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总是萦绕着一种消毒水的味道。

  阳光的余烬透过缝隙洒进来,空气中悬浮的灰尘死一般的沉寂。

  满目白色,不熟悉医院的人总是晕头转向。

  问过前台才知道烧伤科在急诊大楼那边。

  一路上, 唐娅追着衡澜的脚步, 察觉到她紧迫的心情。

  “一定会没事的”这种话说出来太轻了。

  所以唐娅选择默默跟随。

  如果司机说的属实, 那阮今雨再无出现在屏幕上的可能,往后的生活也将如坠深渊, 不复从前。

  去了烧伤科, 衡澜几乎迈不动脚步。

  她无法想象分开时还好好的阮今雨,如今该是怎样的面庞躺在病床上。

  “你先坐, 我去问。”唐娅强按衡澜在长椅上坐下。

  两个路过的护士步履匆匆,面色难看:“今天送来的那个病人真是太惨了, 才刚成年的年纪,烧成那个样子。”

  “给她清创的时候,皮粘连着撕下来, 露出下面粉色的肉,我的天, 她那个叫声撕心裂肺的。”

  “她还对麻醉药过敏, 那么大面积的烧伤,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扛过来。”

  “我看了她身份证上的照片, 很漂亮, 像明星一样,哎,太可惜了……”

  两个护士走得很匆忙,只有只言片语落进衡澜的耳朵里。

  但这已经足以击溃她。

  衡澜心里有一把刀, 把身上的皮肉割成一片一片, 血淋淋的。

  心里有怨恨, 可不知该恨谁。

  这事怪韩樱子?

  可源头全在她衡澜自己身上。

  婚内欺骗是真,在阮今雨苦苦等她的时候,她在安渝的家中。

  对阮今雨疏忽是真,韩樱子对阮今雨的恶意那般明显,倘若她多花一点时间在阮今雨身上,她早该发现,后面的伤害也不会造成。

  倨傲自负是真,打赌阮今雨只是闹小性子,明明计划好了挽回,却在韩政坤的推波助澜下,那样轻易地放她离开。

  一个有无限可能的冉冉新星,如今却浑身焦黑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等待命运对她的审判。

  原本她的人生即使没有大起,也不会经历如此大落。

  明知道她是那样一个在情感中缺乏安全感的人物,却却总在一堆消息中选择性地回复。

  明知道她对这段感情的患得患失,却并不直白表明自己的心意,要她猜,要她问。

  那些个徘徊在嘴边的“我爱你”。

  一开始没说出口是因为那是不能轻易分发的糖果。

  再后来说没有说出口是因为那像欲盖弥彰的谎言。

  潘多拉魔盒里的魔鬼,都是她衡澜带给阮今雨的。

  她令她无助,令她彷徨,令她伤心,令她难过,令她在漆黑的雨夜里无眠到天亮,令她在晴朗的天空下枯坐到黄昏,令她形销骨立,令她失魂落魄。

  令她眼里的神采黯淡无光。

  衡澜双手插进长发中,拽着头发,只有痛苦才能让她感到救赎。

  自我惩罚,让良心得片刻安宁。

  可是这轻微的痛楚太轻描淡写。

  衡澜的眼前一片模糊,心被活生生地撕扯开了。

  从未感受过,生和死之间并没有那么的泾渭分明。

  “断就断得彻底一点。”像是咒语一般萦绕在她耳边,不断地拷打和质问她。

  她自以为是的轻飘飘的姿态,终于在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像大山一样压垮了她。

  唐娅看着衡澜痛苦神情,也很难受,没想到她对阮今雨竟这般在意。

  “是马飏焱的家属吗?先去前台把费用缴了。人送进重症监护室了,最快一个星期以后才能探望。”好心的护士过来催促。

  “马什么?”唐娅先回过神来。

  “马飏焱啊,”护士重复道,“一直联系家属,怎么都打不通电话。”

  衡澜握紧唐娅的手,低声喃喃。

  “不是她。”

  “是啊,不是她。”

  两人都忽地松一口气,如溺水之人被救上岸。

  唐娅发现衡澜的掌心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护士看她们的样子,也意识到中间有一些误会。

  “今天有没有一个叫阮今雨的病人,很漂亮,她……”

  “她?她只是被烫到了,已经走了。”

