五条悟和穗波凉子成为朋友的这段时间里,五条悟偶尔会因为一点很小的理由莫名其妙发点脾气,过两天就自己好了,有的时候在屏幕那头的穗波凉子都不知道,只有在他身边的夏油杰能窥见一二,所以这时候才会做这样的猜想。
但这次,他显然猜错了。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怎么想讲话的五条悟撑着下巴摇摇头:“没有,我没和她吵架。”
“那是为什么?”
“……就是心情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他摇摇头,这么说。
按道理,如果是平时,每当五条悟遇到什么不太理解的,没法分析的,很难办的事情,他都总是会问夏油杰的。
但是,现在,困扰着他的这件事情正和杰本人有关。
就和之前他觉得穗波凉子对他和杰的态度不同但是没问杰一样的原因,五条悟不知道该用什么例子来代替这件事进行发问。
他也不能说‘我有一个朋友’这样的蠢话,杰又不是笨蛋,正相反,他很聪明,只要稍微一猜就能猜到原因,如果是之前那个态度的问题被杰知道了,他顶多就只会笑他两下,但现在,如果穗波喜欢杰的这件事被杰知道了,那不仅他会变成言而无信的垃圾,穗波也会讨厌死他。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问,除了杰以外又没人可问,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于是就根本不想再问。
而见他这样说,很少见到好友露出这样恹恹表情的夏油杰侧过脸,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突然说:“那,这样的话,下次如果有和穗波同学的任务就给我做吧?”
“为什么?我不……”
急于反驳的五条悟在话说到一半时突然停顿了。
因为此刻,他突然回忆起他之前和穗波凉子的对话。
她没有表情的侧脸,她不看向任何人的视线,她冷静平和又满是惆怅的声音。
于是他突然泄了气,将否认的,反驳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杰愿意去,就让给你吧。”
见他做出这种反应,原本只是试探他的夏油杰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所以你们果然吵架了,在乐园的时候我都没看出来。”
“没有。说了我只是心情不好啦!”
才没有吵架。
正相反,正是因为关系太好了,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那家伙露出那副怅惘表情的那张脸,所以才会想要帮那个胆小的,踌躇的家伙一下,才愿意说点违心的话成全一下她。
想靠相处和杰日久生情也好,不奢求被杰喜欢也好,只想看着杰也好,总之随便她。
他把机会送到她面前,随便她怎么做,反正对她而言,和杰出任务一定比和他出任务感到开心。
知道了穗波凉子对自己和杰区别的真实原因,于是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会被穗波凉子以那样的目光看着的五条悟这么想着,泄了气,撇撇嘴,很罕见地为别人扯了一个谎:“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大概是因为今天没吃甜品吧。”
“这样啊,那现在要下去买吗?说不定还有店开着呢?”
“这个点还开着的甜品店肯定不是什么好店了,我才不要吃。”本来也不是因为吃不到甜品而生气的五条悟摇摇头,拒绝了好友的好意,“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回去吃也没关系。”
他说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过脸和夏油杰通知似的说了一声:“对了,我之前邀请穗波暑假来高专玩了,她同意了。”
“好啊,穗波同学是下周放假吧?我们那时候也正好不上课了,悟和夜蛾老师说了吗?”
“啊,忘了,还没有。”
完全忘了这一茬,甚至觉得邀请穗波凉子来高专完全不需要通知别人的五条悟拍了一下脑袋,毫无歉意:“反正先斩后奏也行吧,难道他们还会拒绝我吗。”
“这可不行,其他的也就算了,主要是穗波同学虽然咒力很少,但似乎只要有咒力就会被高专的结界挡住,为了出入高专顺利,必须先提前上报给她做一下咒力登记。”
夏油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滑盖后在联系人里翻找了一下,找到夜蛾正道后,立刻编辑起了措辞得当的短讯:“毕竟高专的效率很差,以防万一,现在就得提前叫人把宿舍收拾起来了……我先跟穗波约一个空的没任务时间,到时候帮她把东西搬上来吧。”
“穗波来,你很高兴吗?”五条悟凑过去,看他发那长串的,全是套话的讯息的同时,冷不丁地这么发问。
“是啊,有穗波同学在,硝子也不会总抱怨她没有朋友了,而且穗波同学做的甜品也好吃,悟尝了也会喜欢的,不过她不常做,感觉你还得求求她。”
“我才不求。”五条悟胸有成竹地撇了撇嘴,知道穗波凉子为了报答他的好意一定会给他做甜品吃,但他才不会和杰说,只有点得意地哼了一下,而后,又冷不丁地又一问,“这都是我们,那杰,你呢?”
“?”
