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未来的众多幻想当中,尼诺从未设想过身处天堂的场景。

  尽管在遇见马特后,尼诺也试图收敛一些他本身的习性,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本性难移。

  他始终不是个适合天堂的圣人。

  接到黑面具的邀请函后,尼诺在天色刚刚暗下踏进了西恩尼斯公司的大门。过去他并不了解黑面具,毕竟他离开纽约时,黑面具这个名号尚未打响。西恩尼斯也只是哥谭众多的有钱人之一。

  但这些都不妨碍尼诺与黑面具举杯痛饮,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哪怕这只是黑面具单方面以为。双方各自心怀鬼胎地开始一同痛骂红头罩,黑面具嘴里嚷嚷着一个刚刚出现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能占有一席之地。

  而尼诺心想你拿着祖辈的金钱活了这么些年,从和布鲁斯·韦恩同期活到现在,比不上蝙蝠侠就算了,现在连布鲁斯的儿子也比不过。要么别在哥谭混了,趁着还拿得动枪,去中心城开拓业务应当来得及。

  “他只是个窃用小丑名号的人,”尼诺转而恭维黑面具,“不如说说您未来有什么计划?我想您总不会无缘无故找我来。”

  倘若黑面具能稍稍了解一点尼诺·佩蒂特本人,而不是通过哥谭上层渠道的道听途说,他就明白用钱收买尼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当然,手和会余党传出的消息也对尼诺名声有些不利的影响,黑面具带着尼诺参观了一下他公司武器库存——

  “这儿可不是纽约,佩蒂特。”男人意味深长,他那张由他父亲棺材板做的面具直让尼诺犯恶心。

  尼诺冲黑面具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手和会并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您清楚,就像红头罩一样,总是不听指挥,斤斤计较,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没法沟通!”

  哪怕此时黑面具把尼诺绑在测谎仪上,也不能证明尼诺说的是谎言。

  在骂老板不做人这件事上,尼诺从不说谎。

  “可要说我是夜魔侠的人,那就太冤枉我了!”尼诺语调带着点委屈,“我总归是坚守律师的职业操守的,您不知道我费劲多少心力才从夜魔侠手里逃脱出来!但他还是从我这儿夺走了那本关键账本——我只是个律师而已,这些超级英雄!”

  “这些怪胎!”黑面具感同身受。

  尼诺对此抱有充分的理解,毕竟没有被蝙蝠侠暴揍过的哥谭反派人生是不完整的,而蝙蝠从没有留情这一说。尼诺与黑面具就这如何击垮红头罩的议题进行了畅谈与幻想,主要由黑面具负责畅谈,尼诺负责幻想。

  就当尼诺以为自己双面间谍的任务完成妥当,预备功成身退的时候——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联系方式。”黑面具拍着尼诺的肩膀。

  一个眼熟的女孩走了出来。

  凯莉·安。

  尼诺救下的女孩,杰森现在庇护的幸存者,就在不久前,尼诺还为着这些人的命运与杰森发生争吵,今天就在密谋对付红头罩的聚会上瞧见了她。

  “我没想到这个,”尼诺还在笑着,但那双蓝眼睛没什么温度地往女孩脖颈处一扫,“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和你一样,律师。”

  尼诺同女孩对视,在发现尼诺也站在黑面具旁时,女孩眼中泛起怒火,她咬牙盯着尼诺,而尼诺毫不在意。

  “你抓住了她什么把柄?”尼诺冲女孩抬抬下巴,“她有亲人?还是有爱人?朋友?”

  黑面具笑出声来:“我不用废那么多功夫——这是个聪明的女孩!”

  懦夫。

  在哥谭,在这儿,从不缺少名为聪明人的懦弱者。凯莉在黑面具的笑声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咬牙冲着尼诺道:“你也一样!”

  尼诺冲女孩抬起手,在他的注视下,女孩嗫嚅着别过了视线,尼诺哼了一声:“聪明人小姐,起码我并不欠红头罩一条命。”

  黑面具从喉咙里挤出难听的呵呵声,他瞧起来真的很兴奋,似乎背叛的戏码能让他感到过量的愉悦。尼诺站在原地看着女孩远去的声音,在常人难以瞧见的视野里,亡灵汇聚在一块,环绕在凯莉周边。

  尼诺闭了闭眼,似乎是酒精让他困意上涌。

  “我得走了。”他对黑面具礼貌点点头。

  *

  返程的路上,尼诺没有选择坐上黑面具派给他的车。

  他独自一人走在哥谭夜间的小巷里,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总会吓退一些人,有不好惹的混混想前来宰上这只肥羊,在看见尼诺腰间的枪后也都退了出去。

  凯莉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先尼诺一步离开,一路上反复换了几趟交通工具,变换衣服和发型。可身边的亡灵仍如同黑暗中的点点烛火,尼诺靠在小巷阴暗潮湿的墙壁上闭着眼,亡灵的视野取代了原本眼中的地面。

  凯莉快步走着,轻松绕过哥谭东区复杂的地形,她清楚每一处的道路。等她终于停下时,她来到一座破败的公寓旁。这所公寓大约有起码五十年的寿命了,墙壁外侧已经斑驳脱落,楼梯的墙根处也有了青苔和霉斑。

  有一盏灯火是属于她的,女孩这时候总算喘出一大口气,她弯腰歇了一会。又掏出手机来看看,快步上楼去。一进门就有人扑过来——杰克,那个同样被尼诺救下的男孩,还有几个尼诺不认识的女孩。

  她们都化着同年龄不太相符的妆容,胸脯那儿垫着东西,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成熟点。

  “你去哪儿了!”一群人冲着凯莉嚷嚷,“你电话也不接!我们都以为明天得去哥谭警局认领你的尸体了!”