  阮今雨的伤不严重,很轻微,不过因为那张脸,所以护士对她有些印象。

  衡澜再次拿起手机拨打阮今雨的号码,又给她发消息。

  可无论是什么渠道都没有回应。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石头沉入大海一般。

  阮今雨决定了的事,就再也不回头了。

  断得彻底这种话像生锈的锯子一样,来回地锯衡澜的心。

  衡澜失魂落魄,但还是让唐娅去帮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交了医药费。

  一阵拍手声响了起来。

  衡澜抬头,看见韩政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空荡荡的长廊上走过来。

  “我不知你是生来就有充沛的情感,还是做戏时分外投入。”韩政坤说,“收起你的演技吧,她已经走了。”

  阮今雨在咖啡店遇袭,不过对方拿着打火机扑上来的时候,阮今雨用羽绒服挡了。

  “告诉我她的下落。”衡澜说。

  韩政坤像是听到了什么年度笑话,耸了耸肩说:“这不可能。”

  “如果需要我求你的话。”衡澜看向韩政坤。

  韩政坤一愣,没料到衡澜,高高在上的衡澜,会说出这种话来。

  爱情战争里哪有常胜将军?

  韩政坤摇头:“她不想见你。”

  “让我见她,或者今天的事,我把韩樱子送进监狱。”

  衡澜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挽至而后,面庞上重新戴上一层冰冷的盔甲。

  韩政坤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惊讶。

  没料到为了一个阮今雨,衡澜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开玩笑,”衡澜说,“韩总你自己决断。”

  “没事,她已经进去了。”韩政坤说这话时,脸上彻底没了笑容,阳光落在她瘦削的面庞上,照到她面颊上的沧桑和疲倦。

  韩政坤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电梯。

  衡澜站起身来追上前,挡在电梯前。

  韩政坤看向衡澜,头一次见到她这般失态的举动。

  “无论如何,让我见她。”

  衡澜语气中竟然有了一丝的卑微。

  韩政坤冷笑:“她不想见你。”

  衡澜眼前突然地发黑,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霎时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了。

  电梯门关上前,韩政坤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固然可以用手段找到她,但你所做的一切仅仅只会是打扰。”

  唐娅缴完费,回来找衡澜,见衡澜晕倒在电梯前。

  ——————

  两年后。

  FOCUS风尚大典。

  工作人员慌慌张张敲衡澜化妆间的门。

  门打开,一袭复古黑色长礼服先映入工作人员的眼帘,修身的礼服勾勒出优美的曲线,显得人优雅又性感。

  衡澜转过身来,脖子上戴着的华丽珠宝熠熠生辉,但是在她的美貌面前,所有的珠宝又都要被压下去。

  “怎么了?”

  工作人员支支吾吾:“本来红毯是要请您最后一个出场的,孔萱儿老师倒数第二出场。可是现在她化妆间也不开门,打电话也没人接。已经十多分钟没有人出现在红毯上了……”

  “孔萱儿耍大牌,要跟我们衡澜比咖位,那就一定是我们退一步吗?”唐娅无语,她一边看直播,一边不屑地飞了个白眼。

  满屏的弹幕都是在问。

  【怎么走着走着没人了?】

  【直播事故?】

  【卡住了?】

  【人呢?人呢?】

  走红毯,咖位小的在前,咖位大的在后。这点业内规矩,孔萱儿应该还是知道的。

  演了Camero导演的作品后,孔萱儿在国内外知名度有个跃升不假。

  可论起所获奖项和业内人士的认可度,孔萱儿最后一个走红毯还没有资格。

  “可是……”工作人员急得团团转,眼睛都红了一圈。

  “没事的。”衡澜伸手按了按女孩的肩膀,温柔的力量让这个手足无措的女孩停下了抽泣。

  “衡老师……”女孩看着衡澜的笑容,心里忽然不再惊慌。

  衡澜递给女孩一张纸巾:“我的经纪人只是跟你一样着急,并不是针对你。一分钟后,我走红毯,不用担心。”

  “谢谢衡老师。”女孩接过纸巾,连连道谢,转身出门去汇报这个好消息了。

  造型师拿起发冠要给衡澜戴上。

  “来不及调整了。”衡澜摆手,示意造型师放下发冠。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看自己的妆容和造型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出去救场。

  “你总是这样,”唐娅不满,“心太软了。”

  “问题总要有人解决。”

  “她们特地派个实习生来跟你说,就是看准你不会拒绝。”

  唐娅叹口气,和造型师一起俯下身给衡澜整理裙摆。

  衡澜回头看了一眼,竟有几分恍惚,眼神对上唐娅的眼神,很快挪开。

  唐娅远远地望着衡澜的背影,她当然猜得出来刚才衡澜恍神是为什么。

  “都两年了,还放不下吗?”唐娅摇头。

  从下车到红毯尽头,不过两百米的距离,记者们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半点不见停歇。

