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膜之门。

  在场绝大多数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包括山本澈平。

  他站在人群中, 注视着台上的人。

  这一刻,这个算计了千年的咒术师难得什么也没想。

  他就这么静静凝视神上星流。

  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筹谋,他的目标, 他的千年大计,包括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咒灵操使的身体……一切的一切, 全都从他脑海中远去。

  这一刻, 山本澈平的眼里只有神上星流。

  他的心里也只有神上星流。

  古往今来, 千年岁月。

  这么漫长的历史长河中, 山本澈平仅此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能见到这样一个人,亲眼目睹对方梦想的实现,实乃大幸。

  就好像,只要神上星流的目标实现了, 自己的梦想便再无关紧要了。

  不!

  不对!

  山本澈平牙齿用力, 狠咬一口舌头。

  在满口血腥中, 他倏然回神!

  接着, 便是一身冷汗!

  神上星流怎么回事?!

  他身上的那股非人魔力竟让自己也不知不觉中招了!!!

  是这怪异仪式的缘故吗?

  可是除了神上星流方才那句宣言, 现场并无其他异变啊?!

  山本澈平一面摸不着头脑,一面又觉毛骨悚然。

  未知的事物才是最危险的。

  尤其此事还是事关神上星流!

  山本澈平转身就要走,却已经迟了。

  先是一阵风从背后吹过。

  然后是一股奇怪的腥气。

  接着是越来越响的嗡鸣。

  仿佛有上千只鸟在嘈杂, 又像是无数只虫子震动翅膀发出的“嚓嚓”声。

  别回头。

  千万别回头。

  就算脑中理智在如此怒吼, 这具用惯的肉身却在不受控制地扭头——

  然后。

  山本澈平看到了神迹。

  明明是白天。

  那缕落在高台上的阳光还未消失。

  他却看到,星光垂落。

  宇宙降诞。

  *

  “那边的气息可不太妙啊。”

  “六眼”的视线从远处乌云上收回, 五条悟看向近前, “你不回去看看吗?”

  嘴角有疤的男人只是露出一个冷笑,手中造型怪异的短刀反射冷光, 像针一样刺痛眼球:“我得到的命令, 是在这里宰了你。”

  五条悟咧嘴一笑, 比出“枪”型的右手再度举起,额头滚落的血珠在他如画眉眼上划过一道鲜红:“来试试啊。”

  *

  夏油杰暴躁不已。

  他想赶去好友那儿,却被面前浅金色头发的外国男人拦住。

  对方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术式”十分诡异,居然能操控重力,甚至能颠覆一小块区域的重力场。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夏油杰拥有无限可能的咒灵操使,一时也陷入了僵局。

  浅金发的男人面无表情,身上气息却隐隐透着和夏油杰一致的狂躁:“你想过去吗,我也想。”

  男人背后,天空乌云已成漩涡状,围绕中心那一毫微末光柱,不断旋转、下沉。

  像是星云转动。

  又像是八重地狱中的亡灵在争夺一线生机。

  漆黑云层不断压低。

  漩涡的最低端近乎从云端垂落,要将那一线光芒也吞噬。

  夏油杰心跳如擂鼓,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他想赶过去,看看神上星流所在的仪式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想赶到好友身边,看看悟现在的情况。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必须先打倒面前的敌人。

  夏油杰沉下眼,再次比出手势,召唤咒灵。

  无数咒灵撕破空间,倾巢而出。

  站在形状可怖的怪物之间,黑发少年眉眼阴沉,恍若年少的百鬼之主。

  魏尔伦通过神上星流的力量,看到这幅以往不曾得见的风景,无动于衷,毫无动摇。

  他手中的猩红之光凝结,周围重力场再度翻转,发生改变。

  就算是非人之物,他的异能也会像风暴一样碾过去。

  这是神上星流交给他的任务。

  在仪式开始以后,禁止夏油杰靠近仪式会场。

  *

  【你在找什么呀,山本酱。】

  高台上,金发青年仰着头,目不转睛盯着自空中垂落的乌云。

  明明他压根没看向这边,山本澈平的耳边偏偏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他本该毛骨悚然的。

  但就像弹簧被压缩到极点,精神紧绷到极限以后,就再难下压——

  山本澈平已经麻木了。

  他麻木地看到,本该联手发难的朗姆派杀手突然和加茂宪明的人打了起来,而周围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连网上直播间的观众都视若无睹。

  所有人,除了他在盯着神上星流,其他人都跟神上星流一样,在仰头看着天空。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所能见而自己见不到的无形之物。

  山本澈平本该愤怒的。

  不光是两个“盟友”的忽然掉链子内斗,还是自身认知被碾压的羞辱,更有神上星流早已知晓一切的高高在上——

  【你在找杰吗?】

  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自己给咒灵操使下套!知道自己穿针引线,帮加茂和朗姆牵线搭桥!

  说不定,更早些,自己故意散播出去的那些消息,神上星流也知道!