  “还能有什么事?”凯莉平静地说,“只是去我妈妈坟墓前看看。”

  女孩咕哝着放了她,推搡着让女孩赶紧去补觉,等冰山赌场开门的时候,她们也要赶去工作了。唯独杰克扯住她,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我看见黑面具的人找你了!”

  凯莉捂住杰克的嘴,男孩的牙齿重重磕在她的掌心,没法呼吸让杰克的脸又红转白——

  “闭嘴!闭嘴!”她抖着声音,“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

  尼诺断开了同亡灵的连接。

  有人俯视着他,路灯把那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地上。

  “我不会对她怎样的,蝙蝠,”尼诺抬起眼,“起码她目前还没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尼诺耸耸肩,自嘲道:“再说了,我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说不定甚至没她做的好。”

  在路灯上的人抖抖斗篷,跃了下来,蝙蝠侠不赞成地目光凝视着尼诺手中的香烟,而尼诺见状立马深深吸了一口。

  “麦克·基迪,他女儿的死不是意外。”男人开口。

  在蝙蝠目光的威逼下,尼诺把草草吸了几口的烟头碾灭。

  “谁?”尼诺真情实感地迷惑了。

  “杀了基金会前任律师的人。”蝙蝠车引擎的咆哮身由远及近,刺眼的车灯让尼诺条件反射眯眼,泪水涌出来,而蝙蝠已经跃进蝙蝠车内,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车。”

  这是尼诺头一次清醒着乘坐这辆蝙蝠专用座驾,布鲁斯一秒也没耽搁,尼诺还没系好安全带,后坐力就让他牢牢靠在椅背上。

  “详细说说?蝙蝠,我对他没什么研究。”

  “两个月前,麦克的孩子被车辆撞到,肇事司机逃逸,他女儿靠着高额的医药费用资金维系生命。”

  “一个悲剧。”尼诺淡淡地评价道,“他身为韦恩基金会的员工,难道没有寻求帮助?”

  “他递交了申请,有了最基本的补助——这远远不够,所以他铤而走险,在系统里埋下暗门,他本来只想拿走他女儿的医药费。”

  但这却演变成了整个哥谭的狂欢,更多孩子,更多像他女儿这么大的孩子陷入绝境。蝴蝶小小煽动的翅膀,一个人迫不得已地最后一搏,到头来不仅没救下想救的人,反而让财狼一齐来吞噬救命稻草。

  无论多少次,哥谭总是能让他绝望。

  尼诺仰头靠在副驾驶上闭着眼,刚刚戏弄黑面具的得意全部消失不见,“逃逸的司机呢?”

  “两周前死在了公寓里,”布鲁斯顿了一下,“我们正要去他生前的公寓。”

  尼诺好气又好笑:“你可以在见我的时候直说需要我加班,老板。”

  他的天赋说起来算是鸡肋,但唯独在这个时候格外好用。公寓被警方用封条封存了起来,蝙蝠侠带着尼诺熟练地划破警方的封条,在那间公寓内,尼诺瞧见了一个男人淡色的身影。

  鬼魂一见蝙蝠侠就想开溜,哪怕明明知道蝙蝠侠不能暴揍鬼魂,但他刚刚飘到窗户边,就撞上了另一群虎视眈眈的鬼魂。

  “先生,”尼诺笑着走过去,他冲鬼魂抬抬下巴,下意识地拿出了枪,“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老老实实地把记忆交给我——”

  尼诺顿了顿,“还有一个,我直接送你去瞧瞧地狱的景色,唉,别这么害怕,先生,你都在哥谭了,还有哪儿能比这儿更可怕呢?”

  他触碰了鬼魂伸出的手。

  这个男人死在一个清晨。

  天刚蒙蒙亮,有一伙人蒙着面闯进了他的公寓——看上去这只是哥谭的正常日常,住在这种地方总是免不了经历几场入室抢劫,谁让他不把枪放在枕头下的?

  尼诺皱眉,他要再仔细瞧瞧,还有什么端倪?毕竟当你和蝙蝠侠意见不同的时候,你很难是正确的那个。

  来人举起枪,砰!一声巨响!鲜血涌出——那两人哈哈大笑,像是什么磕了药的疯子一样。

  等等!

  哈哈大笑。

  尼诺猛得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一定是弄错了。”

  “什么?”布鲁斯朝尼诺逼紧一步。

  “也有可能只是两个磕嗨了的疯子——”在哥谭,没人不害怕小丑。

  “尼诺,”布鲁斯低声道,“我需要知道。”

  尼诺死死咬住牙,他不得不靠疼痛来抑制自己的恐惧,直到他口腔内侧的肉都掉了一块下来,嘴里蔓延着铁锈味。

  “我没法看见那两人的脸,或许只是两个贫穷的青少年嗨了以后神志不清,”尼诺摸摸怀里的烟盒,“但我怀疑那是小丑毒气。”

  作者有话说:

  其实在这个副本前,我和我朋友说我上个副本写太累了,这个副本想整轻松点,搞点日常嘴炮放松一下,张弛有度(

  我怎么就管不住我狂写剧情的手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