  衡澜的直拍生图比精修图更好看。

  微风吹起她的碎发,缭乱的风中玫瑰。

  抬眼时眼底的气场尽显,不动声色地俘获跳动的心脏。

  对着刺目的灯光,衡澜微微一笑,熟练地摆出姿势朝向各个方向,方便那些没有占据好位置的记者拍照。

  “看来,主办方对于我最后一个出场也是很认可的。”孔萱儿妩媚一笑,姗姗来迟,走上红毯。

  待记者拍完照,主持人迎上去:“孔老师!好久不见。”

  孔萱儿抬手跟主持人打招呼。

  “这次非常荣幸能邀请到孔老师,”主持人拿出手卡,“我们这边也整理了几个网友对您最关心的问题。这些问题我也是刚才拿到的,不知道网友们会不会有什么犀利的问题。”

  孔萱儿爽朗地笑着,表示任何问题都可以提。

  “那么,我们先来看第一个问题。”主持人翻开手卡,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孔萱儿说:“看来,是个犀利的问题。”

  主持人点点头:“最高点赞的网友提问是,不知道您和衡澜衡老师什么时候有再度合作的可能?”

  “有合适的剧本的话,一定会考虑再次合作,衡澜是我非常敬重的前辈,”孔萱儿对着镜头意味深长,“不过,这两年,衡澜老师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再合作的可能性不大了。”

  “隐退?倒是暂时没听过衡澜老师有这个计划,也许之后可以找她确认下。”主持人拼命地想办法找补,化解孔萱儿话语中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还有什么问题?”孔萱儿撩了撩头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些网友为什么向她提问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别人?

  “热度第二的提问是……”主持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孔萱儿脸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念下去了。

  “网友们提问,孔老师您知道阮今雨最近的动向吗?”

  这个话题,主持人其实自己也很感兴趣。

  “我是《共白头》的忠实观众,两年里我看了无数遍。

  每每有新的古装剧出来,《共白头》就会被作为行业标杆拉出来对比一番,无论是人物妆造,还是叙事画面,都可以算得上近五年最佳。

  但就是在这样盛的风头之下,阮今雨演完《共白头》,竟然销声匿迹,一点音信也没有,有很多传闻,但是真真假假,大家只是想知道她平安。”

  孔萱儿沉思,这两年她跟阮今雨确实有联系,不过,是阮今雨不想暴露在大众视野下,至于阮今雨在躲谁,那孔萱儿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话题倒是拉踩衡澜的好梯子。

  “关于小雨,我只能说,她近况很好。”孔萱儿对着镜头一脸真诚,“两年前,她是在司海娱乐被衡澜收购后选择解约,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

  回到家中卧室,衡澜看着直播回放,金丝边眼镜下潜藏的情绪没人能知道。

  唐娅对此也无话可说,孔萱儿歪打正着,直直地掐住衡澜的心脏。

  自打阮今雨走后,两年的时间里,唐娅无数次在深夜接到衡澜的电话。

  原先一个人住正好的屋子,现在却大得空旷,寂静得吓人。

  唐娅偶尔在客卧住,美其名曰“方便随时关照自家老板的状况”。

  原先请的阿姨因为年纪大了,向衡澜请辞,衡澜给了她一笔钱,雇佣了新的阿姨。

  新阿姨才来,总想表现一下,坚持给衡澜做完宵夜再走。

  “衡老师,汤炖好了,你尝一尝。”

  阿姨系着围裙,把汤盅端到餐桌上。

  “好香。”唐娅是抵御不住美食诱惑,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餐桌前,才打开汤盅盖子,却一下变了脸色。

  今天是全世界都要来扎衡澜的心了是吗?

  阿姨看出唐娅神色不对,她紧张地把手在围裙上反复地搓。

  “有什么问题吗?”之前没听过衡澜对什么过敏或者忌口。

  衡澜看到唐娅的脸色,对于汤盅里的东西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阿姨,手艺不错,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不过下次不用做宵夜了,我是艺人,不能吃太多东西。”

  “哦哦,这样子的。”阿姨连连点头,解下围裙走了,衡澜出手阔绰,给的是住家保姆的价钱,不过一周只有一两天在家,这样好的主顾,阿姨可不想失去。

  衡澜坐在餐桌前,对着排骨汤,食难下咽。

  阮今雨做过两次,全进了孔萱儿嘴巴里,她是一点都没喝到。

  阮阮,小孩。

  过往的回忆就像扎进手里的玻璃纤维,外表看来,一点伤痕也没有,可它却用细细密密的疼痛提醒着它的存在。

  “放不下你就去找嘛!”唐娅说,“我在国外认识一些私家侦探,人已经到位了,只要你一句话。”

  “可是,她不想见我。”

  单向的奔赴,只是打扰。

  “行吧行吧,”唐娅问,“今天翟星的直播还看吗?”