这实在不像是他能问出来的问题,因此引得夏油杰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想明白好友为什么这么问,但既然悟都发问了,即便再奇怪,他还是回答了:“我当然高兴了,穗波同学可是我的旧识。”
“哦,我都忘了你们是初中同学。”五条悟说着,点点头,又用指尖挠了挠脸颊,按道理,这个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然而他却稍微有点好奇穗波凉子初中的样子,于是忍不住问,“那么,那时候的穗波是什么样的?”
“嗯?好像,穗波同学一直都是这样?人缘好,脾气好,长得好看,温温柔柔的……”
因为这问题问得太突然,夏油杰愣了一下,才蹙起眉头回忆着初中时期穗波凉子的样子。
他在初中和穗波凉子的交际其实并不多,他们没有相同的社交圈,也没有报同一个社团,只是在印象里,因为回家的方向相同,总搭一辆公交车,所以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要比其他人多多了,而且有一段时间因为座位更换的原因,他们坐过一段时间的前后桌,他也曾经和她只隔着一个过道过。
但,即便遇见的次数很多,也曾经这么近过,但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只是普通同学,并没有很深刻地聊过天,所以一下只能说出那样笼统的形容词来。
不过在说完之后,他想到了什么,印象里那有点模糊的,娴静的身影也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如果非要说什么区别的话,就是那个时候的她一开始是戴眼镜的,不过好像到初三就不戴了,改戴美瞳了,但她视力一直都不怎么好……噢,对了,这么说的话,我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对她而言可能是糗事吧……感觉在背后说好像有些冒犯……”夏油杰有点犹豫。
“我绝对会保密的!我很会保密的!”好奇心被勾出来的五条悟立刻凑上去,揽住好友肩膀的同时开始很熟练地贿赂起他来:“你告诉我,我帮你写两次报告总行了吧?”
“五次。”
“成交,快说!”
因为他答应得实在太轻松,所以夏油杰有一瞬间在后悔没开十次的价,但现在也没法再坐地起价了,他叹了口气,又提醒道:“但我先说好,如果未来悟拿这件事去笑穗波同学而被冷眼相待的话,我是不会站在悟这边的,我还会帮她打你。”
“我才不会拿这种事笑她!”
尽管他都这样说了,但夏油杰仍然很怀疑地看他,直到五条悟恨不得立下契阔后才有点放肆地笑起来,摆摆手,不再卖关子逗他。
他的确是不会在背后说女生坏话的人,但刚刚他说的‘大概是糗事’这种话其实是故意逗五条悟玩的,他不觉得那时候的穗波同学在出丑,同样,他也了解穗波同学,知道如果悟问她她也一定会说,所以才会在这时候,在她不在场的当下和悟分享起她的事情。
想到这里,夏油杰移开目光,不再盯着五条悟了。
毕竟在回忆一个人的时候却盯着别人感觉很败坏气氛。
于是,他将手肘抵在腿上,手掌撑着下巴,盯着夜晚高空从身边划过的云,在夏夜高空清爽的晚风里,回忆起了很过去的,他都快忘记了的事情,用有点怀念的,轻柔的语气说开了口:
“穗波同学第一次遇到咒灵是被我救下来的,她的腿受伤了,所以我背她回家,说来,悟可能不相信,现在这样镇静的穗波同学,在那时候居然会因为害怕,趴在我背上哭了,哭了好久,眼泪把我的校服衬衫打湿了一大块,黏黏的,热热的,一会儿之后又变得很冷,总之很不舒服,等我回家把衬衫脱下来的时候,发现上面还有湿漉漉的,很浅的粉底印——扯远了,总之,我背着她回去,但那条路并不是很长,我走到终点时她还在哭,女生的脸皮又总是很薄,那时候的我猜想在她看来,我虽然救了她,但大概也算看了她出丑,所以那天和我说话时她总是动不动就脸红,于是我就更不好安慰她,也不好打断她,只能站在那里,站在那巷口起码十分钟没法继续走,因为太奇怪了,所以周围路过的人全在走过我身边时看我,在路过我的人里,我还看到了我的几位邻居,他们向我投来的目光实在让我印象深刻。”
说着,大约是回忆起了那时窘迫的境况,夏油杰忍不住笑起来,他无奈地摇摇头,用手抵着额角,又抚摸了一下身//下蝠鲼的背部,继续说:“所以之前带她去博物馆的时候我总担心她会害怕,所以一直问她,但没想到,那时候那样一个会哭的女生,现在居然一点也不怕咒灵了……这么想来,还有点失落。”
“为什么失落?”
“因为——说来有点奇怪,按道理,站在巷口被无数路人当猴子看的经历实在令人不爽,之后几天回家的路上我也都觉得有人在用奇怪的目光看我,但即便如此,我一点也不想怪在我背上哭泣的穗波同学。”
“后来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还会害怕的穗波同学其实很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