  山本澈平死死瞪住不远处高台上的人影,甚至连自己缝合线处溢出血渍也恍若未觉。

  当那滴渗出的血液凝聚成球,慢慢滑落时,天地间最后一线天光业已湮灭。

  无边昏暗中,只有高台上的那个人影仍在发光。

  山本澈平觉得人影似乎低下头,朝自己投来一瞥,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这时,尖叫声乍起。

  山本澈平朝尖叫声处望去,只见那群先前内斗不休的杀手纷纷停了手。

  倒不是说,他们终于清醒过来自觉不妥了,而是地上已经躺了不少的人,其他信徒却跟木桩一样,继续维持着之前仰头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剩下那些还活着的杀手,则发出了叫喊声——

  这正是山本澈平刚才听到那阵噪音来源。

  可是,山本澈平突然恍觉,那也不像是人类的尖叫,反倒像是某种枭类、或猛兽的尖啸。

  杀手们啸完,脸蛋纷纷裂开,从脖子处伸出藤蔓一样的植物触须。

  触须虬结,拧动,最后组成了漩涡一样的图案。

  而他们身上原本属于普通人的稀薄咒力,倒是在这个过程中暴涨!

  从四级咒灵都不如的水平突破三级!二级!一级!

  甚至有个别达到了特级咒灵的水准!

  山本澈平瞪得眼睛都要脱眶。

  就在这时,他突觉脑子有点痒痒的。

  他内心一突,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脑门。

  原本缝合线的位置上,不知何时伸出了几条触手般的植物根须……

  *

  五条悟跟黑发的天与咒缚越打越上火。

  一开始还抱着半演戏半玩玩的态度,等到后来,不自觉就认真起来。

  直到夏油杰赶来时,他就真打出了火气,整个人悬停在半空中不说,还要释放术式反转的“赫”。

  夏油杰一看好友手指的方向,头皮一麻,赶紧叫停:“等等!悟!”

  这要是让他放出去,那边广场上不知要死多少人。

  看到夏油杰,五条悟脸上的疯狂之色这才稍褪。

  他看了眼下方受伤不轻的天与咒缚,又看看很是狼狈但完好无损的好友,最后撇了眼已经疾驰朝广场飞奔而去的浅金发男人,终于放下手臂,缓缓落地。

  “杰。你那边结束了?”

  “不是我那边结束了。”夏油杰半是无奈半是恼怒,“是教主那边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没看天上乌云已经散开了吗。

  五条悟“哦”了一声:“你现在又叫教主了?”

  他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夏油杰就瞪他:“你早就知道?!”

  五条悟笑嘻嘻,双手交叉抱在脑后,跟他一起往广场那边走:“是啊。是神上星流不让我说的,说是怕打草惊蛇。”

  夏油杰面色沉沉,没理他。

  之前他跟那个名为“魏尔伦”的外国男人打过一场,完事快结束的时候,魏尔伦主动叫停了。

  而后,夏油杰就看到魏尔伦不知从哪个角落,把死狗一样的川越市知事拖出来,对夏油杰道:“教主早就知道这人是个叛徒。只是这人还不是主使,只能先按捺不动。现在那边仪式结束了,幕后主使也已经付诸,可以不用再瞒着你。”

  夏油杰这才明白,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在神上星流全盘计划中。

  盘星教里有人故意在瞒着神上星流搞事,神上星流知道以后,将计就计,故意顺着那人的计划把那人钓出来,而自己则被双方同时选中。

  夏油杰满心不爽。

  一方面是自己完全被人牵着鼻子,压根没发现中计了。

  另一方面更气人的是,好友五条悟早知道这事,还帮着教主一并瞒着自己。

  想到这里,夏油杰忍不住又瞪了眼好友。

  白发少年怡然不惧,反而冲夏油杰做了个鬼脸:“杰,你这么不高兴干什么。罪魁祸首不是你敬爱的神上教主,你不该高兴才对嘛!”

  他是该高兴!

  但是不应该是在教主和五条悟联手瞒着他的情况下!

  明明教主也可以提前跟自己说明,自己也能演戏帮教主钓人……

  现在这个情况,反倒是夏油杰自己被好友和教主排除在外了。

  夏油杰垮着一张脸。

  这张难看的脸色,一直等到他到了飞升仪式举办的广场才破了功。

  参加仪式的普通善信已经陆续全退了场,剩下的,便是一些再也退不了的人。

  夏油杰的目光先是落在地面几大滩石油一样的黑色液体上,而后又落在液体旁边奇怪扭曲的植株上。

  植株有几十棵,顶端像藤蔓一样扭曲虬结,组成一个个漩涡状的图案,让人联想起宇宙深处不断旋转的星云星系。

  夏油杰认不出这些植物品种,只是直觉这些植物和地面上那些石油般的液体一样,给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时候,神上星流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跟仪式之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般苍白,那般俊美,那般充满魔性的吸引力。

  他眨着亮紫色的瞳孔,冲夏油杰笑:“杰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夏油杰立刻想起正事,重新板起脸:“教主,那些失踪的婴孩……”

  “已经被奈美酱叫人送去医院啦。”神上星流语气轻快,“警方那边也知道了,现在大概正在安排他们父母过来接他们吧。”

  “到底是……”

  夏油杰想问是怎么一回事,目光落在神上星流手中时,思维一断,顿时一卡壳。

  神上星流手上把玩着的是什么?

  大脑?

  不对。是雕琢成人脑形状的木雕?

  可那“人脑”上怎么还长着一张满是尖牙的利嘴???

  夏油杰觉得那脑子一样的木雕比周围的古怪植株更让他不舒服,甚至打从心底升起了厌恶之情。

  “呕!”有人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是旁边的五条悟。

  白发少年吐舌做干呕状,满脸厌弃:“你那是什么品味!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雕塑!”

  “这个啊。”神上星流停下盘“脑子”的手,低头扫了一眼,抬起,笑眯眯地,“是我刚得的礼物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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