  “看。”

  “无语了,你真这么痴情,小孩还在身边的时候早干什么去了?”唐娅熟练地进入翟星直播间。

  从阮今雨解约后,SWEET原地解散。

  翟星就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专做了主播,有时卖小龙虾,有时卖女装。

  直播间最多的时候有上万人在,比当爱豆时赚得多。

  唐娅曾用小号在直播间发言。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听到星星跟小雨合唱了?从SWEET出道的第一天我就关注你们了,没想到现在……】

  翟星当时说了一句:“小雨她去国外读书了,跟我们这边有时差,她说会来我的直播间,不过因为她学业繁重,得等她有时间才行。”

  为着翟星这一句允诺,衡澜两年来,每天不落地看翟星直播。

  有时进组,无法观看。

  这重担就落到了唐娅的身上。

  两年来,阮今雨没在直播间出现过,倒是唐娅受到直播蛊惑,家里囤了数不清的小龙虾。

  “其实这个牌子一点都不好吃,可是这个主播怎么那么会讲话?”唐娅捏了捏自己腰间薄薄的一层肉,“每次她倒计时的时候,我就控制不住我的手。”

  “没事,以你的身高来说,再重十斤才是标准体重。”衡澜宽慰她。

  打开直播,翟星的直播间却不像往常那样卖力吆喝,今天的她穿了一件初舞台打歌服,还化了个超级女团爱豆的妆容。

  衡澜盛汤的手动了动,勺子撞击着汤盅,发出悦耳的脆响。

  “家人们,晚上好!”翟星热情洋溢地对镜头打招呼,“相信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我的这一身装扮,猜猜我今天要干什么?”

  弹幕疯狂猜测。

  【接到新活了吗?要卖化妆品了吗?】

  【怎么昨天没预告?】

  【别跟我说你是接了EAR家的推广?他们家的彩妆超难用……】

  翟星扫了一眼屏幕,发现没人猜中,狡黠一笑:“今天,我请到了一位神秘嘉宾,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队友。”

  听到“队友”两个字,唐娅的耳朵动了动,朝衡澜的方向望去。

  衡澜坐在餐桌前,一手拿勺子,像是在专注喝汤,可所有的注意力全然不再汤盅上,勺子落下又起来,送到嘴边,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喝到。

  弹幕也沸腾起来。

  【是我猜的那个人吗?】

  【啊啊啊!她终于要回来了!】

  【内娱要变天了!】

  【等等,你们怎么都知道是谁?】

  【我新来的,我先问问,到底请的是什么人?】

  【《共白头》看过吗?荆仪大人呐!】

  【阮今雨?是SWEET的小雨吗?】

  【大明小仵作的那个?】

  翟星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瞬间跃升到了十万的数量级,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上涨。

  “她之后会到我直播间做客的,不过今天的话,只能先跟我连线!”

  翟星说着,按下通话键,几声“嘟嘟”的通话音响过之后,电话被接起来。

  衡澜分明听到因为信号不好造成的电流声和人轻微的呼吸声,她的手握紧了勺子。

  唐娅大气也不敢喘,生怕盖过直播间里的动静。

  “喂,喂,小雨,听得到吗?”翟星一边询问,一边转头跟直播间的观众解释,“她在的区域信号有点不大好。”

  观众们屏息凝神,等了大概十几秒的样子。

  无人回应。

  唐娅有点失望,看向衡澜,衡澜眼眸低垂,睫毛在白瓷般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遮盖住她的神情。

  听不到也好,唐娅在心里这般想着。

  忽然之间,传来一个女声,声音由小到大,伴随着电流声逐渐清晰。

  “喂,星星,现在听得到我说话吗?”

  皓月当空,清风徐徐。

  如涓涓流水一般,悦耳动听。

  甜甜的。

  阮今雨的声音。

  两年了,她的声音跟记忆中一样,没有变化。

  “啊!听得到!”翟星高兴得几乎一跃而起,“跟我直播间的小伙伴们打声招呼吧!”

  “直播间的小伙伴们大家好呀,我是阮今雨,很高兴能用这种方式跟大家见面。”

  她们合唱了一首歌。

  而后阮今雨因为时间问题,跟观众告别后就匆匆下线了。

  “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变化,她好像更开心了。”唐娅转头看向衡澜,试图寻找认同。

  然而,她只注意到一股红色的细流顺着衡澜的手腕流淌而下。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衡澜也是听到唐娅的惊呼才回过神来。

  不知什么时候,白瓷的勺子生生被她掰断了,碎片嵌入掌心中,鲜血直流淌到她白皙的腿上,看上去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我没事。”衡澜转身自己去流水下清理伤口,只是看起来触目惊心,伤处其实并不深。

  唐娅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衡澜屏幕界面停留在孔萱儿的朋友圈。

  【好朋友即将归国!开心!】

  孔萱儿配了一张自己收到的礼物照片。

  原来,她要回国的事情,朋友们都知道了。

  只单单除了衡澜。

  “今天太晚了,我就在你这边睡下了,你不介意吧?”

  “其实还不算晚,让司机送你回去也就二十分钟的事情。”衡澜早看穿唐娅,“如果是担心我出什么事,大可不必,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不行,今晚我还是得看着你。”唐娅强硬地打开客卧住了进去,“睡这间吧,小雨睡过的屋子。”

  “你为什么……”

  “我多提她的名字,帮你脱敏,这样,你就不会每次听到她就一副心脏受不了的表情。”

  这边衡澜辗转反侧,那边八卦闻风而动。

  沉寂已久的娱乐圈,突然间迎来史无前例的风暴。

  因为翟星直播间的两分钟,无数编辑写手点灯熬油,连夜出了六七千字的长文来回顾这位曾经一闪而过的流星。

  各家有各家的说法,从隐婚退圈到怪力乱神。

  但凡是带上“阮今雨”这三个字,文章的阅读量都很高。

  【《共白头》毫无疑问是现象级的作品,可阮今雨却在电视剧播出后选择急流勇退,这无疑是最令人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有传闻说阮今雨的爆红是因为她拜了狐仙,效果来得快,她蹿红的速度堪比火箭。但是反噬也很可怕,有工作人员目睹阮今雨在荒山自言自语,疑似精神状况不佳,所以爆红后很可惜,只能暂时息影,调理身体状况。】

  【阮今雨息影是因为她在拍摄时得到金主青眼。金主给她千万现金,让她跟司海娱乐解约,目前两人已经移民英国,并且登记结婚。】

  【金主疑似是饮川影业的韩政坤。】

  【扒一扒韩总白手起家的创业史。】

  【韩总为了阮今雨,把自己的亲女儿送进监狱!】

  【韩总年轻的时候好美,现在也是,攻气十足!】

  一片真真假假的八卦中,有人弱弱爆料:【我在民政局外面见到过阮今雨和衡澜。】

  无人关注,阮今雨和衡澜?这怎么可能?

  【你这个爆料太假了,你要是说阮今雨和孔萱儿结婚我还能信。】

  爆料人气不过,拿出一张模糊的图片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得到的只有网友们的嘲讽。

  【P图技术真的可以】。

  当晚,衡澜在卧室里,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明明没有摄入过量的咖啡,躺在床上却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擂鼓。

  她回来了。

  她从没有打算隐瞒这个消息。

  她告诉了所有人。

  但已经被驱逐出她生命的人是得不到这个消息的。

  她,还好吗?

  陈年旧伤的隐痛像牙痛一样。

  平时隐而不发,一旦疼起来,五脏六肺都被牵动。

  “嘎吱”一声,夜色里,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隙。

  衡澜望见夜色中两只幽幽的眼睛发着淡淡的光。

  她打开灯,看见唐娅正鬼鬼祟祟站在门口。

  “幸好我心脏还可以。”衡澜坐起身来,“怎么了?”

  “有个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唐娅把手机捂在心口,眉头皱起来,呈现一种很复杂的神情。

  “如果还是Camero导演邀请,那可以明天再跟我说。”

  “不是工作上的是,是私人的事情,你的事情。”

  唐娅处理起这些事情,一向游刃有余,可现在她几乎五官都要打起结来,像是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情。

  “她要回国的事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这个……”唐娅咋了咋舌,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刮着合适的词来试图表达自己的感受,“跟我长期合作的狗仔给了我一个保真的消息,他们已经写好稿子了,等天亮发,但……”

  “拿来,我看。”衡澜示意唐娅把手机递给她。

  “你做好心理准备。”唐娅要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却又想拿回来,纠结得几乎左右嘴巴都在打架了。

  衡澜手指修长而又灵活,从唐娅手里抽走手机。

  “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看到八卦号准备发的文章,衡澜倒抽一口冷气。

  屏幕上稿子的内容刺痛她的双眼。

  白底黑字。

  每个字都在她眼前晕开了,放大了。

  【阮今雨耍大牌?怀里抱着小朋友,机场推搡记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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